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辯解道：“我只是不想你們再起沖突，更何況，現在父親已經在幫我們了。”

　　“你忘了他當天怎么對我和老夫人的嗎？”

　　“那是情勢所迫，他后來不也救了所有人嗎？”

　　張牘氣哼哼看了她一眼，丟下一句“你變了”便拂袖而去。

　　玉蓮怔怔站在原地，心里雷聲滾滾，耳中不停回想那句“你變了”的話，越想越難過，索性回到臥房，伏在床上哭起來。

　　張牘知道現在形勢危急，必須在言官發起攻擊前，搶先動手。他寫了一篇文章，把言官過去做的事情全都整理了一遍，最后給出結論，說言官才是禍國殃民之輩。

　　為了趕在都察院動手前行動，張牘又把這篇文章做了一份號外，提前向全國市場發售。

　　張牘的行動引起了都察院的極度恐慌，很快秦盛又傳了一張紙條給玉蓮，說有幾十個御史正在收集齊文閣的所謂罪證，準備一起彈劾。

　　玉蓮不敢怠慢，趕緊找到張牘，把情況告訴他。

　　“這個我倒不擔心，”張牘聽完玉蓮的話后，并不以為意，“我已經提前把號外送進宮，給皇上看了。這些言官要是再去上奏折，等于正好撞在槍口上。”

　　“但他們人多。”

　　“我倒是巴不得人多一點。”

　　玉蓮奇道：“這是為何？”

　　“人越多，說明他們朋黨之嫌越大。皇上本來就忌諱大臣們結黨，如今他們群起攻之，豈不自證是朋黨？”

　　玉蓮恍然，“原來如此，夫君，你真是聰明！”

　　這一天，張牘正在埋頭編輯雜志時，小廝忽然上來稟報，陳孟敬來了。張牘趕緊起身，親自下樓去迎接。

　　已經一年多沒見了，陳孟敬看起來蒼老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圈，想必在外面跑新聞相當辛苦。

　　“孟生兄，你可來了。”張牘一面熱情地行禮，一面手伸向屋里，請陳孟敬進去。

　　兩人一起上了樓，陳孟敬這時從袖兜里掏出一卷書冊，遞給張牘道：“這些是我一路上紀錄的筆記，東家可以翻看一下，有些或許也能刊印出來。”

　　“一定一定。”張牘翻看書冊，見里面滿滿寫了許多文字，有些書頁還畫了圖畫。

　　“孟生兄紀錄如此詳細，可以寫好多篇報道了。”

　　“其實，這也不過是萬分之一罷了。”陳孟敬嘆了口氣，接著說：“北邊其實遠比文章里寫得更慘，如今又生了瘟疫，怕是很快要天下大亂。”

　　張牘小聲問道：“何以見得？”

　　“自從建虜退去后，百姓并未得到片刻安寧，反倒是官軍又來劫掠，我在路上看到，官軍比匪兵還兇狠，殺人擄掠，無惡不作。如此敗壞我大明江山，將來百姓豈有不反之理？”

　　張牘沉默了好一會，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是，也許，真的是氣數將近了。”

　　“東家，你有什么打算？”陳孟敬似乎并不打算談這個話題了。

　　張牘當然不好直接說出自己的救世目的，只是說：“我進宮見了幾次皇上，皇上很支持我們齊文閣，盼望我們為朝廷效力。”

　　“東家以為我們如何能為朝廷效力？”

　　“現在大明千瘡百孔，的確無從下手。可畢竟我們還活在這個地方，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垮塌下去。不管怎樣，我還是要盡一份力，至于能不能成功，只好聽天由命了。”

　　張牘的一席話讓陳孟敬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段時間以來，他見到了太多的悲慘，一度對朝廷徹底失望，甚至希望那些叛軍能造反成功。既然百姓已然生活在地獄中，那么，改換天地也未嘗不是一次機會，也許有變好的希望呢？可是仔細想想，歷史上每次改朝換代，幾乎都是巨大的浩劫，無數人頭落地，如果現在朝廷真的垮臺，也許世界還會經歷一番可怕的戰亂才能恢復過來，又不知會死掉多少人。

　　“你說的對，”陳孟敬看著張牘道：“朝廷再怎么可恨，終歸是軸心，失掉了它，百姓們只會更加悲慘。”

　　張牘說道：“所以，我希望孟生兄和我一起，為朝廷效力，這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全天下。”

　　陳孟敬點點頭道：“好，孟敬愿與東家一道。”

　　送走了陳孟敬，張牘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玉蓮在一旁看了，大概猜到他的心思。

　　“陳孟敬雖然嘴里說要跟你一道效力朝廷，可是我看他的神情，他大概對朝廷很有意見，保不準今后會背叛。”

　　張牘想了一會，說道：“你說得對，但是，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即使今后他和我站到了敵對立場，我也不好怪他。”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們在戰場相遇，必須決出生死，你會怎么選？”

　　“如果真有那一天，”張牘抿了一下嘴唇，抬起頭看著玉蓮，說道：“我不會背叛我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