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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傳奇·雙月號(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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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傳奇·單月號(2016年7月)

作者: 今古傳奇單月號編輯部 更新時間: 2020-11-05 18:02:09

已完結 期刊雜志文學

目前全國發(fā)行量最大、影響最大的通俗文學品牌刊物之一。弘揚傳統(tǒng)文化,深受廣大讀者喜愛。

紫禁城遺恨(1)

    引子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是北京城的災難日,也是傳承了兩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的末日。

  崇禎皇帝瘋了,他把大公主砍死了!

  這個消息在紫禁城內傳開后,皇宮頓時像炸開了鍋,蓬頭垢面的宮女們、面黃肌瘦的老太監(jiān)們,他們三五成群,一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一邊慌里慌張地找地方躲藏。往日皇宮大院內那些氣焰囂張的太監(jiān)頭領都不見了,原來,他們接到崇禎皇帝的諭旨,全部拿著刀槍,出宮幫助士兵守城去了。

  崇禎其實并沒有瘋,他的“瘋”是被李自成氣的,也是被大臣們氣的,更是被自己氣的。他只有四十多歲,內外交困的國事卻讓他心力交瘁,顯得十分衰老。

  他滿頭的白發(fā)披在陰郁的臉上,滿臉的皺紋改變了他五官的位置,平日那個威嚴的皇帝,現(xiàn)在已變成一個面目可憎的惡魔。他手持皇帝專用的寶劍,在皇宮內四處奔走,他在尋覓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并要親手殺了他們。

  崇禎首先來到大女兒長公主的小院,長公主聽到宮女說皇上來了,急忙從房間里走出來。她見父皇臉色鐵青,手提寶劍進來,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上前要向父皇請安。崇禎瞪著血紅的眼睛,也不說話,對跪在面前的女兒舉劍便刺。一劍下去,長公主一聲慘叫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漿噴濺到崇禎的臉上和身上。

  崇禎瘋狂的舉動嚇壞了宮女們,她們驚恐萬狀,大喊著向院外奔去。崇禎也沒顧得上去看女兒是否死了,扭頭走出了公主的小院。其實,長公主并沒有死,她只是肩膀被她的父皇刺出了一個大口子,痛昏過去了。

  崇禎預感到北京城守不住,李自成殺進紫禁城是早晚的事,他想自己作為大明皇帝,決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受辱而死。他在以往的奏報中了解到,李自成每次攻入各地藩王府,王府里的朱家子孫都會被他斬盡殺絕。他對藩王的懲罰更是殘酷無情,不是斬首就是上釘板,甚至是下油鍋。如果李自成這次殺進了紫禁城,自己和家人定會受到他更加殘忍的報復。與其讓李自成虐殺自己的兒女,還不如自己先把他們殺了,起碼可以減少他們死前的痛苦。

  崇禎提著滴血的寶劍,從長公主的小院出來,就去找他的兒子們,結果沒有找到,他的三個兒子被他們的老師藏到偏僻的宮房里去了。

  傍晚時分,崇禎孤獨地坐在景山上,內心盼望著有人上山來給他送消息。然而,四周沒有人說話,只有晚風穿越樹木發(fā)出的凄厲怪叫聲。他不愿下山,也不敢下山。他想啊盼啊,但始終沒有看到有人上山來。

  這時,天漸漸黑了,山下的紫禁城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皇宮大院內漆黑一片,不見一絲燈火。一幢幢樓房像一尊尊怪獸蹲在山下,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無數(shù)人舉著火炬,齊聲吶喊著向紫禁城圍了過來。持火炬的人越來越多,在紫禁城前匯成了火的海洋。接著,男人們雄壯的喊殺聲伴著宮女們凄慘的哭喊聲,從紫禁城內傳到山上。驚心動魄的喊殺聲終于讓崇禎完全清醒過來,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軍已經殺進了自己的家。

  崇禎在山上俯視良久,終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后,他絕望地舉起寶劍,用力朝自己的脖子砍去。他的寶劍雖說鋒利,卻只是在脖子上劃了一個小口子,砍破了一層皮,雖說很疼,脖子卻安然無恙。

  崇禎這時才明白,一個人真的要殺死自己并不容易,不僅需要勇氣,還需要力氣。崇禎并不知道,用劍自刎的人是用劍的刃切斷頸部動脈,人在大量失血后才迅速死亡,這不是一般人都能辦到的,因為人的胳膊向外用力容易,向內用力卻難。

  他想了想,扔下寶劍,從腰間取下一條長長的白絹。這條白絹,原本是他為皇后準備的,但他沒找到皇后,就一直帶在身上。現(xiàn)在,他卻自己用上了。

  崇禎來到斜坡上的一棵歪脖子老樹下,把白絹的一頭拋過一個粗壯的樹枝,再將絹布結成一個環(huán)狀。他站到斜坡上端,用絹布圍繞自己脖子后,再打上了一個死結。然后,他深情地朝山下火光中的紫禁城看了最后一眼,絕望地縱身向斜坡下躍去……

  朝霞萬里,燕山青翠。

  這是一個早春的清晨,一小隊騎兵迎著剛剛升起的太陽,策馬馳騁在起伏的山道上。為首的漢子長得高大威武,他騎著一匹棗紅色駿馬,身著用黃絲銀線裝飾的鎧甲,在陽光照耀下,渾身上下泛著金光,仿佛天宮戰(zhàn)神來到了人間。他,就是前不久在西安登上大順皇帝寶座的李自成。

  李自成一馬當先,神采飛揚地奔馳到一個山坡上,便勒馬駐足。其他人隨后趕到,紛紛聚攏在他四周,一起舉目遠眺山腳下的北京城。

  李自成用馬鞭指著北京,對身邊的一位青年將領說:“李過,名滿天下的北京城還沒有我的馬蹄子高呢!”李過是李自成的親侄,也是闖王行營總管兼護衛(wèi)親兵營將軍。

  李過答道:“闖王叔,我們是在山上,這里的地勢可能比北京城的城門樓還要高出一大截。”

  謀士牛金星現(xiàn)在是大順朝的宰相,他奉承道:“陛下親率百萬雄師,一路東進,過關斬將,大明皇都北京城已唾手可得。陛下馬踏京城,揚名四海,勢必能掃滅朱明,成就千秋大業(yè)!”

  李自成哈哈大笑,說:“你們聽聽,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了快活得不得了。”

  身材魁梧的先鋒將軍高一功在一旁不屑地說:“闖王,光會說好聽的話管屁用,能不能攻下北京城,最后還是要靠我們將士真刀真槍地去拼命才行!”

  提督諸營權將軍田見秀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闖王,打天下靠的是打,不是靠嘴上功夫!”

  李自成笑哈哈地說:“兩位將軍說得對,天下是靠你們武將打下來的,將來治天下就得靠他們文墨書生了。”

  牛金星一臉不滿地說:“李過將軍,你們以后不要再闖王闖王地喊了,陛下已登皇帝大位,你們應該稱闖王為陛下才妥。”

  李自成搖了搖手,說:“他們都喊了十幾年了,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也沒什么關系。”

  牛金星正色道:“陛下,您可不能這樣說。古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您已是大順朝的天子,如果沒有皇帝的威儀,您將來怎能號令天下?”

  李過見高一功和田見秀皆面露不悅之色,便換了個話題,說:“闖王叔,后面山上有個寺廟,我們上去走走?您有興趣的話,還可以抽個簽,看個卦!”

  李自成說:“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的,也信這個?”

  高一功說:“闖王,宋先生告訴我,民間早就在傳的‘十八子主神器’的話,以后的天下啊,就是由你們李家的人來當皇帝!”

  李自成回頭一看,見半山腰的蒼松翠柏之中果然有座金碧輝煌的寺廟,便掉轉馬頭說:“那好,我們上去看看。”又問牛金星,“丞相,你知道這廟叫什么名字嗎?”

  牛金星答道:“陛下,這寺廟原叫廣濟寺,老闖王高迎祥等人當年到鳳陽,挖了老朱家的祖墳,燒了朱元璋出家時呆過的皇覺寺,崇禎皇帝無力在鳳陽重建,就將此處的廣濟寺更名為皇覺寺,并加以修葺和擴建。”

  李自成說:“難怪,這些年崇禎老喊沒錢,今天征這個餉,明天征那個餉,征得老百姓飯都沒得吃,原來他把錢都弄到這大山里來修寺廟了!”

  一行人上山入寺,只見寺院內冷冷清清,一個上香的人都沒有,也不見有僧人出入。

  進入大殿后,才見一老僧慢騰騰地走過來施禮道:“阿彌陀佛!”

  李自成問:“請問大師尊號?”

  老僧說:“貧僧法號圓悟禪師。”

  李自成又問:“圓悟大師,現(xiàn)在已是春天,你們這里怎么沒有人來燒香啊?”

  圓悟禪師說:“這里已改為皇家專享寺廟,平日里是不允許老百姓來這里敬香的。”

  牛金星說:“圓悟大師,請問你這里還有香嗎?”

  圓悟禪師回答:“有,你們要敬?”

  牛金星掏出一把碎銀子遞過去,說:“快去拿些香過來。”見圓悟禪師轉身取香去了,牛金星便對李自成說,“陛下,您現(xiàn)在是皇帝,到了這里也該敬敬香了。”

  李自成上完三炷香后,圓悟禪師轉身取來香案上的簽盒,讓李自成抽簽。李自成隨手取了一支,遞給圓悟禪師。

  圓悟禪師看后,立即施禮說:“施主,您抽的是第十八簽,是上上簽,大吉大利啊!”

  高一功忙問:“大師,簽上怎么說?”

  圓悟禪師朗聲念道:“如弓上弦,一發(fā)當空,遂意之兆吉。一心用事,所作有功,呈陰陽消長之氣象。天道得知無不利,士農工商各從心。金烏西墜兔東升,日夜遵環(huán)已古今。”

  牛金星向李自成拱手祝賀道:“陛下,您隨手一抽就得此簽,真乃天意也!”

  李自成似懂非懂地說:“多謝大師指點。李過,你身上有金子嗎?我想向寶寺表一點兒心意!”

  李過說:“還有兩條。”

  李自成說:“全部留下。”

  圓悟禪師只從李過雙手奉上的兩根金條中取了一條,說:“敢問施主可是李闖王?”

  李自成點了點頭,說:“正是。”

  圓悟禪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您剛一進門,貧僧就見您氣度非凡,原來真是大富大貴之人!出家人本無收取錢財之心,但您的賞賜我一定要收下一點兒,不收則不尊。此時此地此簽,想必您已知天機,大王如按簽而行,千秋大事可成。”

  李自成向圓悟禪師拱手施禮,說:“多謝大師教誨!”說完,他率領眾人退出寺廟,然后翻身上馬,鞭子一揮,向設在昌平的大營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位于沈陽的大清國攝政王王府內,攝政王多爾袞正等著當朝大學士范文程前來議事。

  范文程四十多歲,眉清目秀,舉止儒雅,頗具春秋戰(zhàn)國時的國士風范。只是他剃了一個滿族人特有的發(fā)式,猛一看不像漢人,卻像是個地道的滿人。

  范文程接到多爾袞的口諭后,知道事情很急,便立即趕往攝政王府。

  范文程父子兩代都在大清為官,他入朝后,職位很快就超過了他父親。范文程看問題敏捷深邃,深受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信任,是皇太極時代的大清第一謀士。

  記得皇太極去世時,因為皇位之爭(到底是應該由多爾袞繼位還是由皇太極的兒子繼位),黃白四旗劍拔弩張,紅藍四旗搖擺不定,作為漢人的范文程沒有選邊站,而是閉門謝客,稱病不出。多爾袞密派胞弟多鐸深夜到范文程府邸問計,范文程什么話也沒說,只在紙條上寫了“爭則兩敗,和則雙贏;宜予則予,當取則取”十六個字,請多鐸轉呈多爾袞。多爾袞閱后,作出妥協(xié)和退讓,內訌當即平息。多爾袞后來獲悉,當時,肅親王豪格也派人密訪范文程,收到的也是這十六個字,多爾袞因此對范文程敬佩有加。成為攝政王后,多爾袞每逢大事,特別是有關明朝和關內的事務,他首先都要聽聽范文程的意見。

  多爾袞親自到門前迎接范文程,把他請入書房。屏退身邊人后,多爾袞先讓范文程閱覽了近期關內大明朝的有關諜報。范文程久居關外,能說一口流利的滿語,兩人時而用漢語時而用滿語交談。

  多爾袞盯著范文程的雙眼問:“文程兄,朱明王朝建立已有兩百多年,怎么在幾支農民隊伍造反后,皇權根基就完全動搖了?李自成現(xiàn)兵圍北京,依你之見,大明朝是不是氣數(shù)已盡?”

  范文程胸有成竹地答道:“攝政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朝積貧積弱已數(shù)十年,衰敗之勢不可逆轉,此乃天意,中原大地改朝換代的千秋之變可能就在眼前。臣以為,早在朱元璋駕崩、朱棣從北京揮兵南下時,朱明王朝的皇族實際上就已經分裂了!朱棣之后的大明皇帝都是朱棣的子孫,而外地藩王許多是朱元璋其他兒子的余脈。近十多年來,遼東戰(zhàn)事和各地征剿農民起義軍的費用十分繁重,中央財政早已枯竭,無力支撐戰(zhàn)事。無奈之下,崇禎皇帝只好讓各地藩王捐資助餉,穩(wěn)定政局,結果卻無人響應,藩王們在一旁袖手旁觀,竟把這一關系到朱家皇族命運的大事當作別人的事。皇族如此,朝政如此,大明能拖多久?”

  多爾袞聽后,點頭說:“文程兄果然目光如炬,上下百年盡在胸中,令小弟敬佩。”

  范文程說:“攝政王,大清國近二十年來收服四方,氣運蒸蒸日上,久聞攝政王有凌云之志,不知今天可否一敘?”

  多爾袞哈哈大笑道:“文程兄,你說的凌云之志說來也很簡單,只有八個字:入主中原,統(tǒng)馭九州。十二歲那年,本王第一次在蒙古草原上躍馬馳騁時,就立下了這個宏愿,我要率領滿人再現(xiàn)蒙元輝煌,蒙古人能做到的事,我們滿人也能做到。現(xiàn)在,我大清國以滿族為主、滿蒙一體,實力比蒙元時期更強。前十年間,我們五次入關,如入無人之境,甚至越黃河進山東,滿載而歸。當然,我們滿人、蒙古人加在一起也沒有你們漢人多,漢人有數(shù)千萬之眾,是我們的十倍以上。我反復想,大清國若真的入主中原,以少馭多,困難一定不少。文程兄,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范文程抱起雙拳向空中一舉,說:“攝政王,先皇對我們范家有知遇之恩,臣豈敢不效犬馬之勞?”

  多爾袞又問:“本王還沒有和李自成交過手,不知他的實力到底怎樣?”

  范文程答道:“據臣了解,關內的各路農民軍大都以饑民為主,并沒有經過正規(guī)的軍事訓練,戰(zhàn)力遠不及大明軍隊,李自成部也是如此。”

  多爾袞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問:“文程兄,你對李自成這個人怎么看?他會不會像劉邦、朱元璋一樣,成為開國帝王?”

  范文程淡淡一笑,說:“臣以為,李自成遠不及明太祖朱元璋,他雖號稱闖王,聚數(shù)十萬之眾,不過一匹夫耳!雖然李自成和朱元璋都是農民出身,造反起家,但朱元璋有雄心,多謀略,初時扎穩(wěn)根基,蓄勢待發(fā),關鍵時突然出擊,各個擊破,最后雄霸天下。可李自成這十多年來邊走邊打,不留根基,不要后援,乃典型的流寇行為。即便李自成能攻下北京城,恐怕也無力號令天下,各路農民軍和明軍殘余根本就不會聽他的安排。他們定會各自為政,甚至相互攻伐。攝政王,臣認為,其他人不足為慮,只有一人必須多多關注。”

  多爾袞忙問:“你說的這個人是吳三桂吧?”

  范文程說:“正是此人。吳三桂現(xiàn)在就如同楚漢相爭時的韓信,手握重兵,正待價而沽。他歸順大清,攝政王就如虎添翼;他投靠農民軍,李自成就增加了一支勁旅,對我們的威脅可就大了。”

  多爾袞思索了一會兒,說:“我早前已數(shù)次讓吳三桂的舅父祖大壽勸他歸順大清,但他的父母家眷都在北京,被崇禎扣作人質,他因投鼠忌器,沒敢松口。如李自成攻占北京后,會不會故伎重演?”

  范文程說:“李自成曾拜牛金星和宋獻策為軍師,臣以為,這二人一定也會提醒李自成這樣做。但農民軍是烏合之眾,亂兵入城,無法無天,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攝政王可在牛金星身上下點兒功夫,我想定有收獲。”

  多爾袞笑道:“文程兄所言,本王一定牢記在心。我即日便率八旗精銳開赴錦州、寧遠一線,伺機入關,進占北京。請你協(xié)助我弟多鐸鎮(zhèn)守盛京,組織后援。”

  范文程一邊行禮,一邊說:“臣遵旨。”

  北京昌平。一個白色的巨型行軍帳篷矗立在曠野上,這座大帳前不久還歸大明陜甘總督孫傳庭所有,現(xiàn)在卻成了李自成圍攻北京的行營御帳。御帳位于御營正中,帳前左右各立一根高高的旗桿,兩面大旗迎風招展,一面大旗上繡著一個巨大的黑色“闖”字,一面上繡著一個紅色的“順”字,另有無數(shù)彩旗環(huán)立御帳周圍。大門前,兩隊親兵佩刀肅立,整個御營莊嚴熱烈,氣象不凡。

  御帳右側設有一個高大的點將臺,站在臺上,可虎視前方寬敞的閱兵場。李自成一手扶刀,一手扶腰,獨立臺中央,眺望前方。此刻,他并沒有穿皇帝龍袍,而是身著黃金戰(zhàn)袍。他知道,此次北京之戰(zhàn)非同一般,他想以闖王的形象出現(xiàn)在北京城頭,不僅有利于調動三軍,更有利于號召天下。

  李自成舉目四望,看到各路圍城大軍已陸續(xù)抵達攻擊位置,營帳如長龍般綿延數(shù)十里,各色旌旗迎風招展,一時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他明白,北京城是大明王朝最堅固、也是最后的堡壘,號稱銅墻鐵壁、固若金湯,但自己現(xiàn)有百萬大軍,圍城人馬就是每人尿泡尿,也會將北京城淹沒。占領了北京皇城,捕殺崇禎皇帝后,自己就可以將大順朝廷遷到北京,向南而坐,正正規(guī)規(guī)地做一統(tǒng)天下的皇帝。如北京城不安穩(wěn),也可以把金銀珠寶運到西安,回自己的老家去做皇帝也行。

  想到這里,他抬頭朝更遠的南方眺望,眼看北京的攻城戰(zhàn)即將展開,他此刻最盼望繞道河南、分路合擊北京城的大將軍劉宗敏,能盡快率領南路大軍趕來會合。

  這時,李過快步上臺,低聲對李自成說:“闖王叔,牛、宋兩位先生已到大帳,說有要事稟報。”

  李自成在臺上又環(huán)視了一周,然后抬了抬手,說:“好,我們回去。”

  御帳內,九個火炬把大帳內照得一片通紅,李自成等人進帳后,分別坐下,眾人邊喝茶邊談話。

  牛金星喝了一口茶后,急切地問:“陛下,不知劉大將軍的十萬大軍現(xiàn)在到了哪里?幾時才能趕來與我們會合?”

  李自成道:“前幾天他派人送信來,說十天內一定趕到,估計就在這兩天了。”

  宋獻策說:“陛下,聽說您準備放太監(jiān)杜勛回城送信,讓崇禎封您為王,這是不是緩兵之計?”

  李自成道:“我的意思是先禮后兵,我們李氏祖上是黨項人,是從西夏過來的,崇禎如讓我封王建國,我可以不要他的大明江山。再說,打了這么多年的仗,我真的也累了,特別是攻堅寧武關一戰(zhàn)讓我寒心,跟隨我從陜西出來的兄弟死傷了那么多,我將來回去,怎么向父老鄉(xiāng)親交代啊!兄弟們后來屠城報復,又殺了許多無辜的老人和小孩,唉……北京城高墻厚,更難攻取,我擔心把最后一點兒家底都拼光了,也未必能攻下來。”

  宋獻策說:“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屠城之事以后要盡量避免,再說,濫殺無辜對新朝并無益處。”

  李自成說:“這我也知道,只是在攻寧武關之前,我們多次勸降,守軍就是不聽,攻擊時死傷慘重,將士們都殺紅了眼,我怎好阻攔?”

  牛金星說:“陛下,崇禎如肯退讓一步,我們也退讓一步,雙方從此休兵,兩國和平相處也是上策。”

  宋獻策說:“陛下,您要裂土封王,如同讓崇禎割自己身上的肉,他怎會同意?大順與大明不共戴天,您今天不攻下北京,他明天喘過氣來就會兵剿西安。”

  李自成說:“崇禎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老子也沒辦法,我和他就在這北京城下拼個你死我活!”

  正在這時,李過領著被俘投降的太監(jiān)杜勛進來說:“闖王,杜勛帶到。”

  李自成揮了揮手,李過退了出去。

  李自成轉身對杜勛說:“杜公公,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等杜勛坐下后,宋獻策說:“杜公公,我不明白,崇禎為什么不信任文臣武將,偏偏信任你們這些太監(jiān)?”

  杜勛答道:“崇禎曾對我們說,‘連享受高官厚祿的朝廷重臣洪承疇都投降了滿人,朕還敢相信誰?’”

  李自成有所感悟地說:“君臣如能像兄弟和朋友一樣就好了!十個指頭有長短,崇禎對臣子,特別是對武將太苛刻,只準勝不許敗,誰打了敗仗他就殺誰,已不知殺了多少能征善戰(zhàn)的將軍。從古至今,天下哪有不敗的常勝將軍?”

  杜勛說:“闖王說的是,崇禎的確冤殺了不少能干的將軍,特別是將袁崇煥凌遲處死,寒了天下人的心。崇禎私下和我們說過,朱家老祖宗有遺訓,守江山第一要提防的人,就是手握兵權的武將,要不斷割去武將中最冒尖者的頭,像割韭菜,割了長,長了再割。還說,有子孫的人必有私心,就可能篡位,沒有子孫的人才值得信賴。”

  李自成笑著說:“天下沒有子孫的人只有太監(jiān),難怪老朱家代代重用你們。”隨即話鋒一轉,“杜公公,我想讓你回北京給崇禎帶封信,你敢不敢回去?”

  杜勛看了看李自成,慷慨地回答說:“只要闖王用得著我,就是死我也去。”

  李自成點頭表示贊許。

  宋獻策感慨地說:“杜公公膽略過人,令人敬佩。你這次回去,就是陛下的和談代表,崇禎不僅不會殺你,還會有求于你。崇禎若同意闖王信中提出的裂土封王的要求,我們就不去攻打北京,甚至還可以幫助他遏藩剿寇,這對崇禎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再說,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崇禎一定也知道北京城守不住,他自身難保,估計也不敢殺你。”

  杜勛說:“崇禎如同意了,你們真的不去攻打北京?”

  李自成說:“崇禎如同意我回陜西封王建國,我還去北京干什么?我要的是不奉詔的王,以后我們是井水不犯河水。”

  杜勛說:“闖王,以我對崇禎的了解,他不會同意您這個要求的。您想想,朱家子孫封王也不許建國,他怎么會同意讓你這個異姓人封王建國呢?”

  李自成說:“他不同意,我就打到紫禁城去,奪下他們朱家的江山,再圖建國。”

  杜勛說:“我一定將闖王的話帶到。”

  李自成從案上取出一封信,說:“我要說的都寫在信上,你先拿著,等會兒我擺酒為你餞行。”

  山海關總兵府。夜半三更,議事堂依然燈火通明,大明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正在與副總兵楊坤、偏將軍胡國柱等人商計軍機,看樣子,他們已討論了很長時間,將軍們一個個愁眉不展。

  吳三桂三十多歲,身材魁梧,眼圓口闊。將門出虎子,他父親吳襄曾在遼東任將軍,因受袁崇煥案的牽連,被迫提前退出軍界。吳三桂是武舉出身,從軍后一直在遼東前線征戰(zhàn),也算是一員年輕的沙場老將。袁崇煥任遼東總指揮時,清軍第一次入關,進逼北京,袁崇煥親率遼東守軍,火速從遼東回京勤王,奮力擊退清軍。然而,他不僅沒有受獎,反被崇禎以凌遲之刑處死,此舉讓駐遼東的明軍人心大潰,此后便屢戰(zhàn)屢敗。面對氣勢洶洶的八旗勁旅,崇禎再也找不到能到遼東獨當一面的大將,選來選去,最后把阻截大清國入侵中原的希望寄托在吳三桂身上,同時也把全國最精銳的明軍調到遼東,全力支持吳三桂鞏固和完善遼東防線。

  吳三桂上任后,面對八旗騎兵,他效仿袁崇煥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堅城固守,以火炮防御的方法頑強抵抗,挫敗了清軍的多次進攻。攻防戰(zhàn)中,明、清雙方雖互有勝負,清軍傷亡也很大,多爾袞害怕過度消耗,不敢再戰(zhàn),遼東防線因此進入了僵持狀態(tài)。然而,李自成的農民軍突出陜西后直逼北京,崇禎見北京城無兵可守,無奈之下,只得親筆寫下手諭,命令吳三桂放棄關外寧遠等處陣地,在確保山海關防線安全的前提下,立即率兵進京勤王。

  吳三桂十分為難,大清國對中原虎視眈眈,早懷入侵之心。近年來,他們數(shù)次入關,目的就是試探明軍的虛實,同時還搶掠走了大量關內人口等戰(zhàn)略資源,其勢越來越大,其力越來越強。在這種情況下,駐遼東的大明守軍一撤,大清國的軍隊很有可能尾追而來,乘勢入關。他想,明軍即使驅逐了李自成,北京很有可能又落入滿人之手,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李自成進占北京。

  吳三桂知道,作為明臣,特別是領兵在握的將軍,接到皇帝勤王手諭后,自己不能不動,起碼也要做出個樣子,否則事后必遭皇帝的嚴懲。于是,他立即對遼東防御陣線進行了秘密調整,把寧遠城的守軍大部撤回山海關。吳三桂手上只有五萬兵馬,留下三萬守關,自己親率兩萬關寧鐵騎西進勤王。他知道,李自成現(xiàn)在人多勢眾,自己的關寧鐵騎雖能打,但畢竟勢單力薄,僅憑這兩萬人馬也很難解北京之危。所以,他沒有快速前進,而是邊走邊觀察,想在了解其他勤王部隊的進展情況和北京的態(tài)勢后,再作最后的決定。

  途中,吳三桂忽然接到河北總兵唐通讓親兵送來的一封勸降信。他和唐通是同年武舉,關系一直很好。唐通在信中說,自己趕到居庸關后,就歸順了大順皇帝李自成,還夸贊李自成大度寬厚,愛惜人才,勸吳三桂及早歸順,共建不世之功。吳三桂知道這封信一定是李自成讓唐通寫的,他雖沒與李自成交戰(zhàn)過,但他早就聽說李自成治軍有方,用兵有謀,在民間有極大的號召力。他想,李闖王以驛卒之身發(fā)動起義,雖屢敗屢戰(zhàn),但堅忍不拔,如今已擁有百萬之眾,縱橫中原,席卷北方,應當承認他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再說,李自成是個漢人,雖說是農民出身,說不定他也能像劉邦、朱元璋一樣,從草莽之身變成一個漢民族新王朝的開國之君。如果現(xiàn)在歸順他,自己也就成為新王朝的開國功臣,既可享有盛譽,又可富貴一生。

  于是,吳三桂讓兵馬在豐潤地區(qū)暫停下來,既沒有給唐通回信,也不再向北京方向前進了。

  且說杜勛離開昌平后,連夜趕回北京。他進城后,沒有立即冒險進宮,而是讓手下約來結義兄弟、大太監(jiān)曹化淳,在紫禁城外的一家小酒店見面。

  杜勛剛點了些酒菜坐下,曹化淳就到了。

  曹化淳進門后,高興地拉著杜勛上下看,說:“杜兄,你還好吧!宣化、大同淪陷后,我們以為你死了,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杜勛拉曹化淳坐下,說:“曹老弟,一言難盡啊!”

  曹化淳輕問:“你投靠了闖王?”

  杜勛點了點頭,說:“許多總兵都撫都投降了,我一個太監(jiān)為什么不能投降?要不,你也見不到我了,你沒去過戰(zhàn)場,不知道戰(zhàn)場有多可怕,我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叫尸橫遍野,什么是血流成河!”

  曹化淳說:“杜兄,你約我來有什么事嗎?”

  杜勛說:“有件重要的事,我想先聽聽你的主意。闖王讓我?guī)б环庑沤o皇上,說皇上如同意給他封王封地的要求,他就不來攻北京。”說著,他從懷里取出一封信。

  曹化淳沒有接信,想了想,說:“杜兄,以你我對崇禎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同意這事的。”

  杜勛說:“曹老弟,這封信不稟呈皇上,我回去也交不了差啊!”

  曹化淳盯著杜勛的眼睛,說:“你真要去見崇禎?他知道你投降了李自成,要殺你怎么辦?”

  杜勛傷感地說:“曹老弟,我們這些做太監(jiān)的人,都已死過一回,再死一次也無所謂的。”

  曹化淳一聽這話,眼睛也紅了,他拿過桌上的酒瓶,將酒杯斟滿,端起來,說:“杜兄,為你死里逃生,我們干一杯。”

  杜勛也端起酒杯,說:“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杜勛在曹化淳的陪同下,于傍晚時分來到華蓋殿,崇禎正萎靡不振地靠在龍椅上打瞌睡。

  曹化淳走上前去,輕聲說:“皇上,杜勛回來了。”

  崇禎一聽,猛地睜開眼,問:“他人呢?”

  杜勛忙跪下,說:“陛下,奴才……”

  崇禎搖晃了一下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兒,他招招手,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快和朕說一說宣大地區(qū)的情況。”

  杜勛沒有說自己投降的事,作為宣大地區(qū)的總監(jiān)軍,他首先向崇禎簡要匯報了一下宣化、大同地區(qū)的兵敗情況,最后才說自己戰(zhàn)敗被俘,因為是太監(jiān)就被李自成釋放了,讓他帶一封信回來,然后取出信呈給崇禎。

  崇禎聽后,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生氣或發(fā)怒,而是從曹化淳手中接過信封,拆開來,認真看了一遍。隨后,他冷笑著對二人說:“李自成想得挺好,讓朕封他為王,由他建國,還說如封了王,他就馬上退兵山西。杜勛,你是否知道闖賊現(xiàn)在有多少人馬?”

  杜勛回答說:“皇上,我估算,四五十萬人馬是有的。我回北京的路上,見到處都是打著闖字旗號的人,當然,他們大部分是農民,其中許多人還拖兒帶女。”

  崇禎說:“他們目前一定還沒有攻克北京的實力,不然不會派你來與朕和談。但據河南奏報,闖賊部下劉宗敏已進入河南,看樣子,他是想從河南繞道北上,合圍北京城。”

  杜勛小聲說:“陛下,眼下闖賊勢大,朝廷若無萬全之策,不能保北京無虞啊!”

  崇禎說:“曹化淳,你怎么看?”

  曹化淳說:“皇上,這封信可能是李自成的緩兵之計,為的是等劉宗敏從河南趕過來再合圍攻城。奴才以為,皇上也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邊派人佯裝與其和談,一邊緊急催調各地兵馬進京勤王。”

  崇禎聽后,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杜勛,說:“曹化淳,朕的想法與你的提議差不多,河北總兵唐通率一萬勤王兵馬已抵達北京,朕已讓他固守居庸關了。”此時,崇禎還不知道,唐通到居庸關后,就向李自成繳械投降了,不然,李自成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抵達了昌平。

  “曹化淳,你敢不敢代表朕去見闖賊?”崇禎忽然問。

  曹化淳說:“奴才任憑皇上差遣。”

  崇禎憤怒地說:“他一個小小的驛卒,竟也想封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去告訴李自成,他想封王也行,但必須馬上退兵回陜西,朕才可以考慮給他一個封號。”

  曹化淳說:“皇上,闖賊如索要回信,我怎么回答?”

  崇禎大聲說:“朕金口玉言,何用回信?”

  曹化淳說:“奴才明白了。”

  崇禎又說:“杜勛,你作為監(jiān)軍,丟城失地依法當斬,但念你侍候朕多年,暫不議處,你要戴罪立功!你陪曹化淳一起去,一是你走過,道路較熟,二是見到闖賊后,你可以為曹化淳作證。”

  曹化淳說:“陛下,我們何時啟程?”

  崇禎想了想,說:“你倆稍作準備,盡快悄悄出城,但對外不可聲張和談之事,明白嗎?”

  曹化淳和杜勛一起跪下,說:“奴才領旨。”

  在昌平縣城的一家小酒館內,羅汝才和宋獻策對面坐著,一邊聊天,一邊飲酒。窗外,不時有三五成群的農民軍士兵亂哄哄地走過,但這并沒有影響他倆談話。

  羅汝才已五十多歲,他曾是明末十三家造反起事的農民軍首領之一,與老闖王高迎祥關系很好,因行事詭詐多疑,人稱之曰“曹操”。李自成、張獻忠崛起后,作為老一輩的農民軍領袖,他漸漸淡出了江湖。見自己勢單力薄,他便主動歸附到李自成麾下,把自己的部屬交給李自成調遣。

  羅汝才給宋獻策的杯子斟滿酒,然后再給自己的杯子斟滿,笑著說:“獻策軍師,李闖王有今日之強盛,老弟你功不可沒,來,我先敬一杯。”

  宋獻策忙說:“羅老將軍,闖王有今日之強盛,靠的是眾人之力,其中就有您羅老將軍所部將士的貢獻,我只不過在一旁出出主意而已,談不上什么功勞。這樣吧,我們互敬一杯,來,干!”

  兩人喝干了杯中酒,宋獻策伸手拿過酒壺,給兩人的杯子斟滿。

  羅汝才笑著說:“今天我請客,你怎么隨便動我的酒壺!”

  宋獻策也笑著說:“今天的酒菜由我來結賬,您不僅可以隨便拿酒壺,還可以隨便喝。”

  羅汝才呷了一小口酒,笑瞇瞇地問:“獻策軍師,軍中無戲言,你說的可是真的?”

  宋獻策小聲說:“您那點兒私房銀子花得差不多了吧!您老請我喝酒,我也不能一毛不拔啊,今天是我請您喝酒。來,我倆再干一杯。”

  羅汝才說:“好,好,干。”

  兩人邊喝邊聊,宋獻策說:“羅老將軍,我看您近來興致不如往日高,是不是有什么為難之事?”

  羅汝才緩緩地說:“你也看出來了!可我自己也沒弄明白。按理說,闖王打到了北京城下,我應該特別高興,這是我們當年起事時,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啊!那年,我們十三家聚集滎陽,也沒有談到有一天會來圍攻北京城。可是今天,我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軍師,是不是我年紀大了,世上的事看多了,就覺得很淡了?”

  宋獻策一臉認真地說:“羅老將軍,說句真心話,人不論年紀大小,對世事都應看淡些。我雖無才貌,但視功名如糞土,富貴如浮云。闖王誠心請我過來幫忙,我就義無反顧地來了,目的是解義軍之窘迫,緩百姓之困苦,至于以后能否建立一個清明、愛民之朝廷,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羅汝才說:“軍師高才,必能助闖王成就一番事業(yè)。來,我們喝。”他喝干了杯中的酒后,又給自己斟滿,接著說,“古人說,苛政猛于虎。朱家皇帝和貪官污吏真的比虎狼都厲害,吃人不吐骨頭,簡直不想讓我們老百姓活下去,要不然,我們也不會冒著被誅滅九族的風險造反。”

  宋獻策問:“聽說羅老將軍的家人后來全被官府殺害了,有沒有留下余脈?”

  羅汝才聽后,眼睛立即紅了起來,說:“他們要斬草除根,怎么可能讓我留下余脈?最近,我常在夢里見到他們,傷心啊,他們死得慘啊!”

  宋獻策見狀,忙說:“對不起啊,羅老將軍,勾出您的傷心事了。我們不說了,您明天如果沒事的話,我陪您到燕山上的寺廟去敬敬香,順道去看看山里的春景。”

  羅汝才淡淡一笑,說:“我現(xiàn)在能有什么事?”

  宋獻策說:“那好,明天早晨我到老營找您!羅老將軍,您給我斟滿了,我要再敬您一杯!”

  俗話說,酒醉心明。羅汝才知道宋獻策現(xiàn)在事多,他能出老營陪自己到酒店來喝酒,純是忙里偷閑,給自己面子,于是說:“獻策軍師,你如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想再喝一點兒。”

  宋獻策說:“行。羅老將軍,那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他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口袋放到羅汝才身邊,“里面有些碎銀子,是我自己的,先放在您這里,改天我有空,一定請您好好喝頓酒,喝他個不醉不歸!”宋獻策知道羅汝才那點兒餉銀早已入不敷出,常向別人借錢出來喝酒,便送些銀子供他消費。

  羅汝才對轉身離去的宋獻策說:“謝謝軍師!”他也知道宋獻策的心意,便接受了。他在酒店又喝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與店主結賬。

  店主說:“先走的那位先生已付過賬了。”

  羅汝才噴著酒氣說:“店家,那我就走了!”說完出了酒店。

  剛走到店的拐角,幾個人持刀把渾身酒味的羅汝才圍住,為首的那人說:“老家伙,酒喝了不少啊!快把身上的銀子拿出來,讓我們也買壺酒喝喝。”

  羅汝才一聽,知道遇到了義軍中趁夜晚出來打劫的散兵游勇,便趕緊把宋獻策送給他的小袋子抱在懷里,說:“這是你們宋軍師送給我的,你們也敢搶?”

  為首的人說:“我們不管什么狗頭軍師,快交出銀子來,要不,我們就不客氣了!”

  羅汝才見勢不妙,轉身拔腳就跑。

  為首的那人舉刀便砍,其他人跟著用刀亂砍,幾刀下去,羅汝才便不再動彈了。為首那人在羅汝才身上擦拭了一下刀,彎腰拿起裝銀子的小袋子,說:“兄弟們,分量還不輕,估計有十兩。走,我們也找家小酒店喝酒去!”

  第二天一早,李自成接到羅汝才昨晚在昌平城里被亂兵砍死的消息,十分生氣,立即讓李過帶人去查找作案的亂兵。然而,昌平城內駐有各部萬余官兵,案件又發(fā)生在夜晚,死無對證。李過無從查起,只得回老營復命。

  牛金星說:“陛下,大戰(zhàn)在即,現(xiàn)在不可大動干戈,強行到各部追兇,有可能引起士兵嘩變,不若先將羅汝才安葬,等北京城攻下后,再慢慢查找行兇士兵,并給予嚴懲。”

  李自成聽后,點了點頭,說:“羅汝才是前輩,又歸附到我營下,他現(xiàn)在突然死了,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我怎么向那些前輩和兄弟們交代?”

  宋獻策說:“陛下,清者自清,這事我們不能不說,不說反而被動,我們可對外說是崇禎派刺客殺害了羅汝才。至于別人怎么說,我們也堵不住他們的嘴,讓他們說去好了。陛下可下詔,一是向各營發(fā)出通報,簡要說明此事,以正視聽;二是命各部嚴肅軍紀,所有將士,夜晚無事不得隨意出營;三是讓李過將軍從老營抽調部分士兵,定時上街巡邏,維護秩序。”

  李自成說:“你這個建議很好,就這么辦吧!”

  牛金星說:“陛下,崇禎派太監(jiān)曹化淳陪杜勛來回話,說是讓我們先退兵回陜西,他才能考慮封還是不封。”

  李自成聽后十分生氣,說:“老子現(xiàn)在兵臨城下他都不愿封,老子退回陜西他還會封我?”

  宋獻策笑著說:“崇禎是在和陛下耍緩兵之計呢!”

  李自成說:“我好心顧及他皇帝的面子,讓他封個王他還不愿意。老子馬上拿下北京城,奪了他的皇位。來人,去把曹化淳的頭給我砍了!”

  宋獻策忙阻止說:“陛下,你殺他還不像殺只小雞一樣容易!杜勛勸我們用重金收買他,我想也是,我們可讓他帶一部分我們的兄弟秘密進城,攻城時讓他在城內做內應,悄悄打開外城的門。這樣里應外合,北京城豈不是唾手可得?”

  牛金星鼓掌道:“陛下,軍師此計甚好。我們先以死威脅他,后再贈予他金銀,他一定會順從的!如曹化淳不識抬舉,我們再殺他不遲!”

  宋獻策笑著說:“此計還需陛下在場,如同演戲,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這戲才好看。”

  李自成聽后,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李自成和文臣武將在大廳里坐下,兩名身材魁梧的刀斧手持大刀站在一側。這時,李過陪同曹化淳走了進來。

  李自成率先大聲喝問:“你是曹化淳?難道崇禎現(xiàn)在連一個文臣武將都派不出來?讓你一個太監(jiān)來做代表!”

  曹化淳有些不服氣地大聲說:“闖王,你別看我只是個太監(jiān),大明朝廷的文武百官見到我,都要下跪請安。北京人都知道,我曹化淳一聲吼,北京城也要抖三抖。”

  李自成聽后大怒,說:“你一個太監(jiān),能辦什么大事?來人啊,拉出去砍了!”

  兩個刀斧手上前,一把提起曹化淳就往外走,曹化淳慌忙大喊道:“闖王,闖王,慢著,我還有話說,我奉崇禎皇帝的密旨,專程來給您回話!”

  李自成說:“他說什么?”

  曹化淳說:“崇禎皇上說了,只要您立即退兵回陜西,他可以考慮封您為陜西王!”

  李自成說:“崇禎真是個糊涂皇帝,老子既然來了,怎會輕易退兵?我百萬大軍打個來回,他起碼也得給我一千萬兩銀子!沒銀子,我們怎么走?”

  曹化淳說:“崇禎皇上還說了,要錢要地,他一個沒有。”

  李自成聽后,哈哈大笑著從座椅上站起來,說:“崇禎是煮熟的鴨子,肉爛嘴還硬,死到臨頭了還敢和老子討價還價。我馬上下令攻城,奪了他的皇位,老子自己來當皇帝。姓曹的,我也不用你再回北京給崇禎帶話了,來人,把他的頭砍了給崇禎送去!”

  兩個刀斧手再次上前,提起曹化淳要往外走。曹化淳嚇得連忙大喊:“闖王饒命!闖王饒命!”見李自成怒不可遏,他又轉向牛金星哀求道,“牛宰相,請您幫我向闖王求個情,饒我一命吧!”

  牛金星把臉一偏,沒有理睬他。

  這時,宋獻策在一旁開口說:“曹公公,你想活命也容易。闖王雖仁慈,但從不留無用之人,杜勛的事你是知道的,你若肯真心為闖王效力,我愿意為你擔保,請闖王饒你一命!”

  曹化淳馬上說:“宋軍師,謝謝你!”他又轉向李自成說,“闖王,我曹化淳向您發(fā)誓,從今天起為您所用,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宋獻策對李自成說:“陛下,曹公公已發(fā)重誓,請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他一命吧!”

  李自成這才揮揮手,讓刀斧手放下曹化淳,說:“姓曹的,今天是軍師出面擔保,我就饒你一命。你若敢反悔,定斬不赦!但你若立了功,我照樣有獎賞。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退出李自成的大帳,曹化淳跟著宋獻策回到宋獻策的營帳中。

  宋獻策為曹化淳設酒宴壓驚,并請杜勛作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宋獻策對驚魂未定的曹化淳說:“曹公公,杜勛應該也告訴你了,守居庸關的總兵唐通已率一萬守軍歸順了闖王,等會兒你回城時,帶領我挑選的一百名居庸關守軍進北京城,讓他們在城內做內應,你看行不行?”

  曹化淳聽后,沒有馬上表態(tài),仍低著頭飲酒,杜勛也沒有說話。

  宋獻策又說:“曹公公,你在宮外另有一處大院,可先將我們的人安排暫住在那里,三日內我們就將攻城,趁兩軍混戰(zhàn)之際,他們可幫你打開外城一個偏僻的城門,放我們進入外城,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曹化淳知道,外城一破,內城就更加守不住了。他看了看宋獻策和杜勛,仍沒有說話,他在心里評估著這樣做的風險,當然,他也在等宋獻策后面的話。

  這時,宋獻策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曹化淳面前,說:“曹公公,我知道你們太監(jiān)也有自己的苦衷,這里面有黃金五十兩,作為你的報酬。事成之后,闖王另有重謝!到那時,杜公公和你想回宮也可以,當然,你們也可以另行安排自己的生活。”

  曹化淳看了看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宋軍師,感慨此人不僅計劃周密,又善解人意,是個非常人物,心想,自己在宮外有大院的事一定是杜勛說的,自己現(xiàn)在已無路可退,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間,有了這筆錢,就可以把自己老家的親人妥善安排一下,自己反正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呢?

  于是,他笑了笑,說:“宋軍師,你們是不是事先已有安排,才演了剛才這出‘逼上梁山’的戲?”

  宋獻策坦誠地說:“曹公公,也不全是。不信你可以問杜公公!”

  杜勛說:“曹兄,闖王原來確有要個封號、要點兒地盤、再要些銀子就率部退回陜西的打算。”

  宋獻策接話說:“但現(xiàn)在,百萬大軍已趕到北京,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之勢,你如能及時打開城門,也可以拯救無數(shù)人免做刀下之鬼,也算是大慈大悲的一件善舉。人多積陰德,來世必有厚報。”

  曹化淳聽后,悲愴地說:“宋軍師,我看出來了,你也是位行善積德之人。我和杜兄心里也清楚,大明氣數(shù)已盡,怎能不亡?崇禎現(xiàn)在要將無將,要兵沒兵,北京城那么大,兵少了根本守不住,破城是早晚的事。我們本是殘疾之身,此生還有何求?事成之后,我將出家,找一個寺院了此殘生,以求來世吧!”

  宋獻策說:“現(xiàn)在,北京城內的勤王兵馬甚多,各路兵馬大都互不相識,公公奉密旨出城議和,帶百十名隨從回城并不起眼。”

  曹化淳氣焰囂張地說:“我有皇宮金牌在身,誰敢擋我的去路?別說帶一百人,就是帶一千一萬人,也沒有人敢攔我。杜兄,你說是不是?”

  杜勛插話說:“曹兄,還是謹慎點兒好,人不宜太多。”

  傍晚時分,曹化淳帶領一百名已歸順李自成的明軍官兵回到北京城邊。他一馬當先來到城門下,掏出紫禁城的通行金牌,守城明軍驗看后不敢阻攔,立即放行。曹化淳把這一百人安排到自己在宮外的大院內住下后,才進宮向崇禎復命。

  紫禁城中極殿內,崇禎吃罷晚飯,正坐在龍椅上喝茶。這時,曹化淳悄悄走了進來。

  崇禎放下茶杯問:“你回來了,見到闖賊本人了?”

  曹化淳回答說:“陛下,我見到了。”說著,他從內衣里取出一封信,“這是他讓牛金星當場寫給陛下的信。”

  崇禎說:“你們談得怎樣?”

  曹化淳回答說:“皇上,這次去談的內容和他信上所寫的內容差不多,無非是要官要地要銀子,說是給三天時間等朝廷答復,如不能兌現(xiàn)信中所列條款,他們就開始攻城。”

  崇禎傲慢地說:“朕根本就沒有給他們答復的打算,派你去談也只是個幌子,目的是為了麻痹他一下,順便了解了解他們的虛實,為朕加強北京城防多爭取一點兒時間而已。依你觀察,闖賊有無攻打北京城的決心?”

  曹化淳回答說:“陛下,據奴才觀察,他們現(xiàn)在人馬雖多,但都是些鄉(xiāng)下饑民,也沒什么攻城的裝備。北京城高墻厚,錢糧充足,如有精兵固守,他們想攻下北京城那是癡心妄想。”

  崇禎高興地說:“朕也是這么想的,朕的北京不是開封,不是武昌,更不是西安,這里是皇都,朕有祖宗在天保佑,城池也固若金湯。就連彪悍的蒙古人和勇猛的滿族人都沒能攻破,朕不信他闖賊能攻下來!”說完,他連信封都沒拆開,就把來信撕得粉碎,扔到地上,接著問,“你是一個人回來的?杜勛呢?”

  曹化淳沒敢說實話,撒謊道:“我們無功而返,他自覺無顏再見陛下,就到寺廟里出家當和尚去了。”

  崇禎生氣地說:“真是豈有此理!他不敢回來是害怕我殺他吧!朕最信任的就是你們,怎會殺他?他回來了我會寬恕他的。”崇禎喝了口茶后,轉身對曹化淳說,“你也不用再去和闖賊談了,你下去后,立即把宮內所有的太監(jiān)組織起來,到錦衣衛(wèi)那邊領取兵器,讓他們都到城門上協(xié)助李國棟守城。你的任務是監(jiān)督李國棟和吳襄堅守北京城,一步也不要離開,提防他們開城投降。朕要在這北京城下和闖賊決一死戰(zhàn)。”

  洛陽知府大院,這里現(xiàn)在已成為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將、南路軍主帥劉宗敏的指揮部。李自成在西安稱帝后,決定自己從陜西一路東進,直撲大明皇都北京,同時以劉宗敏為主帥、郝?lián)u旗為副帥,讓他們分兵南下河南,在掃除北京南邊的明軍后,再北上合圍北京。劉宗敏的南路大軍一路高歌猛進,橫掃河南境內的各地明軍,在攻下洛陽后,他準備稍稍休整,再揮師北上,與李自成的主力會合。

  這天下午,劉宗敏召集部將開會,布置了北上的任務后,留下副帥郝?lián)u旗在餐廳喝酒,他倆身邊各有兩個女子在斟酒夾菜。

  幾杯酒下肚,郝?lián)u旗的話多了起來。他放下手里的酒碗,說:“劉哥,闖王攻下北京后,就要正式當皇帝了,他會不會封我們幾個兄弟當王當侯啊?這天下可是我們和他一道打下來的!”

  劉宗敏一雙大手正揉搓著一個女子,用被酒精燒紅的眼睛看著郝?lián)u旗,說:“我想他會的!我們兄弟跟他打天下都十幾年了,現(xiàn)在終于奪下了大明的江山,他當皇帝,我們也該當個王。聽說崇禎的皇宮里遍地是美女,到時候,我讓他分幾個給兄弟們嘗嘗鮮。”

  郝?lián)u旗笑了起來,說:“劉哥,你想要幾個?闖王他要是舍不得,我就幫你去搶幾個!”說著,他摟過一個正在給自己斟酒的女子親了一口,“我嘛,你把這兩個給我就行了。”

  劉宗敏哈哈大笑,說:“郝老弟,你他媽的真沒出息,她們幾個只是王府里的侍妾,哪能與皇宮里的美女比啊?你想要的話,這四個等會兒你全帶回去好了。”

  這時,劉宗敏的軍師、也是他叔叔劉一山手持信函推門進來。

  劉宗敏一看,忙推開懷里的女子,站起來哈哈一笑,說:“小叔,您來了。今晚我留郝老弟在這里喝花酒,就沒喊您過來。”

  劉一山皺了皺眉頭,說:“宗敏,你讓她們先出去,我有話和你們說。”

  劉宗敏揮了揮手,四個侍宴的女子便整理了一下各自的衣衫,退了下去。劉宗敏一邊給劉一山挪座,一邊問:“小叔,您坐下說,什么事?”

  劉一山說:“剛剛接到闖王那邊發(fā)來的通報,羅汝才遭明廷派出的殺手刺殺,不治身亡!”

  郝?lián)u旗聽后一驚,說:“啊,老羅死了?我們在陜西分兵前,他還請我過去喝過酒呢。”

  劉宗敏親自給坐下的劉一山斟了一碗酒,看了看劉一山,問道:“小叔,這事您怎么看?”

  劉一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看他倆,緩緩地說:“我看這里面有文章,羅汝才說不定是死于闖王之手,這是闖王在殺雞給猴看啊!他已不是過去那個闖王了,拿下北京后,他將正式登基做皇帝,他對你們這些手握重兵的將軍不放心,但又不好明說,怕你們擁兵自重,占山為王,以后不聽他使喚。這一招高啊,借羅汝才之首,樹他李家天下之威!”

  郝?lián)u旗聽了,搖了搖頭,說:“小叔,闖王不會殺羅汝才的!老羅那年兵敗,無處安身,是闖王主動勸他過來的。他現(xiàn)在手上又沒有多少兵馬,闖王還要殺他干什么?”

  劉一山說:“這就對了,正因為他現(xiàn)在手下無兵無將,闖王才敢下手。羅汝才人稱曹操,十分詭詐,闖王怕他將來另立山頭,所以將他暗殺了,以絕后患,對外則謊稱是崇禎派殺手干的。”

  劉宗敏沒有說話,而是端起酒碗大口地喝酒。

  劉一山問:“郝將軍,你知道朱元璋手下的第一大將是誰嗎?”

  郝?lián)u旗回答說:“誰不知道,是徐達啊!韃子的北京城就是他為朱元璋打下來的。”

  劉一山又問:“你知道徐達是怎么死的嗎?”

  郝?lián)u旗回答說:“傳說當年,徐達背上生了個毒瘡,最忌發(fā)物,朱元璋知道后,偏偏讓太監(jiān)送了一只清蒸老鵝讓他當場吃了下去,不久,徐達便因毒瘡發(fā)作而死。”

  劉一山看了一眼劉宗敏,冷冷地說:“郝將軍,這可不是傳說。朱元璋當上皇帝后,見天下安穩(wěn)了,就開始分批殺戮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最后殺得一個不剩。俗話說得好,太平本是將軍定,誰見將軍享太平?”

  劉宗敏問:“這是為什么呢?”

  劉一山說:“不放心唄!徐達和胡大海等大將跟著朱元璋一起同甘共苦打天下,在軍隊里部屬多、威信高,朱元璋怕自己死后,他的子孫鎮(zhèn)不住這些將軍,所以在年老時就把他們一個個殺了,而且還是滿門抄斬,為的是不留后患。”

  郝?lián)u旗快人快語,說:“小叔,您是說闖王也會學朱元璋,在天下安穩(wěn)了后來殺我們?我看不會,我們跟隨闖王十幾年了,他的脾氣我們還不知道?”

  劉一山說:“闖王也許不想這么做,但他身邊的牛金星、宋獻策都熟讀經史,有這兩個歪嘴和尚成天攛掇,當上皇帝的闖王為了兒孫計,怎能不動心?就是你當了皇帝,可能也會那樣做的。我估計,羅汝才之死就是他倆的主意。”

  劉宗敏說:“有可能,闖王現(xiàn)在對他倆是言聽計從。”

  劉一山說:“羅汝才是與高闖王一道起事的老江湖,雖然資歷深、影響大,但他原來的部屬后來都劃歸闖王了,是可有可無之人,所以闖王先拿他開刀,殺一儆百。你們現(xiàn)在手握重兵,北京城又還沒有打下來,所以闖王一時還不會向你們動手,但以后就很難說了。”

  郝?lián)u旗說:“小叔,聽您這么一說,我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

  劉一山沉吟了一下,說:“北京城還是要打的,大明不亡,崇禎就還能下詔調動各地明軍前來圍剿,我們也不得安生。我剛才進來時,聽你們在說想當個什么王,我勸你們不要當王。大明一亡,天下無主,占山者都可為王,你們現(xiàn)在就是王,所以你們千萬不能向闖王要什么封號。你們想想,當王之后,下一步想當什么?自然是當皇帝。你們這樣做,闖王怎能對你們放心?我想,你們北上時,一定要留下一些能干的人幫你們守住現(xiàn)在已占領的地方,你們再回來時,雖無王的封號,但過的就是王的日子,甚至是皇帝的日子。要封號可能帶來災禍,那還要它干什么?”

  郝?lián)u旗笑著說:“小叔,我看您就是當今的諸葛亮啊,比闖王身邊的牛、宋二人強多了。劉哥請您做軍師請對了,我們都聽您的。”

  劉宗敏說:“小叔,人們說,天下財富聚京城,我們打下北京后,一定要多搞些金銀珠寶回來,有了錢才好辦事。”

  劉一山說:“這事以后再說,你現(xiàn)在要向闖王呈報,說河南大軍已啟程,正星夜趕赴北京;同時,你讓前部先鋒李巖將軍明天一早趕緊上路,這樣,闖王對你們的猜疑之心就會緩解。”

  劉宗敏說:“行,小叔,這事就按您的意思辦,您寫好后,蓋上我的大印,立即讓鐵拐李給李巖送去。”

  洛陽城門邊,農民軍的一個營地內,劉宗敏的親戚鐵拐李和十幾個農民軍兄弟正在火堆旁聚餐。眾人狼吞虎咽,幾只裝飯菜的大瓦盆已見了底。

  鐵拐李端起酒碗,對一個只有一只耳朵、正在啃雞腿的矮胖壯漢碰了一下,說:“哎,單耳虎,這次進城,你搞到多少銀子了?能借點兒給老哥花花嗎?”

  單耳虎原名單二虎,在一次作戰(zhàn)中一只耳朵被官軍的大刀削掉了,兄弟們之后便叫他單耳虎。

  單耳虎把嘴里的雞肉吞了下去,說:“李哥,看你說的。這次是搞了一點兒,但不多,已均分給兄弟們了,我自己留了一份。”他回頭朝一個麻臉矮個子兵說,“王麻子,看看我那錢袋里還有多少銀子?全拿來給李哥。”

  王麻子伸手從身后的腰包內抓了半天,取出一把碎銀子,回答說:“最多三四兩吧!”

  鐵拐李說:“單耳虎,我借二兩,過兩天一定還你,你也要留一些急用。”

  單耳虎伸手把王麻子遞過來的碎銀子全部塞到鐵拐李口袋里,說:“借什么借?你我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只有這么多了,你全拿去吧。”

  王麻子小聲說:“李哥,你是劉大將軍的親兵隊長,怎么也沒領到餉銀?”

  鐵拐李說:“小兄弟,不瞞你說,發(fā)是發(fā)了一點兒,不過早花光了,要不,我怎么會到你們這里來找耳虎兄弟借呢?”

  單耳虎笑著說:“王麻子,鐵拐哥所有的錢都花到說不出來的地方去了,不過你還是個小屁孩,說了你也不懂。”

  王麻子不服氣地說:“找女人要花錢,這個誰不知道?”

  鐵拐李笑著對單耳虎說:“長江后浪推前浪,你可別小看了這些小狗日的,個個都是人物。我們親兵隊有幾個小狗仔子下手比我都狠。你等會兒和我一起走,保證讓你看了直流口水。”說完,他打了一個飽嗝,站起來說,“今天是酒足飯飽,謝了,兄弟們。”

  單耳虎對王麻子說:“你和兄弟睡覺前要做好明天趕路的準備,我去送送鐵拐哥。”

  鐵拐李一跛一跛地走了幾步后,對身邊的單耳虎說:“耳虎兄弟,我找到一對姐妹花,長得水靈,我下午把她倆送到了一個僻靜處,我這就帶你過去。”

  單耳虎則說:“鐵拐哥,這事要是讓劉大將軍知道了,他會不會責罰你啊?”

  鐵拐李說:“沒事,他和老郝兩個正在喝花酒呢,他要的四個王府侍妾還是我給他們弄的呢!”

  兩人邊聊邊向前走,這時,一位農民軍騎兵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翻身下馬。

  鐵拐李一看,忙問:“呵,是二蛋啊!有什么事嗎?”

  二蛋說:“李隊長,你讓我好找。劉大將軍有兩封緊急信函,要你連夜送往李巖將軍和北京的闖王大營,你快騎我的馬回營去吧,劉大叔(劉一山)正在發(fā)火呢!”

  鐵拐李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四周,嘆了口氣,伸手從口袋里掏出單耳虎塞給他的碎銀子,把其中一大半給了單耳虎,還留了幾顆遞給二蛋,說:“二蛋,這是我的鐵把兄弟單耳虎,你帶他到我下午關人的小院去。這點兒碎銀子你拿去買酒喝吧!”

  二蛋收下銀子后,說:“李哥,你快回去吧,要不劉大叔又要到劉大將軍面前說你壞話的。”

  鐵拐李翻身上馬,拍馬而去。

  北京昌平李自成御帳內,李自成正和眾將站在一幅巨型北京城地圖前觀看。這時,宋獻策拿了一根小木棍,快步走到地圖前問李自成:“陛下,可以開始了嗎?”

  李自成說:“可以。各位將軍,現(xiàn)在由軍師部署攻城任務。”

  宋獻策于是大聲說:“請各位將軍聽好了。陛下英明,已提前在城內安插了一支奇兵,他們在大軍攻城時,將悄悄打開外城的廣甯門,我們的先鋒人馬由此門進入內城。奇兵如能偷襲成功,外城就不用我們再強攻了!李過將軍,你認識曹化淳,明天傍晚時分,你率部提前潛伏在廣甯門外負責接應。”他用木棍指著地圖上的城墻說,“廣甯門在這個位置,你進入外城后,一定要牢牢控制廣甯門,讓其他各部隨后由此殺進外城。”

  他繼續(xù)說:“為了配合城內奇兵行動,明天白天,各部要在各城門口組織佯攻,以迷惑守軍。打仗的事,各位將軍比我宋獻策內行,我就不多說了。”

  李自成插話說:“說還是要說的,各位將軍,明天白天的佯攻聲勢要大,動作要猛,但要減少傷亡。我會親自到場督戰(zhàn),目的是麻痹守城官軍。我想可以搞兩次攻擊,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配合李過他們偷襲廣甯門。只要進了外城,內城比外城矮得多,我看三天之內就可以攻下北京城。”

  宋獻策接著說:“各位將軍的任務是,劉宗敏將軍負責攻打正陽門,高一功將軍負責攻打承天門,郝?lián)u旗將軍負責攻打德勝門……”

  康復堂是北京城內眾多中小藥房中的一個,該堂是老中醫(yī)鄭仁慈祖上傳下來的房產,屬于那種前堂看病賣藥、后院加工制藥的小藥房。闖王李自成要攻打北京的消息傳開后,擾得京城內外的老百姓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每天有無數(shù)的人出城,他們出城是認為鄉(xiāng)下可以逃難;相反,每天也有無數(shù)人進城,他們進城是認為城內可以避難。所以,北京城內的大街小巷從早到晚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在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出現(xiàn)了一道奇特的風景,就是迎親的隊伍特別多。

  鄭仁慈的小兒子鄭家龍也是這股結婚潮中的一員。這天早上,鄭家龍雇了一頂雙人小轎,把新媳婦張紅梅迎娶到家。鄭仁慈沒敢大操大辦,只是請來幾個至親好友見證。在小兩口拜了天地祖宗后,三桌喜宴就開席了。

  張紅梅是街頭小米店老板張萬富的獨生女兒,張、鄭兩家是世交。三天前的一天,張萬富一早就來到鄭仁慈家,坐下后就急切地說:“親家,你見的世面多,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我們該如何是好?”

  鄭仁慈不慌不忙地說:“你盡快把店里存放的大米、面粉全賣了,關了門到鄉(xiāng)下的親戚家住段時間最好!”

  張萬富問:“你呢,走不走?”

  鄭仁慈說:“藥不是大米、面粉,人們天天要吃,藥鋪賣的是藥,我想賣,可沒人買,我怎么走得了啊!”

  張萬富說:“那我們盡快把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這段時間,許多人家都在趕著辦婚事。”

  鄭仁慈比張萬富年長幾歲,兩個老朋友早在十多年前就讓孩子們訂了娃娃親,張萬富把自己的獨生女張紅梅許配給了鄭仁慈的小兒子鄭家龍。鄭仁慈原本想在大兒子鄭家旺成家后,再給小兒子辦婚事,可他的大兒子、也就是鄭家龍的哥哥兩年前卻按朝廷“兩丁抽一”的規(guī)定,被征招到遼東當兵,至今未歸。他心里清楚,兵荒馬亂的年月,亂兵如匪,最遭殃的就是女人,不是被奸就是被擄,張萬富現(xiàn)在想把女兒嫁過來,也在情理之中。

  鄭仁慈說:“我都看在眼里,怎能不知道?我怕時間倉促,許多東西臨時籌辦不了,委屈了紅梅姑娘!”

  張萬富說:“我和她娘商量過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還講究那些干什么?你定個日子,越快越好,我們把兩個孩子的喜事給辦了。”

  鄭仁慈笑著說:“就算再快,你也得給我三天時間準備吧!第四天一早,我們派迎親隊伍到你家接親。”

  張萬富謹慎地說:“親家,動亂年月不可大操大辦,免得招人嫉妒,惹是生非。”

  鄭仁慈笑了笑,說:“只要你張家不計較,我們就簡單些,這樣我還能省點兒銀子,何樂而不為啊!”

  張萬富說:“親家,這事就這么定了。店里還有事,我先回去了。”說完,他起身就要離去。

  鄭仁慈拉住他說:“只怕鄉(xiāng)下現(xiàn)在也亂,你們去后如安全,就給我來封信,家龍和紅梅圓房后,我想讓他們也到鄉(xiāng)下去住段時間。”

  張萬富說:“好。紅梅出門后我就動身,也算是先過去探個路,情形不好時你們一道過去。”

  這天,鄭家的喜宴開始沒多久,突然有人一邊大喊,一邊在用力打門:“快開門!快開門!”

  藥鋪伙計剛把門打開一半,一隊官兵就快步闖了進來。為首的小頭目手執(zhí)長刀,大步進了堂屋。他來到酒桌前看了看,說:“辦喜酒啊!伙食不錯嘛,有魚有肉。在座的誰叫鄭家龍?”

  鄭家龍趕忙站起來問:“將爺,您有什么事嗎?”

  小頭目說:“你就是鄭家龍?難道沒看到街頭順天府的通告嗎?奉皇上諭旨,北京城內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丁,即日起全部上城頭幫助官軍守城。你馬上跟我們走。”

  鄭家龍說:“朝廷規(guī)定‘兩丁抽一’,我哥不是當兵去了嗎?怎么還要我去從軍?”

  小頭目說:“不是讓你從軍,是臨時讓你上城幫助官軍守城。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連太監(jiān)都上城墻了,難道你要抗旨?”

  鄭仁慈慌忙走過來,悄悄把小頭目拉到一邊,說:“軍爺,我兒子今天結婚,你看能否變通一下,等他們圓了房,過兩天再去。”說完,他向小頭目口袋里塞了幾錠銀子。

  小頭目抬起頭,看了看鄭家房屋里的陳設,說:“這不行,現(xiàn)在闖賊圍攻北京城,事情緊急,城頭人手不夠,你兒子必須馬上跟我們走。”

  鄭仁慈知道對方嫌銀子給少了,趕快又從里屋取來兩根金條塞到小頭目手里,說:“軍爺,我大兒子鄭家旺在遼東當兵已有三年,現(xiàn)在只有這個十八歲的小兒子在家,請您給個方便。”

  小頭目看了看手中的金條,說:“老爺子,看在您老的份上,我?guī)湍蜕项^圓個謊,今晚讓他們圓房。但明天一早,您得讓他自己去東門口報到,抗旨的罪我們誰也擔當不起!”說完,他轉身走出廳堂,一揮手,帶著官兵們離開了。

  堅固高大的承天門是北京城朝南的一座城門,城頭上金色琉璃瓦的屋頂,在春天的艷陽下熠熠生輝,顯得格外雄偉壯觀。此門平日緊閉,只有皇帝出城時才可開啟。門外有一片寬闊的草坪,是朝廷舉行閱兵等重大儀式的重要場所。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七日,北京城內的人們剛剛吃罷早飯,就聽見一陣震蕩人心的戰(zhàn)鼓聲響了起來。守城的士兵抬頭一看,只見數(shù)十萬高舉“大順”和“闖”字旗的農民軍士兵,像潮水一樣從遠處涌來。

  潮頭涌到承天門前的廣場上停了下來,最前面是清一色的騎兵,他們個個騎著戰(zhàn)馬,肩扛戰(zhàn)刀,威風凜凜地站在第一排;第二排是火炮兵,他們個個健壯如牛,數(shù)十人推著一座大炮;第三排是步兵,他們個個手持長槍,鋒利的槍尖在陽光下折射出道道白光。

  李自成在文臣武將的簇擁下來到門樓跟前,他們都騎著高頭大馬,個個精神煥發(fā)。

  這時,一位白袍將軍騎著白馬跑到城門下,大聲叫陣:“守城的將士聽著,我是居庸關總兵唐通。崇禎昏庸無道,誤國誤民,明朝氣數(shù)已盡,我已率本部八千將士歸順了大順皇帝李自成。你們現(xiàn)在如能打開城門,繳械投降,不僅可以活命,大順皇帝還有重賞。如拒不投降,我們就開炮攻城了。”

  唐通這番話,讓城門內外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唐通在城門前轉了一圈后,打馬回陣。

  李自成隨后獨自打馬上前。他到承天門前,站立在馬上,用氣貫長虹的聲音說:“城頭的官兵看好了,我,就是闖王李自成。本王今天來取北京城,攔我者死,讓我者生。”他話音剛落,城墻上忽然探出無數(shù)腦袋,這些人早聽說過闖王的大名,但從沒見過他本人。

  李自成又說:“我現(xiàn)在離城門有一百多步遠,我要箭射承天門上的門匾,如射不中,我立即退兵。”說完,他熟練地引弓搭箭,拉弓如滿月,只聽“嗖”的一聲,一支帶著哨音的白羽箭快若流星,直飛城頭,筆直地插入“承天門”匾的正中央。

  “好!”城上城下異口同聲地發(fā)出震撼人心的吼聲。

  李自成返回陣前,牛金星迎上前說:“陛下,您不愧為神箭手,一箭定乾坤。”

  李自成大手一揮,戰(zhàn)鼓再次擂響,緊接著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火炮聲,再后面是萬人齊聲高喊“殺啊”!農民軍一邊吼叫著,一邊從陣中推出一輛輛攻城云梯,沖向高大的城墻,拉開了北京攻堅戰(zhàn)的序幕。

  天黑之后,曹化淳和表弟郭定懷來到自己的庭院,他把郭定懷介紹給潛伏的義軍頭領,兩邊相互認識后,郭定懷就帶領這一百名士兵直奔廣甯門,他們趁原來守門的士兵都下城吃飯之際,迅速清除掉封門的障礙物,悄悄打開了城門。

  曹化淳親自在城門頭上點燃火堆,發(fā)送信號。城外埋伏的李過看到信號,立即指揮士兵快速搭起木橋,數(shù)千農民軍越過護城河,一起吶喊著揮舞大刀長槍,沖進了外城。數(shù)十名騎著戰(zhàn)馬的農民軍士兵按照宋獻策的安排,一邊舉著火把順著外城墻奔馳,一邊高喊:“城破了!城破了!闖王的人馬已從廣甯門進城了!快逃命啊!”

  就是這句看似普通的喊話,卻令外城墻上其他地段的守城官兵個個心驚肉跳。先是許多參加守城的老百姓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器,下了外城,向內城逃去。隨后,部分守城士兵也緊跟其后,棄外城而逃。剛開始還有將官舉刀在手,想阻擋老百姓和士兵逃跑,但面對潮水般涌來的人流,將官們慢慢把刀放下,有的干脆扔下戰(zhàn)刀,隨著人流一起逃入了內城。

  且說承天門這邊,城樓房屋的木柱和橫梁上插滿了攻城義軍從下方射上來的箭。李國棟和吳襄兩人一直站在城樓上指揮守城保衛(wèi)戰(zhàn),一天下來,兩人累得疲憊不堪。聽城外喊殺聲停了,兩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吳襄正準備坐下喝口茶水,忽然聽到內城和外城之間有人大喊“城破了”,他心頭一驚。李國棟搶先走到城頭朝下一看,果然看到外城與內城之間已有數(shù)十面“闖”字旗在飄揚,數(shù)以萬計的農民軍士兵一手舉刀,一手舉著火把往內城方向沖。他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李國棟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身邊的吳襄,說:“吳老將軍,外城破了,內城更守不住,我們的妻兒老小都在北京,為了他們,我們還是投降吧!”

  吳襄聽后沒有說話,他看了李國棟一眼,把手里的寶劍朝地上一扔,說:“我們打了一天,現(xiàn)在投降也難逃一死,要去你去吧,我已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不想受那份屈辱,就聽天由命吧!”說完,他沮喪地徒步走下城去。

  李國棟便讓士兵主動打開城門,率部屬徒步走向一直騎在馬上、在城門外督戰(zhàn)的李自成。

  李自成的面前燒燃著兩個高高的火堆,唐通從火光中認出是李國棟,轉身對李自成說:“陛下,李國棟來了,他是北京三大營的總兵,現(xiàn)在他來投降,北京城內再無能打的官軍了!”

  李自成放馬過來,走到李國棟面前時才勒住馬。他輕蔑地問:“你就是北京三大營的總兵李國棟?”

  李國棟單膝跪地,向李自成行軍禮后,雙手托舉寶劍,說:“敗軍之將,無顏再稱總兵。”

  李自成厲聲喝道:“你為何不早降?現(xiàn)在城破了,為了保命才來投降,一樣也是死罪。來人!”

  唐通這時趕過來說:“陛下,他現(xiàn)在來降,也算是有功,臣愿以自己的封賞作保,請陛下饒他一命!”

  李自成看了看唐通,說:“李國棟,是唐將軍為你作保,我就先饒你這一次。你起來吧!”

  李國棟站起來說:“謝闖王不殺之恩!國棟愿與唐通將軍一起,為闖王再立新功!”

  宋獻策見狀,忙趕過來,小聲對李自成耳語了一番。

  李自成說:“李國棟,宋軍師有話要對你說,你且聽好了。”

  宋獻策說:“李將軍,你能陣前起義投降,可以將功折罪。我已請示陛下,李將軍暫時留在這里,讓部屬回城通知你部士兵放下兵器,出城返回兵營,等候我們的點驗整編。”

  李國棟也向宋獻策行了一個軍禮,回頭對部將們說:“你們按宋軍師的安排,快快回去辦吧!”隨他一起來投降的幾個部將這時才紛紛站起來,領命而去。

  北京紫禁城。李自成正率文臣武將一起騎馬從金水橋上進入皇宮大院,橋下的水面上還漂著許多尸體,其中有不少是身著彩色衣裳的宮女,李自成不由皺了皺眉頭。

  進入大院后,只見院內馬糞遍地,煙霧彌漫,到處都是義軍士兵,他們有的在火堆旁吃燒烤,有的在樹下坐著,有的則干脆躺在臺階上睡覺。

  李自成率眾人在承天殿前下馬,徒步登上大殿。他們在大殿里四處看看,然后又一起來到前臺欄桿邊停住腳步。

  李自成感慨道:“沒想到大明的皇宮這么大!這么多房子,一萬人恐怕都住得下。”

  牛金星說:“陛下,據了解,紫禁城里僅太監(jiān)就有三千余人,還有無數(shù)的宮女,再加上皇帝的護衛(wèi)親兵,平日里皇宮也差不多有一萬人。”

  李自成搖搖頭,說:“難怪崇禎老是喊沒錢,僅皇宮里就養(yǎng)這么多吃白食的人,這一日三餐要花費多少錢啊!”

  劉宗敏興奮地說:“闖王,小時候聽我娘說,北京的紫禁城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間房子,金殿里里外外全是用金子造的,今天一看,果然氣派。”他走了幾步,回頭對李自成說,“闖王,這皇宮里面到處都是空房子,是不是給兄弟們每人分個十間八間房子住啊!”

  牛金星看了看李自成,說:“劉大將軍,這可不行。這里是皇宮,只有皇帝才能在這里住。諸位都住在皇宮里成何體統(tǒng)?請各部將士盡快退出紫禁城,由李過率老營兵進駐。”

  劉宗敏反問道:“牛丞相,那你讓我們住哪里去?帳篷里又潮又冷,老子早就不想住了。”

  牛金星說:“皇宮外面,王公大臣的大院子也很好,諸位將軍可以自己去挑選。”

  高一功說:“牛丞相,那是他們家的房子,還有人住在那里,我們怎么進得去?”

  劉宗敏氣勢洶洶地說:“現(xiàn)在,這天下都是我們的,何況房子?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趕出去就是了。”

  高一功說:“人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我們總不能把他們趕到大街上去住吧!”

  李自成想了想,說:“一功說得也是。你們可以先派人給他們找個小院子,讓他們搬過去住,你們住他們的大房子,這樣也免得老百姓說我們的閑話。”

  劉宗敏不服氣地說:“闖王,你說老百姓會說我們的閑話?哈哈,你占人家的皇宮,睡人家的妃子,就不怕老百姓說你的閑話?”

  李自成聽后,臉頓時紅了起來,他看著昂著頭、滿臉不服氣的劉宗敏,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劉宗敏又強硬地說:“闖王,這皇宮的房子你住了,皇宮中那么多美女你不能一人全要吧!能不能分三五個給兄弟們開開葷啊!”

  牛金星見李自成不好回答,遂上前一步說:“陛下已下旨,杜勛已把活著的宮女全部集中在后面大殿里,一是防她們自盡,二是知道各位將軍想要見見宮中的美人。你們可以自己去看,中意的你們就帶走。”

  劉宗敏笑著說:“這還差不多!闖王,兄弟們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為你打江山,這十幾年是有難同當,現(xiàn)在該有福同享了啊!再說,宮中有成千上萬的美女,你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你說是不是?”

  李自成想想劉宗敏講的也是實話,前些年兄弟們生死與共,哪想到會有今天,所以也不好說什么,而是朝杜勛揮了揮手。

  杜勛馬上過來說:“各位將軍,宮中原來是有上千的美人,破城時亂兵進宮,逃走的、跳河的、上吊的就有好幾百,現(xiàn)在只有不到五百人,陛下讓我把她們都關在后殿中,請你們隨我去吧!”

  劉宗敏手一揮,說:“兄弟們,你們他媽的裝什么正經?想要的就跟老子一起走!”

  眾將在劉宗敏的帶領下,跟著杜勛一窩蜂地向后殿走去。

  李自成目送眾將離去后,坐在皇帝的龍椅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牛金星上前輕聲說:“陛下,您現(xiàn)在是皇帝,要盡快給臣子們立點兒規(guī)矩才行啊!”

  李自成沉默了半天,看著空蕩蕩的大殿說:“我現(xiàn)在才明白,朱元璋當年為什么要大開殺戒,殺了那么多跟他一起打天下的武將!我想,朱元璋剛立國時,情況肯定也和我們現(xiàn)在差不多。”

  牛金星說:“陛下圣明。”

  劉宗敏在去后殿的路上,一把抓住杜勛的衣領,惡狠狠地問:“你他媽的跟老子說實話,不然老子一刀把你吃飯的家伙給割了!你說說,姓牛的是不是已經把最好的美女先給闖王挑走了?”

  杜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回稟大將軍,闖王真的沒來選,牛宰相倒是來選了十幾個粗識文墨的宮女走了,說是幫闖王選的。”

  劉宗敏憤憤地說:“天下最騷的就是他們這些文人,他說是為闖王選的,誰知道他是給誰選的?”他回頭問郝?lián)u旗,“兄弟,你要幾個?”

  郝?lián)u旗笑著反問道:“劉哥,你要幾個?你若嫌少,我的也給你!”

  劉宗敏說:“我只是想嘗嘗宮中的女人是個什么味兒!想知道皇帝為什么要弄這么多女人來!哈哈。”

  郝?lián)u旗笑著說:“我老婆說,天下的女人都一樣!”

  劉宗敏哈哈大笑,說:“女人都一樣,那皇帝為什么還要在全國各地選呢?你老婆是個鄉(xiāng)巴佬,她的話你也信?”

  建極殿內,李自成坐在崇禎皇帝坐過的龍椅上,李過率親兵押著崇禎皇帝的三個兒子——太子、定王和永王走進殿來。

  李過對三個未成年的男孩大聲說:“坐在龍椅上的便是大順皇帝,還不趕快跪下。”

  太子朱慈烺急忙帶著兩個弟弟一起跪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雖年近四十,妻妾都還沒有給他生出兒子,看見這三個眉清目秀的男孩,他心中不由生出少許的憐愛,便用溫和的口氣問:“你們是崇禎皇帝的兒子?知道我是誰嗎?”

  太子朱慈烺年齡最大,他說:“聽我父皇說過,闖賊李自成被我大明官軍射瞎了一只眼睛,想必你就是李自成。”

  李過一聽,上前抬腳就要踢朱慈烺,卻被李自成制止住了。李自成說:“李過,他們還是小孩子,別難為他們。”又問,“你們讀了幾年書啦?”

  朱慈烺說:“我讀了五年,兩個弟弟比我少。”

  李自成說:“你讀了五年的書,應該知道,大明江山是朱元璋從元朝皇帝手里奪過來的,既然你們朱家人能奪人家的江山,就不允許別人奪你們家的?你們朱家人做了兩百年的皇帝,也該改朝換代了。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現(xiàn)在該我們李家的人做皇帝了,你說是不是?”

  朱慈烺看了看李自成,又看了看李過,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李自成安慰地說:“你們別怕,你們的父皇若是不上吊,我也不會殺他,我更不會殺你們。”

  朱慈烺抬頭看了看李自成,說:“父皇說過,闖賊進了北京,一定會將我們朱家人斬草除根的。”

  李自成哈哈大笑,說:“你父皇崇禎總是自作聰明,誤國誤民,也誤了他自己。我現(xiàn)在是大順朝的皇帝,你們也是我李自成的子民,只要你們誠心歸順,我還殺你們干什么?我現(xiàn)在還沒有兒子,你們若是愿意,就做我的干兒子吧!”

  朱慈烺說:“我們愿意的話,你就不殺我們?”

  李自成點了點頭,說:“我現(xiàn)在是皇帝,天子是金口玉言,我說過的話還能不算數(shù)?”

  朱慈烺說:“那我們愿意。”

  紫禁城皇極殿內,李自成坐在大殿正中央那張寬大的龍椅上,他要在這里召見歸順的大明朝文武百官。這是牛金星的主意,身為大順朝的第一任丞相,牛金星進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急于恢復大順朝中央政府的管理職能。

  三天前,牛金星命人在北京各重要地段張貼告示,勒令仍在北京城內的明朝五品以上官員三日后到承天殿參加朝會,拜見大順朝天子。他知道,明朝舊臣雖有的自殺,有的逃走,但留在北京并表示愿意歸順的文臣武將還有許多,他們是大順朝迅速恢復管理秩序的最好幫手。所以,他在通告中警告,屆時將逐一點名,對拒不參加朝會者,以抗旨罪論處。

  這一招果然有效,通告發(fā)布后,許多明朝官員看到告示,紛紛趕到牛金星的丞相府拜訪,都表示愿意歸順大順朝,并保證準時參加朝會。牛金星將這一情況報告了李自成,讓李自成一定要準時出席首次朝會。

  進入北京紫禁城的第二天傍晚,牛金星見李自成晚飯后無事,便和李過陪著李自成在宮內四處走走看看。不一會兒,他們來到皇極殿附近的一個宮院內,見主屋內亮著燈,李自成便輕輕推開門。一個美人正坐在床前的長條書桌上讀書,她叫竇美儀,曾是宮中管文書的女官。

  竇美儀一見李自成進來,連忙過來施禮。牛金星上前一步介紹說:“陛下,她叫竇美儀,知書達理,端正大方。高夫人現(xiàn)遠在西安,近期就由她負責侍候陛下,并幫您整理公文事務。”

  李自成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后,定睛一看,竇美儀秀發(fā)齊腰,唇紅齒白,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果然是個大美人。

  竇美儀讓侍女為二人送上茶水,李自成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竇美儀臉紅了一下,說:“您就是赫赫有名的李闖王,現(xiàn)在是大順朝的新天子。”

  李自成聽后十分自得,他端起精致的青花瓷茶杯,看了一下,然后呷了一口,頓覺滿口清香。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見屋子雖不大,但陳設精美,氣氛溫馨,便笑問:“你老家是哪里人?什么時候進的宮?”

  竇美儀小心回答說:“賤妾是蘇州人,十五歲那年進的宮。”

  牛金星見二人談笑自若,便對李自成說:“陛下,臣還有點兒事,就先告退了。”說完退到門外,小聲囑咐李過幾句話后,就離開了。

  當晚,李自成便留住在竇美儀的小院。第二天,李自成封竇美儀為皇妃,此后,他每晚都住在那里。

  這天上早朝,剛過三更,還在夢中的李自成就被杜勛叫醒:“陛下,今天是大順朝在北京的第一個早朝,您該起床用膳了。”

  李自成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見天色未明,他戀戀不舍地推開懷里還沒睡醒的竇皇妃,匆匆起床洗了個臉,用了點兒早餐,便迷迷糊糊地被小太監(jiān)攙扶著來到皇極殿。

  坐在高大的龍椅上后,李自成才發(fā)現(xiàn),大殿內已經站滿了人。

  牛金星見狀,走到殿前大聲說:“大順朝從西安遷都北京,今天是第一次早朝,請諸位文臣武將隨我一起覲見大順天子。”說完,他帶頭跪下,嘴里高聲呼喊,“吾皇萬歲!”

  眾臣隨后說:“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自成抬了抬手,說:“各位大臣都起來吧!”

  牛金星打開手上的花名冊,說:“因為這是大順朝第一次在北京早朝,本相要先點個名,所點之人請說聲‘到了’,然后介紹一下自己的姓氏名字和所管事務,都聽明白了嗎?”

  眾臣齊聲說:“聽到了。”

  牛金星開始逐一點名,被點名的人多半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語無倫次。由于人多,足足點了半天,才把名點完。

  牛金星放下花名冊,說:“以后,每天都要舉行早朝,但不再點名了。諸位大都是前朝舊臣,只要你們真心歸順新朝,我們既往不咎,諸位官復原職,各司其事。本相希望諸位以后能勤勉為官為政,我們共同營造出一個光照史冊的‘大順之治’!”

  眾臣中的明朝舊臣再次向李自成跪下,齊聲說:“謝萬歲!”

  李自成已經十分不耐煩了,站在他身邊的眾將更是坐立不安。他再次揮了一下手,說:“都起來吧!”

  牛金星接著說:“諸位大臣,還有一事需煩勞諸位。大順新立,百廢待舉,處處要用銀子。當前最急的就是軍餉,陛下現(xiàn)有百萬之眾,朝廷將實行精兵簡政,老弱之兵要回鄉(xiāng),傷殘之兵要撫恤,單這一塊粗略估算,所需銀兩逾千萬之多。兵無餉銀,政局不穩(wěn),諸位久在明廷,能否慷慨解囊,捐資助餉,為皇上分憂,為朝廷解難?”

  眾大臣聽后,頓時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只聽內閣首輔魏藻德大聲說:“陛下,臣愿捐五萬兩。”

  李國棟不甘落后,也大聲說:“陛下,臣愿捐五萬兩。”

  大殿內捐銀聲此起彼伏,只是越到后面,捐銀數(shù)量越少,報捐的人聲音也越小。

  李自成剛開始還挺高興的,聽著聽著,他就皺起了眉頭。等捐銀聲最后停下來,他有些不滿地問牛金星:“丞相,他們喊了半天,總共捐了多少銀子?”

  牛金星從一旁記錄的文案書記員手中接過賬本看了看,說:“陛下,不足一百萬兩。”

  李自成聽后勃然大怒,用那只獨眼狠狠地看了看座下的眾多官員說:“你們以前就是這樣對付崇禎的吧?好端端的大明朝就是被你們這些貪官污吏搞垮的!朝廷拿銀子讓你們好好當差,你們卻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賭。老百姓家養(yǎng)條狗,狗還能看家護院!以前崇禎讓你們捐銀子,你們死活不肯捐,現(xiàn)在大順朝讓你們拿銀子,你們還是不肯捐,那我還要你們這些人回來當什么官?”說完,他氣呼呼地起身離開龍椅,走出了大殿。

  眾官員一見,都面面相覷。

  劉宗敏見狀,也跟著李自成出了大殿。

  他對李自成說:“闖王,你看這些狗日的,一個個肥頭大耳,一看就知道是貪官。你不讓他們吃點兒苦頭,他們怎會乖乖地把銀子交出來?”

  李自成隨口問道:“你有什么好辦法?”

  劉宗敏笑著說:“闖王,你把他們交給我,我自有辦法。三天之內我搞不到一千萬兩銀子,你走哪兒,我爬到哪兒!”

  李自成一聽笑了,說:“此話當真?我要是有一千萬兩銀子,許多事就好辦了!你進去和牛金星說一聲,就說是我說的,前明官員們捐資助餉的事由你來操辦!”

  劉宗敏大聲說:“好,闖王,我馬上就去說。”

  李自成說:“你去吧!”說完,他抬頭看了看在大殿四周警戒的士兵和寬闊的宮院,腳不由自主地就朝竇皇妃居住的交泰宮邁去。

  劉宗敏返身回到大殿,把牛金星拉到一旁,跟他小聲說了幾句。牛金星看了看劉宗敏,又回頭看了看大殿內驚恐的官員們,然后大聲說:“大順朝北京首次朝會結束,劉大將軍還有點兒事和諸位商量一下,請你們跟他走,現(xiàn)在散朝!”

  劉宗敏搶先一步走到殿外,他手一招,鐵拐李便一拐一拐地迎上來問:“大將軍,什么事?”

  劉宗敏說:“奉闖王令,將所有官員押到我府上問話,你快到紫禁城門口安排一下。”

  鐵拐李說:“是,大將軍。”

  眾官員剛走到紫禁城大門口,就被手握大刀的士兵強行帶走,他們也不知道將被押往何處,也不知道要問他們什么話,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只得順從押解士兵的指揮,排著隊向劉宗敏的府邸走去。

  劉宗敏的將軍府是一座氣度不凡的高墻大院,原是崇禎的岳父田弘遇的府邸,劉宗敏從紫禁城出來后,一眼就看中了這座大院,他讓鐵拐李率親兵把田弘遇的家人全部趕了出去,自己占據了這個府邸。

  劉宗敏騎馬先回,讓親兵把隨后押到的官員全部關進府前大院,既不給他們水喝,也不給他們板凳坐,就讓他們在那里站著。

  劉一山忙問:“賢侄,你這是干什么?”

  劉宗敏把和李自成談話的經過告訴了劉一山,然后說:“小叔,您有什么好辦法?”

  劉一山想了想,說:“向貪官索銀也對,可哪些官貪得多,哪些官貪得少,我們也不知道啊!你得先找個膽小老實的小官過來了解一下。”

  劉宗敏一拍大腿,說:“對啊!”他轉身叫來鐵拐李,“你到前院去找一個今天在大殿內捐銀最少的官,把他給老子叫到這里來。”

  鐵拐李來到院內,大聲問道:“你們這里面,今天誰捐的銀子最少?給我站出來。”

  眾官員面面相覷,都低頭不說話。過了好半天,只見一個瘦弱的老者走出來說:“將軍,大概是老臣捐得最少。”

  鐵拐李問:“你捐出了多少?”

  老者低聲回答說:“五十兩。”

  眾官員聽到他的回答,紛紛捂著嘴笑。

  鐵拐李說:“好,你跟我來。”

  老者回頭看了看嘲笑他的人群,淡定地跟著鐵拐李走出了大院,來到劉宗敏面前。

  鐵拐李對劉宗敏說:“大將軍,他說他捐的最少,只有五十兩。”

  劉宗敏把桌子一拍,厲聲喝道:“你他媽的為什么只捐這么一點點?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職?”

  老者嚇得跪地求饒道:“大將軍,下官名叫鮑白平。就是因為沒有銀子賄賂上司,為官二十年還是六品芝麻官。平日里,我負責抄寫朝廷的文書,屬清水衙門。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兒孫,生活窘迫,家無余資。今天所捐五十兩還要去借,請大將軍明察!”

  劉宗敏問:“那你知道誰家有錢?”

  鮑白平回答說:“凡位高權重的高官,家里都有錢,特別是那些與老朱家沾親帶故的重臣,他們依仗自己背靠大樹,貪污受賄,無法無天,銀子收多了花不完,就去娶小老婆,一個不足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

  劉宗敏聽后哈哈大笑,走上前把老者從地上拉起來,問:“老爺子,那你娶了幾個小老婆?”

  鮑白平正色道:“一個也沒有,只有原配在家,不信大將軍馬上可以派人去查。”

  劉宗敏笑著說:“我看你的確像一個正人君子!你想不想要個小老婆?說真話,想的話,老子立馬白送你兩個!”

  鮑白平說:“謝謝大將軍,我年過半百,已無此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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