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們深入小巷,四散搜尋,巷子里很黑,氣氛無端變得有些詭異,叫人神經緊繃,握著刀柄的手汗津津的,大氣也不敢出,一丁點風吹草動,就弄得他們緊張兮兮的。
“哎喲,你干嘛打我?”一聲叫喚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我,我沒有打你啊。”另一官兵壓低了聲音說。
“噓...”第三個官兵豎起食指,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手還沒放下,他的官帽就被打落了,那官兵嚇了一跳,轉身一看,身后卻什么都沒有。
這隊官兵都不同程度受到了偷襲,但對方顯然只是想捉弄他們,并沒有要取他們的性命。
饒是如此另外兩個官兵還是兩腿發軟,直打顫,這時,上空傳來一個清脆笑聲,其中一個直接嚇得失禁了。
“你他媽丟不丟人!”長官狠狠踢了那人一腳,話音未落,卻發現自己的腳逐漸離地,整個身子緩緩往上升。
“誒,誒,誒!”長官慌了,拼命蹬腿,手在空中亂抓,想去摸后衣領,卻什么也沒摸著,但還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拎了起來。
等他到了屋頂高度,這股力量忽然松了,他大叫一聲從天上落了下來,以為這下就算不死也得摔掉半條命,誰承想就在他離地面寸許,臉差點撞到地上之時,下落趨勢忽然停住,接著他又慢慢被抓到半空...如此周而復始。
“有,有,有妖怪啊!”
此時的深巷就像一座迷宮,翻過一道墻,一隊官兵面前的竹竿忽然開始打人,另一面,簍子自動往人頭上套,拔也拔不出來,官兵們兀自撞成一團,掙扎呼喊,慘叫聲此起彼伏。
夜漓給自己施了隱身結界,拖著腮蹲在屋頂上欣賞著自己的杰作,久未這么捉弄人,頗感有趣,不禁拍手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樂此不疲。
沒有鶴青在身旁,她的道德負擔也會小一點,正好給這些黑心腸的凡人一點教訓。
“夜漓,夠了,快住手。”還未盡興,身后冷不防傳來鶴青的聲音。
起初她還尚存著一絲僥幸,以為不可能有凡人能勘破她的結界,回頭一看,卻發現鶴青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你能看到我?”
多次疑問,鶴青身上發生的、不能解釋的神奇之事太多,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并未責備,只是蹲下身子,湊到夜漓面前,像哄小孩一般問她:“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里干什么?”
夜漓與鶴青四目相對,不免心神一蕩,耳根微燙,嘴上卻說:“哼,要你管,你去娶你的公主,當你的駙馬吧。”
“我什么時候說我要當駙馬了?”鶴青似乎有些不悅。
“在那里!”
二人拌嘴時,夜漓一時激動撤了結界,立刻就被發現了,被捉弄得苦不堪言的官兵立刻聚到墻下,持槍的紛紛跳起,想將他們刺落。
“誒,誒,夠不到,夠不到!哈哈哈!”夜漓本就是小孩心性,此刻更是玩心大起。
她帶著大巫面具,轉身飛走,鶴青連忙追上去。
“夜漓,別鬧了,快跟我回去!”
鶴青越是喊,夜漓就跑得越快,沒多久就跑出兩三個坊市,來到一處靜謐無人的橋,終于停下,有意等一等鶴青。
夜漓雖心里有氣,但想著鶴青身上有傷,不忍叫讓他大半夜奔波,轉而又起了別的心思,反正她打定主意今晚是不會跟他回別院的,又沒別的地方可去,不如干脆故意被官兵抓,去牢房住上一晚,也好叫鶴青急一急。
官兵趕到時,就見一個長身毓立的白衣男子和一個頭頂面具的古怪小子站在橋頭,他們氣定神閑地望著他們,官兵們倒是慌了,不知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一時竟不敢上前,可謂是進退兩難,直到夜漓伸出雙手,表示自己會乖乖就范。
“進去!”
官兵狠狠推搡了一把,嘴里罵罵咧咧的,折騰半夜也是乏了,無心整治,只說明日要尋一個道法高深的術師來叫夜漓吃吃苦頭。
夜漓忙著跟鶴青置氣,對這種空穴來風的威脅根本沒放在心上,跑到墻角里一坐,故意與鶴青離得老遠。
鶴青走過來貼著夜漓坐下,夜漓嫌棄地別過身不理他。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想辦法盡快離開吧。”鶴青溫和地說。
夜漓一聽不樂意了,就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似的:“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吧。”
“夜漓,”鶴青耐著性子:“你還在為華莎的事生氣,你明知我是不會答應的...”
“為什么不答應,”夜漓拿話激他:“她是一國公主,有權有勢,花容月貌...”
“夜漓!”鶴青似乎也有了情緒,不禁抬高聲音,但終究還是沒說出什么重話來。
見他生氣,夜漓軟下來,委屈地看著他,那模樣倒還怪可憐的。
“鶴青,像這樣勉強把你留在身邊,真的對你好嗎?”夜漓幽幽地說。
鶴青聞言顯然急了,還沒來得及說話,猛然咳嗽一陣,咳得眼眶都紅了。
“鶴青,人鬼殊途,你的身體都是被我拖累的,我卻什么忙都幫不上,”夜漓輕撫其背,又激動地抓住鶴青的胳膊:“說不定華莎有辦法治好你,說不定她能找到聚靈草!”
“我知道你想是以身為牢,成為約束我的枷鎖,我發誓,我絕不會害人,你放心,等你的病好了,我可以乖乖回冥界...”鶴青在鎖妖塔時的態度是夜漓心中的芥蒂,她一直耿耿于懷。
她覺得自己在人間久了,多少是學了些凡人的世故和狡黠的,這一招以退為進,既給了鶴青重新選擇的機會,又能再一次確認他的心意。
沒等夜漓說完,鶴青忽然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把他兩都嚇了一跳,他們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就只保持著這個擁抱的姿勢。
夜漓能感受到鶴青身上傳來的溫度一點一點將她的心化開,鶴青外形消瘦挺拔,卻不是骨瘦如柴的那種,相反他的胸膛很寬闊,雙臂結實有力,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呼吸吹進她的脖頸里,讓她心癢難耐。
“夜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么樣子,人生短短數十載,你我有緣相識,我就只想和你一起過完這一生,好嗎?”鶴青說得分外鄭重。
這一刻,淚水奔涌而出,劃過夜漓的臉頰,她摟緊鶴青,無聲落淚。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
“好,”夜漓哽咽:“好。”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才依依不舍地松開彼此,臉上都有些不自然,不敢看對方。
鶴青伸手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笑道:“傻瓜,你怎么哭成這樣,都不像你了。”
夜漓故意躲開他的輕撫,嬌嗔道:“那你說,怎么樣才像我?”
要不是如今的男相,她這會兒一定鉆鶴青懷里撒嬌去了,只是現在這個樣子,多少有些別扭的,所以夜漓很克制,沒做什么逾矩之事。
鶴青倒是不避諱,湊到她面前,抿嘴一笑:“就是我喜歡的那樣啊。”
沒想到這榆木疙瘩肉麻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偏生夜漓又聽不得情話,臉立刻紅得跟柿子一樣,但她也不肯嬌羞示弱,反撲到鶴青身上,滑膩的手指在他唇上摩挲:“嘴巴這么甜,和不少女子說過這樣的話吧?”
鶴青像是突然開竅了似的,甜言蜜語輪番輸出,貼在她耳邊說:“你這么喜歡生氣,我可不敢和別的女子說話。”
夜漓怎么也不會想到,如此曖昧的一幕會發生在這座陰冷的監獄里,能聽到他的真心話,這牢坐一輩子都值。
她與鶴青之間的微妙關系,那點若有似無的感情,長久以來,經過一系列小心試探,反復的糾纏和拉扯,現下這層窗戶紙終于是被捅破了。
二人這會兒情真意切,眼里只有彼此,舍不得挪開,眼神膩得能拉絲。
“嘶...”夜漓忽然想到什么,往后一仰,捧著鶴青的臉仔細端詳:“你真的是鶴青嗎?”
“真的是你?”她反復確認,自言自語:“你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還是...你又被俯身了?”夜漓始終是不敢相信鶴青這個小古板怎會突然變得如此情意綿綿。
“沒有,”鶴青笑著掰開她的手:“真的是我,如假包換。”
“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從你跳下銀瑾山的那一刻起,”鶴青的表情格外認真:“那我就在想,如果你死了,我絕不偷生。”
夜漓被鶴青的話感動得稀里嘩啦的,二人又緊緊相擁在一起。
“我再給你度點魂力吧。”夜漓擔心牢房里寒氣重,會加重鶴青的病情。
他們相對而坐,十指緊扣,夜漓運起魂力,慢慢輸與鶴青,在鶴青身上周身運行,過了一會兒鶴青的臉色稍轉,而夜漓的額頭則沁滿了汗珠。
“好了夜漓,已十分夠了。”鶴青說。
他見夜漓又為了他累得香汗津津,輕喘著氣兒,耳邊的碎發都被汗浸濕了,他看夜漓的眼神越發迷離了,一時亂了方寸,心嘭嘭直跳,只想與她親近...
鶴青不自覺地慢慢湊過去,越靠越近,眼看鼻尖就要碰到...
這時一陣刺耳的響動傳來。
起初他們沉浸在意亂情迷之中,都沒有在意,以為是聽錯了,直到這聲音規律地持續了一會兒,才引起警覺。
側耳一聽,似乎是有人在撓墻,而且一下比一下重。
“誰在那里?”夜漓問道。
對面的牢房忽得一亮,一張樹皮懸空燃燒,原來是夜漓點亮了明火符。
但視線范圍有限,目及之處并沒有看到對面牢房里有什么人,但抓墻聲還在繼續,顯得有些詭異,夜漓與鶴青對視一眼,正感奇怪,忽然,一個人影沖到柵欄邊上。
那人的樣子已經不能用可怕,滿臉灰黑,衣服上沾滿了暗紅的污跡,似乎是干透了的血,渾身上下都臟兮兮的,只有眼珠子雪白,瞪得老大,看上去驚悚極了。
“二皇子?”鶴青認出此人正是先前在皇宮被卸去一條胳膊的西虞二皇子。
“是他?”夜漓捂嘴:“媽呀,嚇我一跳。”
“原來他被關在這兒。”鶴青陷入思索。
“怎么了?”夜漓問。
鶴青說:“你還記得那天他沖上大殿質問皇后的話嗎?他會不會是知道什么...”
“問問?”夜漓說
“嗯。”鶴青點頭。
夜漓想了想:“不行,這么遠,攝魂術不好施展。”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西虞皇子!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二皇子瘋了一般叫囂道:“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這一舉動很快引來獄守,為了不引起注意,夜漓與鶴青只得背過身去,悄悄在暗中觀察。
“吵什么吵什么?”來的獄守是個壯漢,他打開牢門,對著二皇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你現在就是個階下囚,還以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貴的皇子?”
“再吵,再吵要了你的命!”等守衛打痛快了,重新將牢門鎖上,頭也不回得離開了。
鶴青說出了他的擔憂:“這樣下去,這二皇子怕是活不長了。”
夜漓看了看掌心的貫穿傷,心下黯然,她本來是可以脫去這副軀殼,近身對二皇子施展攝魂術,但身上的拘魂咒只解了一部分,魂魄依舊被困在肉身中,無法脫離。
“夜漓,”鶴青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抓著她的手說:“你手上的傷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在古井時就想問你了。”
“沒,沒什么,”夜漓打馬虎眼:“哎呀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要接近二皇子,想辦法把他知道的都探聽出來。”
夜漓扯著嗓子開始喊:“來人啊,快來人啊!”
“干什么,干什么,一個一個都活得不耐煩了?”剛剛那打人的守衛又來了,看上去一臉怒氣,像是清夢被攪,十分惱火。
“我餓了。”夜漓理直氣壯地說。
“你餓了?我看你是嫌命太長了!你給我等著!”
守衛不知是睡糊涂了,還是打人打上了癮,居然忘記自己曾在夜漓手上吃過虧,取了烙鐵,進來就要打人,剛舉起手,整個人就僵住不動了。
夜漓冷笑一聲,守衛手上的烙鐵掉落下來,正砸中他的腦門,砸得他一臉血,守衛一臉呆滯,也不叫喚,似是感覺不到疼痛,夜漓不慌不忙地從守衛身上摸出鑰匙,與鶴青一起打開對面的牢門。
“救...救我...救我!”二皇子像人彘一樣爬過來,用他那未被砍斷的手抓著夜漓的腳踝,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們救我出去,啊?你們要什么好處,我都給你們!”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渾身不住地打顫發抖。
夜漓鄙夷地踢開他,譏諷道:“我要皇位呢?你也給我嗎?”
“給你!你要什么我都給!”二皇子哀嚎道:“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們救我出去吧,或者,或者給我一個痛快,求求你們了...”
“你先冷靜一點,”鶴青安撫他:“別再把守衛給驚動了,我們會想辦法把你救出去的。”
他到底是慈悲心腸,面對這樣一個惡人,也希望能伸出援手。
“我們有些問題想先問問你,”鶴青說:“那日你為何跑去皇宮與皇后對峙,是因為發現了什么嗎?還是...”
“我發現了,我是發現了!”二皇子激動道。
“你發現什么了?”夜漓有些不耐煩,覺得眼前的人瘋瘋癲癲的,未必就能問出什么
“有妖怪,”二皇子神神叨叨,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顯得他更加面目猙獰:“皇宮里有妖怪!”
夜漓嗤之以鼻,有妖怪有什么稀奇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黑晶石!你還記得那個黑晶石嗎?”
那日在皇宮,夜漓看到皇后身上佩戴的黑晶石,就想告訴鶴青來著,只是半路被華莎打斷了。
她都快忘了這茬了,那東西叫妖晶,是妖族用來隱藏妖氣用的。

時宿雨
這段感情戲突兀嘛?哈哈哈... 就是覺得繞來繞去差不多該挑明了(其實我就是突然想寫感情戲了) 恢復更新了,不容易啊,修文比寫文還要累 還因為長期沒更新被關了小黑屋哭哭T T 年前估摸著差不多就更到這里了,繼續我的修文大業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