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離開后沒多久，阿桃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太高興了，生病的那個小姑娘已經恢復健康，阿桃每日只需安心養胎，等到與將軍重逢的那天就好。

　　有了孩子，將軍也一定會露出笑容。

　　未來的日子看得見，猜得著，真好，命運總算愿意補償她了。

　　轉眼開了春，天氣暖和了，阿桃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行動不便，依然堅持每天站在村頭望著將軍離去的方向。

　　“小六子，你說將軍派來接我們的人，什么時候能到啊？”阿桃問那個小姑娘道。

　　小六子說：“會不會是將軍親自來接？”

　　“臭丫頭，想得美，”阿桃笑罵了聲，“將軍可是大忙人。”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阿桃就要生了，產婆說，生小孩前要多走走，生的時候能順利些。所以小六子攙扶著阿桃，每日都要在外溜達一圈。

　　這日，她們在路上碰上了癩頭。

　　癩頭一看小六子，兩眼放光，一段時間不見，這小丫頭竟出落的有幾分水靈了，這次可以賣個好價錢。

　　他動手來拉小六子，小六子大叫：“放開我，放開我！”

　　阿桃也氣急了，吼道：“你這癩頭，快放開她。”

　　癩頭看了阿桃一眼，他在軍中消息靈通，知道她與將軍的二三事，畏懼權力的余威，愿意給她一個說話的機會。

　　癩頭說：“這小丫頭的爹娘，把她賣給了我，白紙黑字，做不得假。”

　　阿桃氣笑了，“她爹娘不是說，就當她已經死在外邊了嗎，怎么又拿來賣錢了。”

　　癩頭陰陽怪氣，“這還不是托您的福，將小六子養的這般好，這次可是筆劃算買賣。”

　　阿桃沒有多余的精力與他爭辯，直接說：“多少錢，我把小六子買回來。”

　　癩頭也識趣，見好就收，拿錢就走。

　　回家后，阿桃的心沉下去了——將軍留下的銀錢所剩不多，這地方不能待了。

　　將軍，你為什么一直不來？

　　一日，阿桃的院子里來了一個士兵打扮模樣的人。

　　小六子大喜，朝房中叫道：“阿姐，阿姐，將軍的兵來啦！”

　　阿桃急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出門迎接。

　　“是將軍派你來的？”阿桃殷切的目光撞上士兵通紅的臉。

　　士兵定了定神，“不是。”

　　他又繼續說，“我原是留守在此地的士兵，現在不打仗了，我就歸田了。”

　　阿桃空歡喜一場，是將軍的兵，卻不是將軍派來的兵。

　　士兵對阿桃說：“我記得你，當時將軍讓我拿吃的給你們。”

　　阿桃強忍失望之情，“是你啊。”

　　士兵說：“我聽人說，那癩頭又找上你們了，所以過來看看，以后你們有什么事需要幫忙，都可以來找我。”

　　長久的期盼原以為今日就能達成，卻還是一場空，阿桃臉色慘白，直冒冷汗。

　　小六子看出不對勁了，對士兵叫道：“快去，快去把村頭住的產婆請來，阿姐要生了！”

　　阿桃生了個可愛的小姑娘。

　　一日她躺在床上，聽見小六子在和士兵說話，“小姑娘取什么名好呢？”

　　阿桃有些生氣，朝外面吼道：“你倆操的什么閑心？你倆識字嗎？你倆有個好聽的名字嗎？”

　　小六子緊張地縮起了肩膀，壓低聲音對士兵說：“阿姐脾氣越來越大了。”

　　“我聽得見！”房間里又是一聲吼。

　　快一年了，將軍還是沒有派人來。

　　外面的言語越來越不好聽，說什么的都有，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統統都是躲在阿桃床底下生活的蛐蛐。

　　阿桃白天站門口叉腰與人罵架，晚上躲被子里嚎啕大哭。

　　久等不來，她先是罵將軍無情無義，爾后又擔心將軍是出了什么意外，最后，阿桃的心情平復了，不等了，她馬上就要離開這兒。

　　去哪兒呢？

　　首先闖入阿桃腦中的就是國都，那里有將軍，還有想象中的繁華安逸。

　　但將軍不來接她是什么意思？將軍會聽信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這種謠言嗎？

　　阿桃想了很多，有好有壞，一會兒把自己感動的眼淚汪汪的，一會兒又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

　　不去國都了。

　　阿桃看著自己女兒紅通通的臉蛋，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為一個遠在天邊的人投入心思了，重要的是當下的日子。

　　士兵鼓起了勇氣，問：“阿桃，你愿不愿意去我的家鄉，那里雖然偏僻，但是沒人打擾，適合小孩子長大。”

　　阿桃盯著士兵，一雙眼睛不留情面，問：“你喜歡我？”

　　士兵慌了，第一次上戰場都沒有這么緊張。

　　“啊，那個，你——”

　　阿桃說：“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

　　士兵站得筆直，好像在迎接將軍的閱兵，“是。”

　　一匹瘦馬、一輛破車，以前是軍隊用來運糧草的，士兵給馬喂了草料和鹽巴，給車加了車蓋，姑且可以當作馬車用。

　　阿桃抱著她的女兒阿好，久久地注視著將軍一年前離開的方向。

　　小六子說：“阿姐，風大，快上車吧。”

　　阿桃最終回了頭。

　　馬車載著心思各異的人，哐當作響地駛向了與國都相反的方向，那里會有他們的新生活。

　　只留經過處，無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