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太明白,我們明明是在不同的地方上了不同的橋,為什么又會碰到一起,而且,似乎橋下的人看不到這樣的情況……”徐子衣疑惑地詢問。
他們已經走出足夠遠的距離,這時說起話來,后面的人不容易聽見,臧玉兒的尖叫聲里也開始夾雜嬉笑的意味,到后面變成毫不掩飾的咯咯笑聲。
“分明就只有一座橋而已。”臧玉兒說得自信滿滿:“不管從哪個方向上去,都是同一座橋,如果從六個方向同時進入,在那一瞬間,所有的人就會撞到一起。”
“唔……”徐子衣似懂非懂:“既然只有一座,為什么要搞出六座的樣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能猜出這里面的真實情景,就已經比你們所有人聰明了許多。”臧玉兒表示無奈。
“這不是……欺負人嘛,搞這些有的沒的,幸虧只上了六個人,如果所有方向的人都一擁而上,豈不是排著隊跳崖的節奏。”
甘沐霖在哪……想到這個毫無總教習風范的老光棍兒,徐子衣真是越想越來氣,扭頭去尋找他的所在,但隨即意識到自己是處在僅容一人通行的獨木橋上,細微的情緒波動和腳下不穩都有可能墜落下去,只好長吁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跟著臧玉兒前進。
他不經意間瞥視腳下深淵一眼,隱沒在氤氳水汽之下的,是一片巨浪翻涌的汪洋大海,更令他驚奇的是,在巨浪之上,有許多飛船在緩緩飄飛,而剛剛墜下去的幾個人,分站在兩艘飛船上,正在抬頭仰望。
“呵!原來掉下去也死不了的!”徐子衣擔驚受怕的心緒總算是有所緩解,隨即叫著臧玉兒一起去看。
“不看不看!”臧玉兒搖頭擺手:“我一往下看的時候,就有跳下去的沖動,我不看,我們快走吧,最好在后面的人反應過來之前,通過這個見鬼的綠地大道。”
在毛毯高地上的人看來,兩人只是在互相遠離的兩座橋上獨自前進,完全沒有交流的可能,他們眼瞅著兩個人的背影隱沒在縹緲的霧氣里面,這時終于有人按捺不住,開始叫嚷起來:“看起來沒有危險啊!”
但即使有這樣的叫嚷,仍然沒有人敢再次上去。
曾正文死死盯著橋上的縹緲身影,終于嘴角抽動一下,將手重重拍在額頭,大叫道:“我們被他倆騙了,再不走,是要等他們接受完賜福回來嗎?”
他說完話,不等動身,身邊一個肥碩的身影便先一步沖上了橋。
嘿!從沒見你小子這么積極過!望著趙懷湘的背影,曾正文郁悶起來。
眼看趙懷湘在橋上前進了幾步,毫發無損,其他人才開始蜂擁而上,更多的人則涌向其他的方向,然而,當其他方向上的人同時上橋后,詭異的一幕再次發生,人們開始不斷地墜落,偶有漏網的人向前爬出一段,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便默不作聲地繼續向前爬去。
飛船上的甘沐霖捧腹大笑起來,煩悶的情緒一掃而空,終于可以安安穩穩、有恃無恐地看一場好戲了,他回視顧美林和戴亭暮,見兩人正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幽怨的眼神里滿是責備。
“嘿!我說,你們不要這么看著我,又不是我設計的幻境……”甘沐霖無奈地聳聳肩:“講實話,我也有把設計者拉出來暴揍一頓的沖動。”
眼看著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墜落,曾正文終于領悟:臧玉兒的推測是對的,大家只能從一個方向上橋;或者在六個方向輪流上,可那樣跟在一個地方上也沒區別了。
他隨即制止了人群,充當起組織者的角色,將大家集中到一起,講明情況,讓人群排起隊伍有秩序地上橋,這番折騰,花費了不少時間,而徐子衣和臧玉兒早已走的看不到蹤影。
“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我們走了這么久,那座宮殿還是原來的樣子,跟在毛毯高地時看到的一樣。”望著遠方恢弘的宮殿,徐子衣疑惑說道。
“當然是一樣了,你想它有什么變化,張燈結彩地歡迎你么?”臧玉兒說道。
“我的意思是,宮殿沒有變大,我們離它的距離沒有縮短。它的細節很清晰,連石柱上的花紋都能看見,走了這么遠卻沒有越來越靠近的感覺,這不是很奇怪嗎?”
“這里是幻境,不合理反而是正常的。這里的時間流速慢,我們所認為的過了很長時間,可能根本沒有想象的那么長,所以我們并沒有走出太遠。”
“好吧,你說得總是有道理。”
然而,兩個人仍舊不可避免地接近了宮殿,在獨木橋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大門,大門從腳下奔騰的海水里一直延申到頭頂望不到邊際的天空,只可用頂天立地來形容,而這門鑲嵌在巍峨的宮殿上,又顯得微不足道。
兩人在門前站立,狐疑地對視一眼,門的后面會有什么呢,真的有神靈在等待嗎?然而畢竟是幻境,就算有也只能是人類自己幻想出來的吧。
臧玉兒踟躕一陣,下定了決心,便以十分鄭重的姿態伸手去推那扇門。
隨著門的推開,有強烈的白光射出,徐子衣下意識地抬手擋在眼前,那白光之強烈很快將臧玉兒埋沒其中,徐子衣但覺眼前一片白色,什么也看不見。
腳下的獨木橋沒有了、獨木橋下的巨浪沒有了、臧玉兒也沒有了,整個世界仿佛都隨之消失,他驚愕四望,周圍的一切都呈現出一片純凈的白色。
忽然光影閃動,他的眼前出現一個人影,那人走到他面前,在這一片純白當中,她的妝容顯得無比清晰,連每一根發絲都鮮明可辨,她是顧美林。
“你好。”顧美林走到徐子衣面前,臉上展露著與周圍環境十分相稱的純凈笑容。
“嗨,怎么是你。”徐子衣大感意外,又環視四周,驚叫道:“臧玉兒哪去了?”
“放心,她很好,已經回去休息了。”顧美林回答。
此時的徐子衣心底里有萬千疑問,思緒紛呈,但卻不知該先問什么、不知如何開口,甚至他想不出具體的問題,此時此地,他所知的只有臧玉兒無恙這一點信息,其他的一無所知,最終只是含混地應了一聲。
“那么,我們慢慢來,幸好時間多得很。”顧美林臉上始終浮現著一以貫之的微笑,以沉靜的語氣說道:“這里是巨浪海。”
“嗯,我知道,這里是幻境,想去哪里都可以,說這里是任何地方也可以,那么,你怎么會在這里?”
“徐子衣,這場占位賽就是專為你舉行的。”顧美林凝視著徐子衣,目光里泛起一絲柔和。
“唔……我有那么大面子嗎?”徐子衣有些凌亂,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顧美林,他與顧美林接觸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她是那么特立獨行,而眼前的人除了樣貌與顧美林相像,其他的地方完全迥異,她的氣質、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說話的語氣都在表明:這一幅軀體里所存在的是另一個靈魂。
“你當然有,把你問不完的問題放一放,先聽我說完。”
見徐子衣默不作聲算是同意,顧美林繼續說道:“這里是一派浩渺無際的巨浪之海,再往北才是中陸,從這里出發,你一輩子也回不到你所熟悉的建瓴院。
“從建瓴院往西,五萬里之外,是雪嶺云杉森林。
“進入雪嶺,再走四千里,是萬神殿,但那里不太好找,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萬神殿里有許多畫像和石雕,都不要去觸碰,但其中有兩幅畫,一幅是智慧與戰爭之神阿西娜的畫像,另一幅是戰神刑天,如果可以的話,把它們帶出來。”
“你是讓我去偷兩幅畫……”徐子衣努力地整理紛亂如麻的思緒,沉思了半晌才開口問道:“可我只是去打獵的,而且能不能進去還要看今天的表現。”
“也不能算偷,那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顧美林斟酌著說道:“當然了,如果看門人不愿意給,只能想些辦法了。”
“你為什么不去找帝國王庭,他們可以組織起幾萬人的隊伍,要去拿幾幅畫還不是輕而易舉,而我只是個小人物啊,一個連雪嶺都沒進去過的業余獵人而已。”徐子衣搖頭,雖然知道眼前這個長得像顧美林但實際不知道是誰的人很厲害,但平白無故就讓他去偷畫,還是聽名字就那么神圣的萬神殿,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抗拒。
顧美林說道:“每年都有大批獵人進入雪玲,但他們無一例外地只能深入幾百里距離。一來那里面危機四伏,越是雪嶺深處便有越多的經年兇獸,超過八百里警戒線后,便沒人能活著回來。”
顧美林停頓片刻,確定徐子衣在認真傾聽,又道:“二來,即使在幾百里的區域里,他們也能獲得足夠多的獵物,沒有動力再往深處涉險。”
“可我只是個不入流的獵人而已。”徐子衣想到自己在未亡山的經歷,在那樣一座方圓不過百里的小山里幾次險些喪命,而雪嶺的兇險何止千倍萬倍,沒有組織嚴密的龐大隊伍,普通人在那里面是絕活不過一個晚上的。
這番思索一陣,徐子衣更加抗拒起來,暗暗下了決心,這樣的忙自己是絕對幫不了,于是向顧美林揖手說道:“恕我愛莫能助,我既已通過了占位賽,那就先告辭了。”
徐子衣說完,隨即轉身準備退回,可接連轉了幾圈,他當場就懵了,周圍是一片純白,沒有獨木橋,他一時不知該朝哪里走,只好又無奈地看著顧美林。
顧美林依舊面含微笑,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強,我花了許多年時間,找了許多人,沒有一個可以成功把畫像帶出來,但我對你充滿了信心。”
這算是奉承嗎?徐子衣對這樣的話顯然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