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衣醒來時，感覺自己沉浸在一種莫名的舒適當中。

　　那種舒適感像是貫穿他的身體，深入他心底的最深處。

　　他仔細地感知周圍，發現是來自身體的溫暖、將渾身都包裹得嚴實的綿軟、縈繞在鼻尖的清香、還有來自身體每一寸皮膚的安寧，是這一切共同造就了這種舒適感。

　　他測過臉，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一汪清泉里，那是鐘靈毓的漂亮眸子。

　　“你醒了……”鐘靈毓握著他的手，軟語溫柔，說道：

　　“這一次你傷得不輕，現在覺得怎么樣了？”

　　徐子衣緩緩直起身子，回想起在濁九河邊的戰斗，自己全身的肋骨怕是被打折得一根不剩了。

　　這時撫摸周身，卻并不覺得疼痛，于是說道：

　　“即使我受了再重的傷，見到你也就沒事了。”

　　鐘靈毓欣然而笑，說道：“武懷王說，有一個法子可以讓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你愿意么？”

　　“愿意！”徐子衣不暇思索，急促說道：“我愿意，那是什么法子？”

　　鐘靈毓道：“那么我們去找他問個明白吧，他一直吞吞吐吐不愿和我細說，我們一起去找他。”

　　于是拉起徐子衣的手，便奔了出去。

　　武懷王正坐在一家茶肆里喝茶，自斟了一杯，端起來送到嘴邊。

　　鐘靈毓已然蜻蜓點水一般飛跑過來，奪了他手中的杯子，說道：

　　“你跟我們說個明白吧，有什么法子可以讓子衣留在這里？”

　　徐子衣隨后趕到，不錯眼地盯著武懷王。

　　武懷王沉吟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

　　“徐子衣，我就跟你直說了吧，這方法太過不可思議，你若不愿意，就權當我沒有說過。”

　　伸手請子衣靈毓兩人坐下，才徐徐說道：

　　“天地有靈氣，這靈氣滋養萬千生靈，也存在于每個人的體內。”

　　徐子衣想起小南曾說過的，每個人體內都有靈濁二氣，于是附和道：

　　“是，這個我知道，人體的靈氣極其微弱，難辯難測。”

　　武懷王點頭，說道：“然而正是這極其微弱的靈氣，才支撐著人活下去。

　　“若是沒了靈氣，人便立時枯如干尸，生命也將衰竭。”

　　徐子衣品味著武懷王的話，這一點小南卻沒跟他說過。

　　心想靈氣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是那跟自己現在的處境又有什么關系。

　　于是怔怔地望著武懷王，聽他繼續說來。

　　武懷王又道：“雪嶺的云杉樹，每一株都能存活上萬年，你知是為什么？”

　　徐子衣和鐘靈毓一起搖頭。

　　武懷王品了一口茶，繼續道：

　　“因為雪嶺是靈氣極其豐饒的所在，那里的飛禽走獸之所以種類繁多，又個個體型碩大、力量驚人，正是靈氣滋養的緣故。”

　　鐘靈毓蹙起了眉頭，催促道：

　　“你說了這么半天，我還是不懂有什么法門能讓子衣留在這里，你撿重要的說。”

　　武懷王微微一笑，說道：“靈氣對人體的滋養是毋庸置疑的。

　　“留在此間的方法很簡單，只需找到一個靈氣充沛的地方，長眠其中，人的身體心智可歷經千年而不腐不衰。”

　　武懷王直視徐子衣，兩眼中現出異樣光彩，繼續道：

　　“你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不會死，一直昏睡，有靈氣的滋潤，你會活得好好的，什么事也不會有。

　　“直到許多許多年后，當地的靈氣被耗盡，你若運氣好，或許還能醒轉。”

　　徐子衣和鐘靈毓都瞪起鼓溜溜的大眼，凝視武懷王，滿臉的不可置信。

　　沉默了良久，徐子衣才幽幽問道：

　　“你是說讓我去長眠在雪嶺？”

　　武懷王搖頭，說道：

　　“那里的靈氣太過富饒，未必是最佳的地方，地上地下都有太多活物，他們會蠶食你的身體。”

　　鐘靈毓聽到“蠶食”二字，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急忙叫道：

　　“那還是不要了！”

　　徐子衣問道：“還有別的地方么？”

　　武懷王道：“靈氣富集的地方有很多，未亡山脈便是其中之一。”

　　徐子衣點了點頭，心想自己曾在那山里住了兩個多月，對那里倒有幾分感情，若是長眠于未亡山，倒也不錯。

　　武懷王又道：“可是啊，這些事情你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你須再去找一個人，幫你修好四面密封的墓地，等你昏迷之后，再把墓室妥善封閉。

　　“還需確保千年之后仍完好無損。”

　　徐子衣心想曾正文和趙懷湘都想置自己于死地，若叫他們將自己打暈，丟在未亡山里，他們會很樂意。

　　想了一陣又不自覺地搖頭，心想小南和小柴胡對我那么好，我怎能丟下她們？

　　又想曾趙二人都是那么奸邪無恥之人，怎能將事關生死的大事交托給他們？

　　總須找個信得過的人來辦這些事。

　　這樣想來想去，總是想不到穩妥的辦法，遂又想到保不準武懷王是騙自己的，可是他有什么目的呢？

　　自己活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去睡在未亡山里？

　　想著想著，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急忙止住心中的胡思亂想。

　　武懷王看他低頭沉思，也不去打擾他，對鐘靈毓輕聲說道：

　　“我早說過，這事情太過不可思議，你叫他一個大活人睡在地底下，那跟死了有什么區別？

　　“咱們還是走吧，讓他一個人在這里好好想想。”

　　拉起鐘靈毓的手，便要離開。

　　鐘靈毓滿心的戀戀不舍，但看徐子衣仍自陷入思索，沒有挽留自己的意思。

　　只好訕訕地應了一聲，便跟著武懷王走了。

　　徐子衣這一下心里真是左右為難，舉棋不定。

　　又想和靈毓守在一起，又不愿就此被活埋。

　　想到小南和小柴胡對自己那么好，還沒幫他料理完曾正文的事，更不能就此離去。

　　這樣反復糾結，前思后想，也不知過了多久，驀然間抬頭，發覺鐘靈毓和武懷王已不知去向。

　　他奔到荷香街上，一眼望去，長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心中更是寂寥。

　　暗暗盤算好了主意，在自己額頭上拍了幾下，便不再去想武懷王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