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我聯系了伊森,約他在餐廳碰面。
我們約在一家市中心的意大利餐廳,今天是周六,所以傍晚聚集了很多人,餐廳旁停著好幾輛馬車,這些車夫大多是黑人和年邁的白人,他們呆坐在路邊啃著面包,看著川流不息的市中心大道。
我好幾天前就預約了座位,我訂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等待伊森到來。
“真是要了我的命!居然還要我給黑人付工資!”我聽見后面有兩個人在討論,我回頭一看,是兩個老板模樣的人,其中一個一邊說著話一邊吃東西,表情還有些憤懣,另一個只是拿起酒杯品著酒,細細的聽。
“你難道不讓他們加班嗎?”品紅酒的那人說到。
“加班我不就得付更多的錢?”
“羅納多,羅納多,你太善良了!你告訴他們,不加班就得不到一天的工資!”
“如果我的工人罷工了呢?梅塞納斯!這兩年我們吃了工會的虧太多了!”
“那就找到鬧事的領頭人,用錢收買他,這幫刁民沒了領頭的什么都不是!”
“這得花掉我多少錢啊……”
“羅納多……你不這么做,損失會更多……”
“該死!我從那不勒斯到來美國,他們都說美國充滿了機會!我投入了大把美元!然而美國越來越荒唐了!現在居然要給黑人付工資!”這個叫羅納多的男人越說越激動,他用手拍打著桌子,引的周圍人分分側目。
“我看再過幾十年,這幫有色人種就要跟我們圍坐在一張桌子旁了!”
“圍坐在桌子邊上的是誰,什么膚色、什么來頭,這都不重要,羅納多。”梅塞納斯說:“重要的是,坐在這的,是我們,不是工人。”
我沒再聽他們的談話,那個叫羅納多的男人,他咀嚼的聲音讓我難受,已經六點五十一了,伊森還沒有來……
我望向窗外,爭取婦女權益的集會者剛剛結束游行。另一邊有兩個工人正在擦拭總統競選的廣告牌,他們中一個漫不經心,就像是生病了,用干抹布無力的擦灰,而另一個則大不相同,他用沾水的抹布,用力的擦拭著廣告上的人臉,就像是在清潔自己家里最重要的一張照片……
“抱歉克拉克,我來晚了……”我一回頭,伊森已經坐在我面前了,他從容不迫的樣子不像是在趕時間……
“點菜了嗎?”
“點了,你最愛的番茄花蛤面……還有的你自己來吧……”
“謝謝。”
“我又放了假,伊森。”
“嗯?你們院長這么痛快?”
“他對我有些不滿意……我這兩天……心不在焉……”
“你可別丟了工作!”伊森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克拉克!你是一名優秀的醫生,別搞砸了!”
“放心,不會的……”
“對了伊森,你打算什么時候出發?去得梅因?”
“抱歉,我去不了了……”
“為什么?”
“我們天文臺最近有新的項目要做……我走不開……”
“那好吧,我會帶上你的祝福!”
“如果可以,幫我帶一瓶龍舌蘭回來,那酒真不錯!”
“如你所愿!”
我們在歡快的氣氛中結束了晚餐,我倆各自回家,五月份的夜晚還是很涼爽,風吹過路旁的樹,發出沙沙的聲響。我找了一張長椅坐下,開始思索明天的行程,這長椅位置不錯,身后是公園,不遠處的大樓里還用合唱團正在排練,他們在唱聯邦的國歌……
“哦!你可看見!”
“對著一道曙光……”
“我們面對著什么……”
“先生,這是我的椅子……”
一位流浪漢站在我面前,擾亂了我的聆聽。他穿著破爛的南北戰爭軍裝,好像多年也沒有洗過,他身上散發難聞的味道,蓬頭垢面,眼神呆滯木訥。
“抱歉。”
我為他讓開了椅子,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長椅前,拿出了一些報紙,那是本杰明的競選海報,他把它們墊在椅子上,然后慢悠悠的躺下,又從懷里掏出一面臟兮兮的星條旗,把它蓋在身上。
“謝謝!先生,上帝保佑你,”流浪漢對我說到。
流浪漢蜷縮思起來,背過身去,隨著遠處的合唱團一共哼唱著……
“啊!始終如此!”
“自由人將挺身而出!”
“在他熱愛的家園!和廢墟中做出選擇……”
當我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打開地圖規劃行程,我要先按照日記的地點,去哈密爾頓,那里毗鄰密西西比河,日記里的沼澤地應該就位于那里!然后我要去得梅因,參加勞倫斯的婚禮,我選擇了一瓶康科德地區的紅酒作為禮物。然后我收拾了行裝,衣服,克里夫德的日記,以及他的十字架,還有一瓶紅酒和我的筆記本,我明天早上就乘車出發!
收拾完這一切,我倒在床上,腦海中立刻浮現了白天沒來得及思索的事情,為什么在夢境里,印第安人叫出了我的本名?我明明在夢境中是克里夫德。難道說“瑟類托-普卡”知道了我的到來?他通過夢境在吸引我一步一步的找到他?就像老酋長說的,命運已經注定?我越想越覺得可怕,于是我翻身下床,又往行李箱中塞了一把手槍,然后我關了燈,憂心忡忡的合眼入眠……
“瑟類托-普卡……”
“瑟類托-普卡……”
“瑟類托-普卡……”
我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像是橡膠與機油,隨后我發現自己深處一個地下洞穴!被一個印第安人捆綁著,他嘴里反復呼喚著瑟類托普卡這個名字,他就是我上一次夢中,喊出我真名的那個……
“瑟類托-普卡!新的面見者已如約而至!向他展示您的奧秘!”
然后他附身從水池中撈起了什么東西拿在手里,走到我面前,攤開手掌,居然是一灘粘液!這粘液與我之前看見的都不一樣,它是透明且毫無雜質,就像一面鏡子在我面前,然后我從這“鏡子”中,看見了好幾張面容!他們在“鏡子”中一一閃過,第一個就是我面前的印第安人,然后是另一個印第安人,一個傳教士、一個白人、克里夫德、我,在我之后,還出現了幾個穿著怪異的人……
隨后,我面前的這個男人逐漸干枯,他最后變成一具干尸倒下,然后四周傳來了嬰兒的啼哭,周圍的景色也變成了迷霧和森林!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無法理解發生在我面前的這一切,就像是快速轉場的舞臺劇,隨后一個印第安婦女出現在我身后,她從樹洞中抱出了嬰兒。然后,森林中刮起了大風,這風吹來了迷霧,我才看清了這樹林的全貌!這里長滿了三樹干怪樹,它們的樹干仿佛是肢體一樣在移動!這太瘋狂了!我無法理解這一切!我只想逃離這里!這一定是該死的噩夢!
“叮叮叮叮叮叮!”
急促的鬧鐘把我拉回現實,已經是早上六點了,我滿身是汗,劫后余生一般從床上爬起,我越來越害怕了,我到底還要去那片沼澤么?但是我的好奇心慫恿著我前往。
那就前往吧!有危險我立刻撤退!我這樣想著,然后拿起行李,前往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