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差點擁抱

　　2018年12月29日，阿姿滿6歲了。這一天，冬如突然打電話給我：“你中午有沒有空，出來下，我有事跟我說?！?p>　　我和冬如的上班地點相聚不遠。中午下班，我就去她單位旁邊的餐廳。

　　冬如來了，落座，低著頭不做聲。我說，找我談什么？她不回答。我問：“什么事情，不會是阿姿出啥事了？”

　　冬如開始抹眼淚?！澳愕故强煺f啊?！蔽医辜贝邌枴?p>　　冬如用我幾乎聽不到的輕微的聲音說了句，“——得癌癥了?！?p>　　“什么，誰？”我沒聽清楚，嗓門卻提高了。

　　“我媽。”

　　“哦，哦……”我如釋重負，卻又突然覺得這個語氣不妥，接著就安慰冬如：“這么突然，現在醫學發達了，有些癌癥也不是治不了。”

　　冬如低著頭盯著面前的水杯，邊流眼淚邊不斷搖頭：“我都想把廣州的工作辭了，回去HLJ了。”

　　“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得了癌癥需要治療，這是需要花費的，你不能不要工作。而且，還有阿姿也需要你?！蔽壹鼻械卣f，“廣州的醫療條件肯定比HLJ好，廣州腫瘤醫院在治療癌癥方面，全國排第二，僅次于BJ一家醫院。要不，你把你媽媽接到廣州來吧?！彪m然站在對方立場勸冬如，但是，我說這話是有私心的。讓前岳母來廣州，她一來，就不會把阿姿繼續放在東北了，肯定得一同回來廣州。

　　“家里那邊有計劃了，現在在哈爾濱治療，安排好了。你見女兒，以后有的是時間，是機會，可是，我恐怕以后沒多少時間陪媽媽了?！倍缪廴芗t，看樣子來這之前就哭了好幾次了。我遞了一片紙巾，她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才恢復較為鎮定地語氣：“所以，請你體諒一下，現在這種狀況，我也沒辦法把女兒帶回來，可能得再推遲下。我今天找你就是說這件事?！?p>　　“這個……現在你媽得了癌癥，不能不治。要治療，最好就是帶來廣州，哈爾濱哪有什么好醫院。我的一個朋友的媽媽，前幾年得了癌癥，就在廣州腫瘤醫院治好的，那是全國排第二位的腫瘤醫院。”面對這種局面，我也不能再駁斥她又言而無信了，只好“迂回救國”。

　　“我訂了明天的飛機，跟領導已經請假了。阿姿的事情，先緩一緩好嗎？”冬如突然又哭起來了。

　　我點的飯菜，冬如一口也沒吃。我們從餐廳出來，沿著路走。到了一個路口，我們就停了下來。在這個路口，我們就要分開，她的單位往左走，我的單位往右走。我們就并排站在那個路口。冬如還是淚眼婆娑的，想抬頭看我，卻又不好直看。我側過身說：“你振作點，這種情況，你不能倒下。你媽，還有阿姿，如果到廣州，有什么需要我幫的，你就跟我說?！?p>　　冬如低著頭，也側過身子朝著我，靠我更近，是那種讓我有點緊張的距離。她看起來很脆弱，很需要擁抱，而那個距離，我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抱在懷里。

　　后來，這個場景反復出現在我的腦海。也許冬如在等我一個擁抱。擁抱過后，所有的問題不再是問題。

　　但是，那次我沒有把冬如攬入懷中。那時的我，正跟一個小我8歲的女孩處在熱戀中，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做一個專一執著的好男人。冬如在離我很近的地方閃著淚花等我擁抱前，我已經認定了伊依就是我的真命女孩。況且，那次深夜短信事件過后，我就認為我和冬如的事情該永遠翻篇了。所以，那一剎那，我擁她入懷的強烈沖動轉瞬就化成在她臂膀上輕輕撫拍幾下的敷衍。

　　事后，我給冬如的賬戶里打了3000塊錢，并發短信給冬如說：養育我女兒的親人病了，我出點力。六、血液

　　沒過多久，阿姿就回來廣州了。

　　冬如說這次聽了我的建議，把母親帶來廣州進行檢查和治療，情況貌似還算樂觀。

　　我開始正常履行我的探視權，一周一次。

　　我帶阿姿去廣州圖書館，這是亞洲最大的圖書館。我曾經在那里的親子閱讀區看到很多父母陪著自己的孩子在看書，一字一句的念給孩子聽，很溫馨。我也想嘗嘗這種甜蜜的滋味。親子閱讀區是只允許一個大人帶一個小孩進去的，我向冬如提議由我帶阿姿進去。

　　進入閱讀區，阿姿先環顧一周，貌似不太感興趣。我說，你挑幾本書，然后我們一起看，好嗎。阿姿隨便翻看了下，也沒有挑。我幫她挑了幾本圖文并茂的童話故事，然后坐下來，說：“很有趣的故事，我讀給她聽?！卑⒆说木癫惶?，也不回應我的話，她總覺得身邊缺什么似的，總感覺她不太自在。不一會，她就起身走動了。走了一圈后，也不管不顧我，一個人就下樓梯去了，邊走邊嘀咕著“我要去找媽媽”。

　　下樓后，見了媽媽，阿姿撒腿就撲了過去。我們出門去大廣場玩，她又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樣子。

　　第二個周末，我離開廣州，去了伊依的城市。周日的中午，伊依做了很辣的湘菜給我吃，很合我胃口。我吃了好多飯，還喝了點紅酒。吃完飯，我說要回廣州。

　　伊依問，這次怎么這么早就回去。

　　我說，有點事要處理。

　　伊依知道我離過婚，還有個孩子。但是，相識之初，阿姿還在東北生活，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這會阿姿突然回來了，我還不太好意思跟伊依說這個事情，更不好意思對她說：以后我周末的時間，你需要和這個小女孩共同分享了。

　　回廣州的高鐵上，我感覺胃灼燒，很不舒服。下了高鐵，我直奔BJ路。我和阿姿約好去那里吃晚飯。

　　阿姿見了我又有點變了，一看到我就躲在媽媽的后邊，我走到后邊她就躲到媽媽身前。我就順勢和她玩起老鷹抓小雞的游戲，不一會，我就把她抓住了。阿姿突然哭了，大叫：“不要碰我?！?p>　　她和她媽媽很像，很容易落淚，那個小淚珠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

　　“怎么了，爸爸好久沒看到你了，抱抱你都不行嗎？”我蹲著抱住她的肩膀。

　　“我跟你沒關系，你別碰我?！卑⒆藪昝撐遥艿綃寢屔磉?，抱著媽媽的腿。

　　“我跟你有關系，我是你爸爸?！蔽抑钢稚系膭用}血管，狠狠地說，“你看，你的這些血管里都有我的血，就因為你的血液里流著我的血，我才這么喜歡你?！?p>　　“你騙人，我的血液里不要有你的血，我是媽媽生的，我的血液里只有她的血。?！卑⒆诉吅敖羞呎{轉頭，仰著脖子看著媽媽說，“媽媽，抱抱?！?p>　　我們繼續去找餐館，冬如和阿姿在前面親密地聊著。阿姿還跟媽媽說，如果身上有爸爸的血，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血全換掉。

　　我跟在她倆身后，冬日里的一陣風吹過，好冷。想想覺得委屈又無奈，自己放棄大好的約會時間，風塵仆仆的跑了100公里，卻碰了一鼻子灰。

　　但是，我也知道，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公平的秤。誰對她好，她可清楚了。所以，阿姿不理睬我、懟我，有時候對我充滿敵意，那肯定是她心里的那桿秤覺得我不夠分量，是因為我為她做的還不夠多。我告訴自己，她需要時間，我要給她時間。追一個女生，也不是三兩次約會就會贏得芳心的，何況，她是我女兒，這種感情的建立需要假以時日。

　　阿姿，我等了你很久了，我等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