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應笑我抬起頭看著夢冰河說道：“我想請你陪我下一局棋。”

　　夢冰河挑著眉，饒有興趣地問道：“是當棋子，還是當棋手？”

　　應笑我再次舉杯一飲而盡，笑道：當然是當棋手，就算是當今圣上，也未必能完全掌控夢冰河這顆棋子吧。況且你是一個軍人，應該很懂，這個世間最暢快的事情就是用真心去換真心。

　　夢冰河笑了笑，看起來像是默認了，他知道應笑我提這個事不是一時興起，就算今天沒有在船上遇見他，未來也一定會去冰河府找他談這個事情。

　　于是，夢冰河問道：那棋盤在哪？棋局什么時候開始？

　　應笑我放下酒杯，盯著夢冰河說道：能容得下我和你的棋盤，自然是這天下，而棋局早就開始了不是嗎？現在是時候請東瀛、北域、南荒以及西洲的好手們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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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月后，揚州的一間宅子里，一名年輕的男子，個子不高，束起來的頭發讓他看起來高了一些，身上白底大紅紋的衣袍讓他看上去略帶些肅殺之氣。男子使著一把東瀛人常用的長太刀，不過這把刀比較特殊，刀柄約占刀身的十分三四左右。

　　男子神態自若，站在小水塘的邊上，一刀一刀劈開落下來的櫻花瓣，只有同時兼具快和準才能一刀把空中的櫻花瓣劈成兩半。但看男子一手快刀使得是瀟灑無比，有時候空中的花瓣少的時候他甚至嘗試著去把已經劈成兩半的花瓣切成四片，四片雖然只多一刀，但卻是要在疾短的時間砍出第二刀，否者花瓣就會被第一刀的氣流吹散，對第二刀的角度會有極其嚴苛的要求。

　　不過在這個安靜的環境里對他來說也不算難，有時候他也會特意等到花瓣被刀風吹散再出第二刀，長長的刀影揮舞起來更加暢快。不一會兒，這方小水塘上便添了許多細碎的花瓣。

　　這時一陣清風拂過，飄落的櫻花瓣頓時散了軌跡，傳來兩聲木屐的聲音，嗒，嗒，很輕盈。男子收了刀，看著眼前這方小水塘里的錦鱗啄著細碎的花瓣。

　　來的人是個身著和服的年輕女子，和男子衣服配色是一樣的，一眼就能看出兩個人不是毫無關系。女子手里提著一把朱紅色的傘，迎向春風和飄來的花瓣。女子信手握著傘柄從傘骨里抽出一把特別的武器，下粗上細的圓柱狀的銀色金屬，像很大號的繡花針，看著空中飛舞的櫻花瓣輕輕一刺，扎穿了一片花瓣，動作比水池的錦鱗啄食還要迅捷幾分，叉著花瓣收回來的動作像極了烤東西烤熟了收過來望一眼的動作。

　　“繡女，你來了。”男子對著池中的倒影說道。

　　“寧川君，別來無恙。”女子意味深長地說道。

　　女子走到這方小水塘旁，風中的花瓣還在旋舞著掉進水塘里。木屐的聲音停住，繡女望著水塘說道：“長安的消息來了。”

　　男子感嘆道：“長安啊，一別五六年了。”

　　繡女道：“轉眼五六年了，寧川，你的肩膀還是恢復不到當年的狀態，換了這把刀吧，你手里握著刀不是為了斬櫻花瓣的。”

　　赤羽寧川說道：“你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握住這把刀的，握住它就是握住我的命。”

　　繡女用輕蔑的，略帶譏諷的語氣說道：“就像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孩嫁給了別人，你還是放不下，是嗎。”

　　赤羽寧川有些惱怒，：“閉嘴，別老提這個。”

　　一片花瓣輕輕掉到水塘里，兩條錦鱗爭搶著啄食它，撕成了兩半。

　　繡女看著赤羽寧川水中的倒影，輕輕說道：“這把刀對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嗎？”

　　赤羽寧川聽罷，剛剛拉回來的思緒又被繡女扯了出去，悠悠說道：“從前習武的時候，身旁的孩子總是嘲笑，說娼妓生的矮子不配做東瀛劍神天海一心的徒弟。那時候我曾問過師父，我問他，為什么要選我做他的弟子，有很多比我強、比我壯、比我聰明、出生比我高貴的人搶著要做你的弟子。他說，因為你比他們更想要變得更強。”

　　繡女收起了她的輕蔑和笑意，溫柔地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好像比他還要矮一點的男人，說道：“這一點，毋庸置疑。”

　　水中的錦鱗發現櫻花瓣不是他們喜愛的食物之后，終于放棄了啄食，在水塘里慢慢游著，好似也想聽一聽，這五六年來赤羽寧川從未講過的故事。

　　赤羽寧川接著說道：“我對師父說，難道想變得更強就能做到嗎？師父對我笑了笑，說，想做天下第一不一定就真的能做到，我要確定只是，你是那個沒登上山頂之前就不會下山的人，這便足夠了。到那個時候，他們都會像尊敬我一樣尊敬你。然后師父把這把刀遞給我，他說，刀劍是人用來打敗比他強大的對手的工具，當你握住這口刀，你就跟所有的人一樣平等。”赤羽寧川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層霧氣，回憶起過往種種唏噓。

　　繡女撇了撇嘴，指責道：“你師父讓你握住的是你心里的刀，不是你手上這把，這口刀只是承擔了你太多的寄托罷了。”

　　赤羽寧川眼中的霧氣漸濃，疲憊地說道：“其實我不是喜歡站在山頂你知道嗎。只是像我這種甚至不知道是哪個娼妓所生的孩子，連身高樣貌都是那樣普通，老天爺對我實在是吝嗇了一些，不是嗎。所以我才想登上山頂，因為這樣至少讓我跟他們看上去，平等一些。”

　　揚州大好的春光沒有聽懂赤羽寧川的故事，還是明媚地照著；水塘里的錦鱗沒有聽懂赤羽寧川的故事，疑惑地時游時停像斷斷續續的思緒；只有一直陪他練刀的那顆老櫻花樹好似聽懂了，嘆息著落下幾片花瓣。

　　繡女嘆息一聲：“這些哀愁的過去，在站在山頂的你眼前，終究也會像過眼云煙轉眼散去。也就，別再盯著那些看了。上天或許沒有在出生的時候賜我們榮華富貴，但有時候這些缺憾又恰恰是成就你的原因。就好比你從出生那天起就一無所有，你的刀上只背負著你的爛命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去影響你，所以你比誰都敢在刀尖上賭上這條命，而通往山頂的每一步臺階上押的，可不就是這條賤命嗎。”

　　赤羽寧川的霧氣終于漸漸散去，他不是那種頹喪的人，只是偶爾陷進過往的情緒里，動了情。赤羽寧川收拾了一下心情，平靜地說道：“謝謝你，甚至有點感謝我那素未謀面的父母不是帝皇貴胄，不然現在的我可能就是個紈绔子弟。不過說了這么多，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口刀，不會輕易放下。”

　　繡女皺了下眉頭，道：“罷了，隨你吧，這是長安的消息。”說罷遞給他燙金的大紅奏折。

　　赤羽寧川看罷：“還真是大好的算計啊，連規則場地都不算十分明了的比賽，時間是明年的秋天，也就畫的這個餅夠大，贏得人取代劍雨樓在中州押鏢運鏢的權利，這意味著在大把的財富，這塊肥肉大家都會湊上去聞一聞的，至于誰想吃，就看誰有流血的覺悟了。我甚至在想，這是不是劍雨樓和中州皇廷合謀的計劃。”

　　繡女問道：“把味道最鮮美的魚丟進鱷魚池里，再告訴我們說最鮮美的魚都在池子里，想吃魚的都可以來抓。”

　　赤羽寧川說道：“這才是最狠毒的地方，下鱷魚池抓魚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快餓死的人，另一種是覺得自己能殺鱷魚的人，但想要安心抓到魚填飽肚子，不僅要把鱷魚殺掉。”

　　繡女心里一凜，冷冷說道：“還要把下來捉魚的人也殺個干凈。”

　　赤羽寧川道：“最后抓到的魚，根本洗不干凈，吃下去滿嘴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