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爺燁勝被殺死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在這汴京城里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

　　雖說朝野之間，這燁勝的名聲早就是劣跡斑斑，但他畢竟是天子的弟弟，引發的轟動自然也極大。

　　人們紛紛好奇，這膽大妄為的亡命徒到底是誰，市井里也出現了好多個版本。

　　有人說他是太子的生前的黨羽，為了報太子的知遇之恩，殺掉了燁勝；有人說他是前段時間在通州作祟的妖邪，跑這汴京城里來了，于是江湖騙子就有了生意，除妖驅邪，趨利避害；更有甚者說這是先皇后的鬼魂前來報仇……

　　版本雜亂，眾說紛紜。

　　這些謠傳被好事之徒講在了帝燁鐸的耳朵里，原本就悲憤交加的天子，此時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將穆江冬這混蛋凌遲處死。

　　然而燁鐸終究是大燁的皇帝，很快理智就戰勝了怒火。他意識到這是鏟除太子黨羽余孽的機會，急忙擬下了一張名單交給了大理寺。

　　于是罪魁禍首穆江冬被關押進了戒備最森嚴的“天”字號死牢，接受一場早已安排好了結果的審訊。

　　傳說“天”字號死牢這地方以前鎮壓過兇獸，有前朝圣人留下的法陣，到了這修士和普通人一般無二。

　　死牢里的日子，哪里是人過的。不到半日，穆江冬被打暈過去四次，帶刺的鐵鞭子打的他上半身沒一塊好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即使他體格強健，也耐不住這樣的酷刑。

　　幾輪審問之后穆江冬早已是臉色慘白，舌根上也嘗到了甜腥。

　　“說，究竟是誰派你來的。”一名衙役扯住了穆江冬的頭發，將他的腦袋抬了起來。

　　穆江冬生平最喜歡這一頭卷發，即使臟了亂了，外人是斷然碰不得的。

　　“是不是那......”衙役還沒將名字說出口，穆江冬“呸”的一聲，直接把嘴里的血水吐在了他臉上。

　　“狗東西。”穆江冬在嘴里有氣無力地說道。

　　“看你還嘴硬不。”衙役再次舉起了手里的鐵鞭子，“啪”的一聲打在了穆江冬的背上，鮮血四濺，直接把穆江冬打暈了過去。

　　為了證明穆江冬是名單上的人派來的刺客，衙役們也是夠努力的了。先是嚴刑拷打，目的當然是屈打成招，沒能得逞，干脆整了一波角色扮演，扮演“穆江冬”在早已準備好的名錄上簽字畫押。

　　“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這是帝燁鐸親自下達的命令。

　　名單在監獄里走了一遭，重新回到了帝燁鐸手上，這迫害就變成了罪過，名正言順地將這些人送上末路。

　　恒瑞元年，帝燁鐸在午門外設立了斷頭臺，以懈怠瀆職，參與刺殺燁勝，叛國等諸多莫須有的罪名處決了包括當朝宰相邵慶源在內的一百多名官員，史稱“午門斬首”。

　　當然對于燁鐸來說，如此興師動眾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尋找失蹤的七皇子燁之裕。后者是太子燁兆登的親弟弟，卻平白無故失蹤了。

　　帝燁鐸確信有人把他藏了起來，企圖威脅自己的統治。于是穆江冬和燁勝的仇殺變作了朝堂間的爭斗，恐怖的帷幔籠罩住了汴京城的天空。

　　“最是無情帝王家”，對于燁勝的死，帝燁鐸反倒是沒那么上心了。

　　......

　　......

　　等到穆江冬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牢房里，漫長的一天總算讓他熬了過來。

　　他本想坐起身來，結果身上還是動不得，只要一動，傷口就刺骨的疼。

　　“下手真狠啊。”穆江冬望著周遭黑黢黢的環境自言自語道。囚室比較小，裝他一人就剛好合適，床是沒有的，就一堆干草，愛睡不睡。面前是一條筆直的走廊，兩邊有若干個小囚室，如果看得仔細的話可以看見墻上若影若現的銘文，想必是鎮壓修士用的。

　　“你沒死啊，沒死就不錯了，多少人都挺不過這一關。”

　　穆江冬循著聲音往對面的牢房看去，終于在陰影處看見了一個人影。

　　“誒，小伙子，你犯了什么事啊。”

　　那人走到了光影之下，終于看清了人，那是一名老者，頭發擰在一起，上面滿是污垢，幾乎是一種土灰色。身形有些瘦削，囚服空蕩蕩地搭在身上。看樣子這人在這獄中已經呆了很久，不過眼神倒是清澈得很。

　　“我嗎？殺了個人。”穆江冬說到。

　　“殺了個人可到不了這里。”老者說道。

　　“哦？”穆江冬疑惑道，“這是什么地方？”

　　““天”字號死牢，大燁朝戒備最森嚴的死牢，關押重犯的地方，一般人想進還進不來。”老者說道。

　　“那可能是因為我殺的人是二王爺。”穆江冬說道。

　　“二王爺？哪個二王爺啊？”

　　“燁勝。”

　　“燁元胤是有個弟弟，可我記得不叫燁勝。”

　　老者陷入了思考，臉上的皺紋蹙在一起，像是干枯的樹根一樣飽經滄桑。

　　“燁元胤已經死了，現在大燁的皇帝是他的大兒子燁鐸。”

　　“他死了嗎？”老者地眼中閃過一絲悵惘。

　　“他死了，我找誰報仇去啊。”老者喃喃地說。

　　“老前輩要找燁元胤報什么仇啊。”

　　“什么仇？他亡我國家，殺我族人，殺不了他，便只好用這大燁來祭奠。”老者氣憤地說道。

　　“老前輩是哪個地方的人。”

　　“荊楚。哎，說起這就別怪老頭子話多了。”

　　“當年，大燁的軍隊在燁元胤的帶領下，揮師南下，越過了楚燁界碑，吞占我們的土地，擄虐我們的人民。荊楚腐敗到骨子里的軍隊，節節敗退。大燁只用了三天就打到了楚河邊上，直逼都城郢都。我們沒辦法，只有趁他們渡河的時候，發動戰爭，由于實力差距，最后還是輸了。”老者動容地說道。

　　“若是再往前二十年，大將軍南宮韋還在的時候，軍紀嚴明，這大燁根本不敢動。”

　　“可惜了，成王敗寇，老頭子我也就來了這里。”

　　“哈哈哈哈，一說起這，我就話多，別見怪哈。”老者笑道，眼里全然沒了先前的惆悵。

　　“往事如煙，往事如煙。”

　　“楚河一戰。”倒是穆江冬看著窗外的星星陷入了回憶之中。

　　即使諸多兒時的回憶已經不記得了，這一點卻是記得真切，他自始至終都是個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