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見到李星川了？”佟毓淑的語調中流露出些許驚訝，“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北道上的那家棋牌室！”肖子良回復道，“好像是因為下彩棋作弊，被人家給揍出來了。”

　　“這......”盡管是在微信聊天，但隔著屏幕還是能感受到佟毓淑的震驚，任誰也想不到，當初那個心高氣傲的家伙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據說他上次和他爸爸吵過一架以后，家里的生活費就給斷了。”沉吟了半晌之后，佟毓淑接著說道，“所以他現在應該是在自力更生，這似乎也能夠解釋他為什么平白無故地跑出去下彩棋了。”

　　“是因為惡名遠揚所以沒人找他來下指導棋了嗎......”肖子良心下了然，按理說業余高段想要賺錢并不難，下下指導棋或者教一教小孩子們起碼糊口是沒問題的。但麻煩就出在李星川那個倒霉的性格上，這位暴躁老哥見誰懟誰，哪怕是過來請求指教的棋友們也都免不了一頓輸出，大家是來下棋的又不是挨罵上癮，久而久之自然就沒人再來了。

　　“這種情況能不能想個什么辦法啊......”雖然之前和李星川鬧了不少不愉快，但看見他就那么被人家連打帶罵，肖子良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還看不出來嗎，他自己就沒打算找咱們幫忙啊！”佟毓淑的字里行間中滿是苦澀，“我之前也找過他，但他根本就不見我，唉......”

　　肖子良默然，李星川的頑固他是領教過的，這個家伙認準了的事情，別人無論如何也別想硬給他扭過來。

　　“是啊......這樣嗎......”肖子良沉默了半晌，也只能回復這一句感嘆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空話，他不是輕小說的男主角，李星川也不是那種被“勇氣”“青春”這種字眼就能打動的毛頭小子。雖然很想做些什么，但思來想去，肖子良依舊是有心無力。

　　李星川蹣跚著穿過歡聲笑語的人群，嘴角上有傷痕。

　　本來將近月底，生活費便所剩無幾了，李成卻又在這種時候斷了他的生活費。說來這種事情老爹倒也常辦，高中時期就搞過十來次，不過基本過不了一星期就又把錢打進來了，但這一次李星川不知為何，對這種周而復始的游戲感到了無比的厭煩。他取出了所有的存款，然后將父母匯款的銀行卡銷了戶，然后便踏上了自力更生的路，父母聯系他的途徑也基本被切斷了，除了讓父母知道自己還在人世之外，他并不想再和有任何聯系。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只是單純地想擺脫過去吧。

　　但過去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甩在身后的，到頭來李星川還是要憑本事自力更生，但他的本事也只有圍棋而已。

　　指導棋是別想了，李星川的惡名已然天下皆知，就算他現在開始認真教，恐怕也賺不到錢，更何況就憑他現在的心態，到底能否和顏悅色地和人家說話都是個未知數，想來想去，還是下彩棋更合適一些。

　　于是，李星川便常常混跡在北辰市的各大棋牌會所里，以和江湖棋手下彩棋維生。剛開始，憑借著多年的經驗和實力，李星川在會所中所向披靡，很多棋友紛紛上來切磋，李星川按部就班地將他們一一打退，同時收獲了頗為可觀的彩金。但時間一長，棋手們也都摸清楚了李星川大致的實力，對棋份的要求也越來越過分，明明有讓兩子的實力，非讓李星川讓三子，而且彩金還沒怎么漲。有時候李星川折騰好幾天也未必能賺來多少錢，運氣不好的話還要倒貼。賬面上雖然還有些積蓄，但看著這只出不入的勢頭，彈盡糧絕的日子似乎不會太久遠了。

　　終于有一天，李星川連下三盤棋，結果三戰皆墨。這一下耗盡了他幾乎所有的積蓄，贏棋的棋手美滋滋地拿著錢走了，而李星川則一個人呆坐在棋館中，為今后的生計發愁。

　　另一位常在棋館中混的棋手正好就坐在旁邊，李星川不知道他的本名，只是聽大家都叫他黑六。這黑六在北辰的各個棋館中也算是一家人物字號，據說棋風穩健，及其擅長收束，平日里下起彩棋來勝率極高。今天看著他滿面帶笑地走過來，李星川便知道他又贏了不少。

　　“小子，怎么在這兒愣神兒呢？”黑六倒是不見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李星川旁邊，一把攬過李星川的肩頭笑道，“看你這樣子，今晚又是大放血吧？”

　　李星川臉一紅，要論棋力來講，他甚至能讓黑六兩個子。但說到彩棋這一行，黑六說得上是當之無愧的老大哥，李星川雖然心高氣傲，但也不能不承認人家干這一行比自己要高明得多。

　　“我看了看，老高非讓你擺三個，對吧。嘿嘿，那個老東西，打麻將輸了錢就來這里找場子！”黑六撓著鬢角說道，“不過老高也算有一套了，真要讓三個......恐怕你也擋不住吧？”

　　李星川沒說話，不過心中卻明鏡一般，老高水平不錯，李星川讓兩個應當是正好，真要讓三個的話，即使他盡全力也是兇多吉少。但老高開出的價碼實在誘人，李星川縱使知道希望渺茫也不由得放手一試，沒成想偷雞不成蝕把米，錢是沒賺到，明天吃什么都成問題了。

　　“看你這模樣應該是新入這一行。”黑六倒也不著急，仿佛長輩教訓孩子一般淡淡地說道，“彩棋可不是像你這么下的。”

　　“哦？”李星川頓時來了興趣，說實話，對于黑六為何能保證這么高的勝率，他心中也十分好奇。

　　“你看，就比如說這樣......”黑六伸手入懷，摸出來兩枚白子。

　　“這是......”李星川一時沒能理解。

　　“這是剛剛點目的時候，我從棋盤上拿下來的。”黑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最后，我贏了半目。”

　　“啊！”如觸電般，李星川“騰”地站了起來，看向黑六的眼神如同盯著什么怪物般，“這......這是作弊！”（圍棋中利用“數子法”確定雙方輸贏時，要通過棋子加空格的數量進行判斷，黑六拿走對方兩枚棋子，等于克扣了對方的子數。）

　　而黑六仿佛預料到了李星川的反應，大大方方地說道：“小子，看來你還是不懂，我問你，明明能接你兩子的老高卻偏要你讓三子，你覺得這公平嗎？”

　　李星川思考半晌，搖了搖頭。

　　“對嘛！”黑六露出了笑容，“所以，他們先對我們不公平，我們也對他們不公平，這就叫‘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