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著起身,血污蓬衣,殘破羅襪,無不無聲表達著她已然是強弩之末。
她仍決然地張開翅膀般的雙手,堅定地護在他的身前。
以身翼蔽,遂不得擊。
黑發紅瞳的帝王卻未收手,單手上膛槍口直對著她。
“過來,他已經輸了?!?p> 她冷笑著看著對方,不為所動:“不可能。”
身后之人雙腳還扣著鐐銬,眼下正半屈著身子低聲喘息。白色的騎士服已經被折磨地看不出顏色。
他正要開口,紅瞳猛縮。
她不知身后變故,一切卻只發生在一瞬間。
他仿佛撕開太陽下的一角,折出一處陰影。而他終于看清了他藏在陰溝里的血腥丑惡的尖牙利齒。
“不要!”
獠牙毫不猶豫地吸食著她的生命:
一把獨有的光刃橫在她頸前。騎士的手狠狠地扣在她的肩膀上。
“別動?!甭曇魺o比陰冷,“除非你想看到她死。”
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整個身子幾乎癱在最為信任的人身上。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為什么?”
騎士并不答話,只看著某只發抖的槍低笑。
“你要什么?”
“我要完好無損地回去。”
他看向她,手中的槍抖得愈發劇烈。
“孤能保下你?!?p> 她的眸子不可思議地放大,背叛的淚水未曾流出,此刻她卻淚如泉涌。
他……他們……好狠。
她只覺得很冷。
他們都在等著她的抉擇,看似她是那個被真正珍重的裁決者——如果忽略頸前的刀。
而生,此情已絕已盡忠;死,那是她能舍命相救的人……即便狠狠剜心,血又怎是能迅速流盡的?
“放……”她已然沒了力氣,深吸了一口氣,“放了他?!?p> 肩膀忽然一涼,緊接著涼涼的唇便壓在了她的鎖骨之上,狠狠吸允。
她輕顫,一顆子彈打在他們的腳邊,顯然十分惱怒。
他手中光刃一隱,將她往前一送,直跌在對手懷中。她強撐著身子,此時身體被另一雙手托著,她卻再沒了力氣反駁。
“若非這亂世……”
“你與……你我也只能是敵人?!?p> 他看向對面的女孩,終于淺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p> 她愣愣地看著騎士被送入碟機。
“我不欠你了……”她忽道。
他轉過身,沖著她溫和地笑道:“無約,我寧愿此生從未見過你。”
她終于再撐不住,大咳一聲,吐出一口烏血,昏倒在敵人懷中。
他大笑著進入碟機,門驟然關上,轉眼就飛駛向遠方,而機中人,已經淚流滿面。
“主上,可要啟用自爆系統?”
他抱著懷中的女孩,她輕的如同一張薄紙,那張向來堅韌的臉此刻卻泛上死氣的灰白。
“醫生!”另一人帶著醫生匆忙趕來。兩人身旁,一具尸體還未冷卻。
“主上……夫人心存死志,只怕救下她……也撐不過兩天。”
“若是她肯好好活下去呢?”
“這……夫人還很年輕……”
他闔上了眼睛,將人往對方身邊推去:“先治好她吧?!庇秩〕鲆粋€精致的瓶子鄭重其事地交給對方。
“主上,那藥是夫人留給您救命……”
“從此……她從未與我舊識,卻早已與孤苦大仇深?!?p> 醫生手中一頓,聲已染上凄意:“是?!?p> 丹珠如血,被喂入她的口中。而她卻無聲的落了一行淚。
“清塵哥哥,你看這花我戴著好不好看?”面前女孩笑得明媚張揚,一張小臉天姿絕色。
這是王朝最尊貴的女子。
母親是圣上唯一的姐姐,父親則是第一將軍。母儀天下的姑姑,九五至尊的姑父亦是舅舅,還有一位入住東宮的表哥。
長公主難產而死,她自幼在宮中長大,被姑姑養在身邊,如同半個公主,深得帝后寵愛。
她湊近他,嬉鬧著搖動他的胳膊:“清塵哥哥,你說呀!”
“滾!”他忽然一巴掌將人扇倒在地。
女人連忙跪倒:“殿下息怒!”
對啊,這不是他的無約……他的無約是世界上最驕傲的人了……他的無約……已經被他親手推進敵人之手了。
“再如何效仿,亦不是她?!?p> 他看向四周空蕩的宮殿,冷笑著推翻了御案。
清塵,曾經王朝最尊貴女人的騎士。是眾人眼紅的存在。
只因無約是與他兩情相悅之人……只是誰也不知,她最親近的姑母,是他與母親的仇人。
當年儲君側妃先于正妃誕下一子,穩婆受命正妃將長子處死丟到宮外。卻拿來一只死女嬰掩目,側妃不僅丟了長子,更失了儲君寵愛。未曾想側妃立刻夜有所夢,暗中追至穩婆處,長子尚留一息。從此側妃心灰意冷,不問宮中之事,實則派人假扮穩婆遠走他鄉,養子于宮外……
直至他以騎士之名遇到了她。
從此墮于永世凄苦。
自他擁兵自重,計殺其姑、其父,妃已承鳳冠之重起,他們就再也回不去了。當初一刀兩斷,能否讓她日后得知如此深仇能相比曾經稍輕一些?
門開又關。
漆黑的牢房中微微亮起不刺眼的柔光。
“還沒醒?”為首的女仆冷漠地看著她,“帶她去洗漱?!?p> 她的四肢被反扣在墻邊,女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只聽“咔嚓”一聲,鎖鏈將她松開,而她則一瞬間睜眼一手為刀劈向女仆長。
女仆伸開手,呈環抱姿勢。
一只鎮靜劑從后伸開,刺入她的身體。她立刻昏倒入女仆懷中。
“好了,帶夫人去洗漱吧。”
“是?!?p> 這種情景她們早已見怪不怪了,明知道會有鎮靜劑,這女人還總不知好歹地沖上來……
偏偏主上身邊的老人每個都對她百般敬重,也不知為何。
她長發及腰,圣女白衣已經沾染上污泥和鮮血。佳人扶著洞口巖壁,輕聲喘氣,看似狼狽,眼底卻冷靜淡漠。
他已經捏起槍對準她。
只見她撩起如瀑長發,手中鞭子化成一把匕首,對著頭發就要橫切過去。
子彈驟然打在她腳邊的石頭上。
“什么人!”
他從黑暗中走出:“這么好的頭發,剪了多可惜?!?p> 刀已成鞭子,懸空著對向他。
“與閣下何干?”
他微笑:“不就是沒有繩子嗎,你過來,我幫你扎起來。”
她不動,警惕地看著他。
“若真怕麻煩,就不會留這么長的頭發了。我既有成全你愛美之心的法子,你何不試試?”
說著,他卻咳嗽了兩聲。
她這才瞇起眸子,點了點頭。
他單手上膛,抬起槍對著洞外樹枝一打:“撿回來。”
她冷漠地看著他,并不動。
他愣了一下,忽然輕笑出聲:“小姑娘家家怎么總冷著一張臉。”
她面無表情地剛要開口。
“你剛才臉色難看了一瞬,是我表達有誤,我可沒有罵你是狗的意思?!?p> 她握著鞭子的手青筋暴露,冷哼一聲,鞭子伸長了勾過了樹枝,又不知有意無意,樹枝都甩在了他的臉上。
“嘶,你是野貓嗎?”他抓著樹枝,走近她。
她遲疑了一會,向著他走了過去:“你還真是別出心裁?!?p> 他笑而不語,托住她的頭發纏在樹枝上,再一轉一翻一插,又用了一枝固定,頭發就被盤好了。
“無約?!彼p聲道。
“什么?”他微微一愣,“哦,你叫無約?”
她起身,離他遠了些,點了點頭。
“人如其名,果然很冷?!?p> 這會輪到她輕笑:“看來這東西對你沒用。”
他又是一頓。
她撕開裙擺朝他扔了過去:“傷口都什么樣子了,還不包扎?”
他裝作無辜的模樣,并不動手,一雙紅瞳亮晶晶地看著她。
“也是,若是你能自己包扎,也不會等到現在了?!?p> 她無奈地走近了對方。彎腰撿起裙擺。卻被他按住了手:“不要?!?p> “蒽?”
“很丑?!?p> 她停了一會兒,蹲下了身子:“是鐵血和能力,不丑?!?p> 他呆滯地看著她,她卻撕開他的衣服,只見新傷燃起火光,還在不斷灼燒著他,后背上更是大大小小的疤痕無數。
她徹底愣住了。
“好了,會著火的?!彼K究拍了拍她,示意自己沒事。
她顫抖著命令道:“你閉上眼睛?!?p> 見對方從善如流。
她持起白布,手中水光乍現,和上一層冰晶。被她覆在他的身體上,他一動,正要睜眼。
“別睜眼!”她聲音微顫。
一只手抓住她如冰的胳膊,傳來熱量。
“好了,你出去,別回頭。”
顯然對方并未聽從她的話。
一睜眼,眼前的人已經白發蒼蒼,正埋首于黑暗中。
“別看!別看!”
“是善良和能力,不丑?!?p> 她聞言,停止了顫抖,卻依舊不肯抬頭。
“好吧?!彼鋈蝗计鹨淮鼗?。
她猛然抬頭:“你干什么!”
他捧住她的臉:“嘖,比剛才好看多了?!?p>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哭出聲來。
一雙滿是褶皺的手捂住她蒼老的臉:“不用你安慰我?!?p> “放下來吧,我擋住眼睛?!?p> 她沉默地看著他,兩個人隔著一雙手,卻仿佛對視了一萬年。
放下來吧……
她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接著她拋來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一顆如火一般好看的珠子。
“若你的人沒能在你瀕死前來,就把它吃了。”她沉默了一會,“若是現在用不到,就收好了,能與達納特斯搶人。”
說著就轉眼消失于山林中。

棠無約
所以這一切之中 誰是誰的騎士 誰以誰的守護姿態出現 終究要歸攏于始終 最初不相識,最后不相認 我寧愿從未見過你 這一定是我所知,愛恨至絕的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