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大哥...的車禍是怎么發生的?”張念逸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林澤濤,問,
“都怪我啊,不聽勸,如果當時我肯聽他的話,就不會發生車禍了。”林澤濤低頭,看了一會地板,又抬頭看張念逸。
“您...后悔嗎?”
“唉...怎么可能不后悔?”林澤濤笑了,但這個笑,越看越覺得苦。
張念逸咬緊牙關,許久不說話。
徐梅看兒子糾結的模樣,突然抓住他的手,朝他搖頭。
沒人知道,她現在是清醒的還是迷糊的。
“媽?媽?你不是要找大哥父親的住處嗎?這里就是。”張念逸回握母親的手。
徐梅聽完,環顧了一下四周,皺起了眉頭。
“就是這里嗎?”她看著兒子,輕悄悄的開口。
張念逸點點頭,就是這里啊。一個10平米的小房子,只能住下一個人,還是一個拄拐的老人。
“你把那個盒子給你大哥的父親,然后我們就回家吧,我困了。”徐梅癡癡的看著對面坐著的林澤濤,頭發花白,啤酒肚沒了,矮了許多。
“好”張念逸從懷中把那個檀木盒子拿出來,雙手遞給了林澤濤。
“這是?什么?”林澤濤接過盒子,一臉茫然。
“大哥的東西,具體是什么,您自己打開看吧。”
林澤濤顫抖著手,打開盒子,看到放在盒子里的項鏈,霎時間心跳的很快。
全家福,幾乎褪色的全家福。那個時候,他們一家三口,還是很幸福。只可惜造化弄人。
“母親說過,這條項鏈,不論如何都要交到您手里,這是屬于您的。”張念逸微笑,沒人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是開心還是難受。
“果然,你母親還是像20年前一樣恨我。”林澤濤搖搖頭,自嘲的笑著。
“不,母親她早就不恨你了,但她說過,曾經,除了大哥,她最愛的人就是林叔您。”張念逸的話不停的扎著林澤濤的心。
徐梅,不恨他了,但曾經,她最愛的人是他。
說來怎么如此嘲諷,他們曾互相愛著對方,滲到骨子里的。
“林?澤?濤?”徐梅開口說出這三個字,林澤濤驚詫的看著她。
“林叔,我母親她,40多歲才生我,在我13歲的時候,病了,偶爾就會念叨您和大哥的名字。我以前不知道這兩個名字的主人是誰?和母親是什么關系,直到上次母親清醒,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張念逸承認,徐梅常常念叨子逸,林澤濤。但他從來沒問過。
因為母親得的是一種無法治愈的病,他不想去撕扯母親埋藏在心底的傷疤。
“唉,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我老了,你母親,也老了。”林澤濤坐在沙發上,閉上眼,腦子里全是以前那些幸福的畫面。一夜之間,徹底破碎。
“母親現在由我照顧,我會一直陪著她,直到她離去。”張念逸看著行為如同孩童的母親,說。
“那...你的父親呢?”
“父親,也病了,植物人,需要我的照顧。”
林澤濤楞了,父親植物人,母親阿爾茲海默癥。這個孩子,到底是怎樣,依靠什么堅持到現在的?他不敢想。
“孩子,苦了你了。”
張念逸搖搖頭,至少他父母依舊在世。林澤濤失了兒子,離了妻子。一個人生活了20年,他可能不是個好父親,好丈夫,但他...至少是個曾經擁有兩份愛的人。
“林叔,您也看到了,我母親如今這個狀態,實在不宜在外呆太久。大哥的項鏈您收好,我就帶母親回家了。”
張念逸輕嘆一口氣。
“好,那我就不送你們了。”林澤濤點頭。
他對前妻徐梅和過世的兒子,實在是有太多的虧欠和愧疚。20年來,從未去見過前妻,也不曾去兒子墓前。
他認為自己是個罪人,不配出現在前妻和兒子面前。
張念逸帶著母親離開林澤濤的家,回家的路上,母親死死地握著他的手,臉上多了兩道淚痕。這是她不知緣由的落淚。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因為他知道,母親的神智已如孩童一般,需要的是陪伴,不是安慰。
落日黃昏下,只見一對母子倆。母親在兒子的攙扶下,慢慢行走。楓葉落霞,夕陽照得這對母子的背影,溫馨且凄冷。
沒有任何人知道,一個人忘記一件事情需要多長的時間。也沒有人知道,當一個人把愛轉變成恨,經歷了何種令自己痛徹心扉的事。
人生路漫長,回首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