阮卿之已不記得蘇意離去時的情形了。

　　年華似水，彈指一笑流年醉。

　　直到那一天，尹秋老先生親自上門，遞給他一把白羽扇。

　　素是自然色，圓因裁制功。颯如松起籟，飄似鶴翻空。金玉絲線攢成墜，皎白玉紗鋪扇面。扇的骨架清晰堅實，比一般扇子略微沉重，是世間難得的好扇。

　　“這把扇子，是有人托老朽還給你的。”

　　“還？”阮卿之不解，“敢問那位故友是……”

　　尹秋卻看了一眼那白羽扇，道：“她的名字，對你不重要。她只說，此扇還你，你們便再不相欠。”

　　阮卿之心中一顫，似乎明白了她是誰，伸手拉住欲離去的尹秋，忙問：“她在哪？”

　　尹秋卻是搖了搖頭：“她本不愿讓我告訴你，說你厭惡她，便會連她的骨頭一并厭惡。”

　　阮卿之手一松，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梁都有一女，偽舞姬，入尚書府，陪酒時匕現，刺而殺之。護衛挑劍欲攔，因一步慢之，舞姬與姜拓均當場斃命。

　　“那個舞姬，正是蘇意。”尹秋將阮卿之一直不愿相信的真相和盤托出，“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前往的，因為不想連累你，才離開了阮家。倒也多虧你平時不愛帶她出門，才沒人認出她。”

　　尹秋回憶起那天陰雨綿綿，一個素白長裙的女子孤身踏上青階，一步一叩首，只為求他一面。

　　“他曾送我一把紙扇，我想還他一把世間最好的羽扇。”那個女子在石階上佇立，風袖飄飄，發絲飛揚，一身清冷，眼中只剩悲涼。

　　他從不會隨意為人做扇，開口便想讓她知難而退：“一般扇架由木制成，容易腐壞。若想要把經年不朽的扇子，除非你愿意用自己的人骨作架。”

　　言罷還一聲大笑，料想她會就此離開。

　　誰知道那女子卻是面無懼色，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下來：“待我去做完最后一件事，還煩請老先生能為我收尸。”

　　她是那樣的堅定，那樣的決絕。

　　她這一生只求平淡，卻終不能平淡。

　　他們說女人可以依靠三個人，父親、丈夫、孩子。可她到頭來什么也沒有了。

　　她本就一無所有。她從來都沒能成為誰翹首以盼的歡喜。

　　“你可知她最后一個愿望不過是央我將你當年送她的那把紙扇與她合葬。她說這到底是你第一次送她東西，她一直好好珍藏著。”尹秋看著阮卿之，嘆了口氣。

　　阮卿之的睫毛顫了顫，他盯著那把扇子很久，終于喃喃：“是我負了她……怎么會互不相欠，我欠她的，窮極一生也還不清……”

　　那年梁都雨下，帶來一場春寒。

　　山前相別花葉瘦，自此江月兩悠悠。

　　那白衣少女與綿綿細雨逐漸融二為一，消失在記憶里。

　　“那天我為了離開他，說了很多違心話。其實，卿之他人很好。”

　　“只是，不喜歡我。”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不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