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廷和莫少秋越說越來勁，各自開始翻對方的黑料，從高中一路說回了幼兒園大班，記憶之深刻，話語之熟練，驚得肖子良目瞪口呆，旁邊的莫輕水則是頗不耐煩地打著哈欠，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建廷！怎么樣啊？看你在這干坐了快一天了，招到人沒有啊？”正在這么個節骨眼上，突然有人從旁插話，語調陰陽怪氣，聽起來沒懷著什么好心。肖子良轉頭看去，先是被對方皮衣上的鐵釘晃了一下眼睛，待到視力恢復之后，才看清是隔壁吉他社的社長柳適英，剛剛肖子良出去上廁所時正好趕上他登臺表演，距離太遠看不清長相。現在湊近看時，只覺得鼻子大到離譜，仿佛是鼻子上掛了張臉一般。
“要我說啊。”見沒人搭理他，這人反倒開始喋喋不休，“你們這棋社趁早解散算了！人家正經職業選手都算運動員，你們一幫業余的來摻和什么？現在是21世紀，智能時代了！誰還玩這玩意？你看看，一整天了，半個人都沒招來，這又是何苦呢？”
“有沒有人下棋不是一只鼻子說了算的。”許建廷一改平日的不著調和猥瑣，話中帶刺，“有那個閑工夫回去拿琴弦收收鼻子，大白天的別把人家孩子嚇著。”
鼻子同志的臉瞬間變了好幾個顏色，手下意識地往身上一摸，卻摸了個空。
“想動手？”許建廷的語調瞬間冷了下來，“忘了鼻梁骨怎么折的？”
“你！”柳適英似乎被揭了什么傷疤，一耿脖子就要沖上來，旁邊吉他社的社員早就看出不對勁，三五個人趕忙沖上來架住，好說歹說才把鼻子兄勸回去。
“這位柳社長當年也是咱們棋社的社員。”鼻子兄一走，許建廷又恢復了那副不著調的模樣，“自己棋力不怎么樣，還借著棋社的名頭出去騙錢，最后讓前輩們給開了。后來，又鬧了一點小矛盾……”
“哪是小矛盾啊。”莫少秋苦笑著把話頭接過來，“柳適英的女朋友是學生會的干事，專管學生活動這一塊，自此之后這位就借著他女朋友職務之便各種刁難棋社，好多有意思的想法就因為他們而胎死腹中了。”
“太過分了吧！”肖子良聽得火冒三丈，“這種人也能當干事？”
“沒辦法，主管老師和咱們八字犯沖，他選出來的人能好到哪去......”莫少秋說到一半就閉了嘴，似乎不愿多談。
“有一次他又來找茬，許學長終于忍不住了，居然和人家約了架。”莫輕水對這件事也略知一二，“當時說好是單挑，他就真的單刀赴會去了，結果到地方一看，人家那邊足有十來號人......”
“啊？”肖子良嚇一跳，雖然許建廷現在就好端端地坐在旁邊嗑瓜子，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擔起心來，“后來呢？”
“后來啊……”莫少秋故意頓了一頓，“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對面那幾位躺在地上，個個都是鼻青臉腫……”
“許學長有那么厲害？！”肖子良瞪大了眼，說真的，就許建廷那副小身板，要不是莫少秋親口說出來，把他煮了他也不會相信許建廷能打十來個。
“那當然了，許學長的女朋友是空手道社的社長，據說當年就是被他打服的。”莫輕水冷靜地補了一句。
“沒錯沒錯，可厲害了。”莫少秋也連連點頭，“老許親口和我說的，平時真人不露相，一出手就把對面打得喊爸爸，絕對沒有假！”
“低調，低調。”許建廷懶洋洋地擺手，看上去仿佛一代宗師，談笑之間，攪動江湖的血雨腥風。這一瞬間，許建廷同志在肖子良眼中光輝萬丈，如太陽般不可企及。
這種感覺，持續了......不到一秒。
“有這事兒？我也是頭一次聽說呢！建廷，給我細講講唄？”
不知道什么時候，許建廷身后來了個人。別人倒沒啥反應，許建廷剛聽見聲音就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躥了下來，臉上立馬切換成了一副狗腿的表情：“欣欣！你啥時候來的呀？納新辛苦了吧？快來這兒歇會兒，飲料是要酸梅湯還是綠茶呀？”
想都不用想，此人肯定就是那位空手道社的社長：端木欣。
面對著許建廷極富求生欲的表演，端木欣無動于衷，上去一把就拎住了他的耳朵，令后者發出了土撥鼠似的慘叫：“姓許的！當初你和人約架還拉我們社員過去助拳也就算了！現在吹起來還一套一套的是不是？你不是說我打不過你嗎？來來來，咱倆現在就動手！三招之內不把你放趴下，我就跟你姓！”
接下來便是端木社長的個人秀環節，其他三人徹底淪為了看客。許建廷好不容易才營造起來的光輝形象瞬間崩塌，案發現場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我……出去透口氣。”在許建廷的臉被第三次拍在桌子上時，肖子良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出去暫避一下。端木社長已經嗨起來了，誰也拿不準她會不會進入到一個見誰揍誰的階段，與其到時候逃命，不如趁早溜出去。
隨著里面一通大亂，周圍也圍過來不少人，其中有不少是空手道社的成員，還有周圍社團的人過來看熱鬧，肖子良從沒見過這么多人圍在一起，一時間心中發毛。下意識地一回頭，正好對上那道《發陽論》。
當時擺這道題時肖子良就在感嘆，要知道這種題目并不是棋手偶然下出來的，而是出題人自己想出來的。這就意味著作者桑原道節是算清了其中各種鬼斧神工的變化后才構思出了這道復雜至極的題目。以肖子良的水平，看了半天也毫無思路，只覺得整盤棋變化繁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過，反正左右無事，肖子良索性就盯著棋盤，在心中默算起來。
圍棋有個好處：沉浸在其中后很快就會進入到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肖子良這一算就忘卻了自己身處何地，眼里只有黑白子相互纏繞，左沖右突。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肖子良伸手拈起一顆棋子，“啪”地拍在棋盤上。
“那不行。”莫輕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他身后，跟著應了一步，“挖，死了。”
肖子良一愣，仔細思考片刻便恍然大悟，自己忽視了對面非常犀利的一手，被挖到這里，整塊棋已經崩潰了。
“的確……”肖子良伸手去撤棋子，為方便來往路人觀看，棋社選用了可以豎直放置的磁鐵棋盤，棋子和棋盤間的吸引力還不小。肖子良頗費了點力氣，才把棋子給摳下來。再次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肖子良又有了新思路：“這個怎么樣？”
“還是不行。我就直接分斷你呢？”聲音從身后傳來。
“嗨！”肖子良趕緊又把棋子摳下來：“丟人了丟人了！走了步不折不扣的臭棋……嗯？”
此時他才反應過來，剛才說話的并不是莫輕水！回過頭，只見康昕劍笑吟吟地看著他，旁邊是七八個棋社的學長，在他們身后，又跟著一小撮人，都是生面孔。
“你們還真敢擺《發陽論》！”有個學長一看就樂了，“真不怕把新生們給嚇著啊！”
此時里面上演全武行的那三位也聽到動靜走出來了，莫少秋早就樂開了花，許建廷雖然鼻青臉腫，但也掩不住滿面喜色。
“社長，你猜得對！”康昕劍湊過來低聲說道，“就是那個女的在暗中搗鬼，這兩年，咱們的納新通知根本就沒發下去，所以新社員才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