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四個捂著眼睛被南歌抽在地上打滾的人，此刻聽到劍入鞘的聲音大概知道事情不好了，他們要完了。

　　“誰派你們來的？”葉飄問道，他在思索著，中州人，會是和南歌秦婉二人有怨的凝霜宮嗎？

　　“小山賊，就想劫點財，大俠饒命。”其中一個人起了個頭，剩下的三人跟著附和：“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葉飄看了看南歌，想知道他什么看法，問道：“南教主有沒有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藥給這幾位不長眼的小山賊嘗一下？”

　　南歌知道葉飄想嚇一嚇幾個小山賊，答道：“有吃了七竅流血痛不欲生的，有吃了全身腐爛痕癢難當的，就不知道幾位想試哪一種了。”

　　幾個小嘍啰一聽更慌了，“大俠饒命”喊得更加大聲了，還補了一句“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過南歌話音剛落沒多久，四個人就嘴角流血而死了，南歌看了立馬下車看了下四人的死相，是：“絕命散。他們來之前服了毒藥，還樣子還是不知情的。”

　　事情很不尋常，葉飄和南歌心里都想到了，這些人肯定是有人指使的，而不是簡單的山賊。

　　搜了下八個人的尸體并無什么發現，南歌葉飄便回到馬車上繼續往荒城方向而去了。

　　越往南走，樹木花草變得越來越茂密，到處倒是旺盛的綠色。

　　路上南歌忍不住問葉飄：“看你年紀還小，怎會如此殺伐果斷？”

　　葉飄答道：“我啊，還有師姐天海真如，早就殺過人了。師傅還在世的時候，就教我們，出門在外，如果遇到想殺你的人，那就千萬別留手，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第一次會有點害怕，再幾次就習慣了，反正都是惡人，死不足惜。”

　　南歌聽完雖然覺得有道理，但心底還是無法說服自己毫不猶豫地殺人。

　　“我還記得很清楚，第一次殺人是我十六歲的時候。她是一個手無寸鐵毫無反抗的女人，在人煙稀少的荒郊開了個黑店，除了她店主還有另外一個女人。”葉飄接著說道，“她們是那種男人看一眼就會喜歡的那種女人，所以我還記得她們死之前臉上驚恐的表情。”

　　“在殺她之前，我問師傅，不能給她一次機會嗎？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殺人的勇氣，心里無比抵觸去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兩個女人在拼命地求饒，說饒她們一命，要她們做什么都可以。”

　　“老頭淡淡地說，等你可以做主的時候，你可以考慮給一些人機會，但今天我做主，動手吧。她們罪有應得，她們殺的人不比你師傅少。”

　　南歌沒有說話，靜靜聽旁邊的葉飄講這些往事。

　　“很快，我就聽到另外一個女人的慘叫，那種感覺，腦海里嗡嗡嗡的，聲音很久才消失。我知道師姐一劍了結了另外一個女人，然后我眼前的這個女人更加驚恐了。”

　　“我拿著劍的手有點顫抖，大喊了一聲，一劍刺進了她的胸膛，鮮血濺到了我的衣裳上。從此以后，我就再也沒有穿過那身衣裳了。我的師姐，殺完人還有心思安慰我，想想我真是太沒用了。”

　　葉飄終于說完了這個漫長的故事，松了一口氣，問道南歌：“你呢，你害過人嗎？”

　　南歌表情倒是沒有太多的變化，淡淡地說道：“有，不過跟你不太一樣。”

　　“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家藥材鋪的幫工，年紀比你大一些，十七歲快十八歲。部落首領得了一場重病，治了很久才治好。我們部落里的很多人都不喜歡他，整天欺男霸女，早就想將他除之而后快。但他身邊總是有很多護衛，不好動手。”

　　“當時他重病初愈，差他家的下人來藥鋪買點補藥補補身子，我認出了他家那個裝腔作勢的仆人，所以在藥里動了些手腳，也算是我害的他吧。”南歌架著馬，說這段話的表情很輕松，葉飄也覺得他殺得好，這種人留著只會害更多人。

　　“不過，后面我比你慘得多，事情敗露后，我被他那些手下一直追殺，我一直逃竄到荒城，被前任百毒教教主也就是我的師傅，寧遠，所救。絕命散這味毒藥也是他改良的，原本絕命散一服下便會毒發身亡。”

　　相比前幾個聲名赫赫的百毒教教主，寧遠實在是有點低調，關于他的傳聞和故事并不多，很神秘。

　　“寧遠救你就算了，怎么會就這樣收你為徒？他一直都很神秘。”葉飄倒是對南歌如何拜入寧遠門下起了興趣。

　　“你說這個啊，他問我是怎么殺的人。我就如實答了，那個人大病初愈，身子虛的很，進補要溫補，我在藥方和藥材里動點手腳，多放點大補之物，他虛弱的身體反而受不住，虛不受補就走了。”

　　“師傅聽完，覺得我挺聰穎的，就讓我拜他為師了。后來我出中州游歷的時候，他就過世了，甚至來不及見他最后一面。”南歌嘆了一口氣，葉飄看得出來他跟自己一樣，有時候會把師傅當成自己的父親。

　　玉傾河回到凝霜宮，褪去了夜行衣和面罩，漏出棱角分明的臉龐，臉上皮膚白白凈凈的，看上去甚至比女人的還要光滑，眼睛很有神，給一千個女人選，九百九十九個都會選玉傾河而不是南歌。但偏偏現在玉傾河要選的那個，有婚約的那個就選了南歌，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

　　回到玉清風的房間，很整潔的房間，或者說整個凝霜宮都是整潔的，除了有一些自然飄落的落葉，其它的地方明顯就是經常有人打掃收拾。

　　“東西拿到了嗎？”玉清風問道。

　　“沒有，出了點變故，鬼蠱子這個老狐貍突然要我幫他殺緣生，以此交換火蝎。失手了，他說下個月會親自將火蝎送上門來。”玉傾河看著父親的背影說道。

　　玉清風還是沒有回身，淡淡說道：“放心吧，他會來的，他非要這冰蟾不可。去看看秋夕吧，別冷落了她。”

　　“那孩兒告退了。”玉傾河心里倒不是不喜歡自己的妻子秋夕，只是一個人將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另一個人身上時，需要時間，再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這個時間對一些人來說很長，對一些人來說很短，而玉傾河希望自己可以快點，他恨秦婉，但他又不想自己恨她。

　　云外觀同樣被小道童們收拾得很干凈，但這種干凈與凝霜宮不一樣，凝霜宮的風太冷了，會讓人清冷的氣息。云外觀的風是自然的氣息，濕潤，清但是不冷，吹得人很舒坦。

　　“這就是師傅所說的「缺劍無缺」嗎？”舞劍坪上的天海真如心里喃喃自語道。

　　天海真如想起葉缺的教誨：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招式，所有的武功招式都是有破綻的，但劍者的氣勢可以是沒有破綻的，「缺劍無缺」是自身最凌冽的劍意，因此每個人的「缺劍無缺」都是不一樣的。要成就自身的「無缺」之境，必先意識到天道之殘缺，又以殘缺化無缺，最終成就無缺。

　　“天道之殘缺。”天海真如默念道，一身白衣道袍被風揚起，想起自身的過往。

　　她很小的時候就在觀里生活了，如果不是葉缺告訴她，她的父親是東瀛劍圣天海一心，她都要忘記了這事，只記得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和她那張溫柔的臉龐。可是怎么想，心里的那張臉都不清晰了，被二十年的歲月漸漸蓋起厚厚的沙子。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葉缺不如讓她也跟葉飄一樣，跟著他姓葉就算了。她那個父親天海一心，在中州人心里，簡直是惡名昭著，為了自己的聲名，在比武中殺死過很多中州的習武之人，并因此在中州名聲大噪，最后被劍雨樓樓主應笑我重傷，拋妻棄子，逃回東瀛去了。自己的母親也因此郁郁而終，臨死前托葉缺照顧自己。這些都是葉缺跟她說的，有時候她真的情愿不知道這些事情，這些只會帶給她憤怒和怨恨。

　　她拼命地練武，練得比誰都好，是因為如果有一天見到自己的父親，她想贏，她要贏天海一心。如果有一天能和應笑我比試，她要贏。應笑我創立劍雨樓以來，未嘗一敗，天海一心這么多年來也只輸過一場，除了輸給應笑我，這給了天海真如無與倫比的壓力，也給了她無與倫比的毅力。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變了，葉缺的離世對天海真如的影響很大。雖然葉缺也活到了花甲之年，可是他已經是天海真如在這世間最重要的情感寄托，她很想讓葉缺看到自己戰勝自己的父親，戰勝應笑我，可惜來不及了。

　　“這就是天道的殘缺嗎？”天海真如開始有了這層意識，自己已經無比努力和刻苦，但終究追不上命運的安排。

　　“也許師傅他也根本不在意看到我贏天海一心，也不在意我是否能贏應笑我。”云外觀的那仿佛無休止的山風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天海真如長舒一口氣，嘆道：“也許世情本就是充滿遺憾，而窮極人力不過只是讓遺憾少一點罷了。”

　　天海真如的劍開始動了起來，此刻她的心里沒有了執念，沒有了天海一心、沒有母親那張溫柔的臉，沒有葉缺和葉飄，有的只是無盡的愴然，她的劍也只是愴然。

　　那陣山風又吹了回來，于是天海真如的劍隨風而走，比風更快，比風更凌冽。

　　如果玉清風在這，他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天海真如的劍招亦是完美無瑕，或者說她的氣勢、她的眼神都在說著她是不可戰勝的。天下間少有人敢打必敗的一戰，于是不可戰勝的人很長的時間里都是不可戰勝的。

　　南歌一行人一路說著荒城的習俗和趣事，離荒城越來越近。

　　三人也漸漸熟絡了起來，大家年齡相仿，相差不過五歲，對許多事情都有同樣的看法，一路上也算聊得開心。

　　“葉飄，千萬不要去招惹南荒的女孩子，不然，她們定然是要纏著你不讓你走的，到時候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師姐天海真如交代。”南歌開始打趣道，葉飄雖然穿著簡單的布衣，但眉間略帶輕佻的眼神是女孩很難不喜歡的，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一副風流劍客的樣子。

　　“那我就留在荒城陪南大哥唄，我才不要回去天天對著我師姐，還要看看你們的孩子，教她練劍。”葉飄倒也不害羞，他是不那種見到女人會害羞的男人。

　　“那可說定了。”話音剛落，迎面幾人騎著快馬而來，葉飄手已經默默按在了劍柄上，南歌定睛一看，是荒城禁衛軍統領鐵無音。

　　鐵無音也遠遠看到了這駕馬車，走近了才認出是教主南歌。百毒教教主在南荒的權力很大，等同于國師，南荒的王很多時候都會參考教主意見，地位是很尊貴的。

　　鐵無音下馬行禮，南歌心頭有些疑惑：這么巧碰到鐵無音？，問道：“鐵統領，這是要去哪里？”

　　鐵無音恭敬答道：“昨夜有個死囚趁著大雨越獄了，末將前去將他捉拿歸案。教主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鐵無音看了葉飄一眼，想問一下他是誰，但他并無權過問教主之事，所以沒有說出口。葉飄默默打量著這幾個人，眼神和鐵無音對視了一瞬。

　　南歌半信半疑，但還是淡定道：“南某并無看見什么可疑的人，那鐵統領快去快回。”

　　鐵無音報告完畢，應道：“那末將去了。”說罷便帶著身后的幾騎騎兵繼續前去了。

　　南歌回到馬車上，繼續悠閑地架著車，問道：“葉老弟，你覺得鐵統領說的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葉飄認真地說道，：“作為一個城池的禁軍統領，他出行帶的武器并不齊全，只帶了一柄劍，甲衣也不穿，很明顯出行的時候很急。也許是天亮剛睡醒，一收到消息就出來了。”

　　南歌笑了笑，說道：“葉老弟看得倒是挺仔細的。”

　　但葉飄皺起了眉頭，問道；“荒城的看守嚴嗎，以前逃犯越獄的事情多嗎？”

　　南歌一聽，覺得事情不是很對，搖了搖頭，答道：“并無聽說過逃犯出逃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