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樂腳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有幾個想要上來搭話的伙伴,見她神色怪怪的,沒敢上前打擾。正在殿前灑掃的瑛時,從她走出清輝殿就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一路拿著掃帚跟她走回院子,這丫頭果然不對勁,這一路跟著她她都沒發(fā)覺。
清樂心里覺得悶悶的,還有不到一個月梅華便會迎娶,可是,從前本以為時日還長,如果可以的話,自己好好修煉,生命將長達(dá)幾千年,甚至萬年,可以伴著君上,也總盼著化形,化形后便可以以人形伴在君上身側(cè),卻不曾想梅華突如其來的求娶將一切都打亂了,歡歡公主的話反復(fù)回響在耳畔,不要再去清輝殿,可是,清輝殿,那是自己長大的地方,最后再陪伴君上一段時日的小小愿望都成為泡影了么。
“清樂,你怎么怪怪的?”瑛時走進來,用掃帚戳了她的腳一下,清樂縮回腳:“沒有啊。”“受君上斥責(zé)了么?從清輝殿出來你就不對勁,我盯了你一路了。”瑛時覺得她還是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沒有。”清樂嘆了口氣。“沒有?那你怎么悶悶不樂?”瑛時篤定是清樂在清輝殿碰了壁:“咳,跟我說說么,說不定我能幫你想想辦法呢。”瑛時挨著清樂在床上坐下來。
從認(rèn)識她開始,清樂就是一只膽小的小青鳥,自己沒化形之前就常常找她玩,后來自己先化形了,對她也是頗有照顧,對于清樂的性格瑛時還是比較了解的,做鳥時候膽小,做人以后害羞,但其實她生性單純,為人善良,還很樂觀,會糾結(jié)但不會沮喪。現(xiàn)在的清樂不知為何,明顯是情緒有些低落。
“瑛時,我不知該如何說起。”清樂支支吾吾地說到。“怎么想的便怎么說。”瑛時鼓勵到。“我……我……梅族長向我求娶的時候,我其實很驚訝,不,準(zhǔn)確的來說是驚愕,并沒有想過答應(yīng)與否,心里凈是疑問,不知道為何他會向我求娶。可是,梅族長說,是為花鳥兩族交好,君上問我愿不愿意,我不知要如何作答,君上便應(yīng)允了,君上應(yīng)允了,我還能如何……”清樂一口氣說完了悶在心里已久的話。
瑛時瞪大了眼睛:“這么說,你自己心里并不想?”“沒有什么想不想,每個人都覺得天大的喜事掉到了我的頭上,如果說不愿意,以梅族長這般人品,好像我不識抬舉,故意矯情,可是如果說愿意,此刻我卻真的高興不起來。”清樂誠懇地說到。瑛時看著清樂一臉驚呆的表情:“你,你原來能一次說這么多話。”清樂聞言有些尷尬:“不是你讓我說的么。”
瑛時覺得自己的態(tài)度略有不妥,好不容易鼓勵清樂勇敢說出心聲,于是說到:“對對,這樣挺好的,我二叔說過,有很多事情憋在心里,久了就不想說了,但是卻會生根發(fā)芽,結(jié)出來的都是不開心的果子,味道酸澀,一點都不好吃。”清樂聽了瑛時的話,笑了笑:“總覺得你二叔是個有趣的人,這話挺值得琢磨。”“那當(dāng)然,我二叔見多識廣,要不怎么能去人界說書呢。”瑛時有點得意。
“對了,你剛才說嫁給梅族長只是高興不起來,那從清輝殿回來,你又是為何滿臉的不高興?”瑛時繼續(xù)剛剛的話題說到。“這個……”清樂有些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你是不是想到要離開金極宮嫁去花族有些忐忑啊?”瑛時見她吞吐,便主動追問到。“嗯,有點兒。”清樂確實有這方面的感受。“哦,那你是跟我大姐一樣,出嫁前有離家恐懼癥唄,嫁出去就習(xí)慣了。”瑛時想著用大姐的經(jīng)驗來開導(dǎo)開導(dǎo)清樂能好點兒。
“好像不光是這樣。”清樂索性橫下心來一吐為快:“從前我并沒想過要離開君上,好像就這樣一直待在他身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現(xiàn)在每每想到要離開,就會心煩意亂。”清樂頓了頓,語氣略顯低沉:“君上應(yīng)婚,我理當(dāng)聽令,最后這段時光,我很想待在君上身邊,只是,歡歡公主似對我很有敵意,還央著君上不準(zhǔn)我再去清輝殿隨侍,我……我心里有些難過。”說著,清樂的眉間籠上了愁思。瑛時聽了清樂的話,收起了想開玩笑的心,鄭重地說到:“從小我便羨慕你可以由君上養(yǎng)大,也許對于你而言,君上如兄如父,現(xiàn)在你要離開自己的家人,一定頗為不舍。”清樂聽了瑛時的話,微微點頭,好像是這么回事,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樣。
“不過,我覺得,歡歡公主有些過分了啊,誰不知道她貴為花族公主,又是君上的未婚妻,而你只是一只小孤鳥,君上身邊的小侍女,未來妖界女主跟一個小侍女較什么勁啊。”瑛時義憤填膺地說:“更何況,你還是她未來大嫂呢。”清樂也想不明白,為何梅歡歡對自己頗有敵意,不過聽了瑛時的話,還是有些別扭,雖說云泥之別是事實,但是被人家拿來這么比較,心里還是怪怪的。
“咳,我挺能理解你的心情的,我大姐當(dāng)初出嫁之前也是天天往我父親身邊跑。”瑛時拍拍清樂大腿:“原來覺得這個歡歡公主人美性格好,沒想到,她還不是金極宮的女主人呢,就擺起架子來了。”
畢竟還是壓抑許久的話傾吐出來了,清樂心下稍寬。
中午的時候,梅華又過來一趟,照例問候,瑛時趕緊避開,清樂覺得和梅華兩個人單獨面對面真是尷尬的要死,好在梅華見她無事,囑咐幾句就離開了。
清樂心里亂亂的,一時想安心待著,一時又實在想去清輝殿,坐立不安之際,想到要不就先按瑛時的囑咐繡繡手帕,還能靜靜心。又突然想起手帕好像之前被風(fēng)謹(jǐn)拿走了,現(xiàn)在重新繡恐怕一時半會兒繡不完,不如,再過去清輝殿求見君上,就說是要回手帕,主意剛定,清樂開心前往。
因為有事情,所以清樂理所當(dāng)然地來到清輝殿前求見,明音正守在殿門外,見她過來問到:“清樂,你不好好休息,過來作甚?”清樂縮了縮脖子:“明音姐姐,我想求見君上。”明音回頭看了一眼殿門:“不知,此刻歡歡公主是否已經(jīng)回去。”清樂聽她這么說也是一愣,如果歡歡公主在里面,一定又不高興了,特別是她已經(jīng)吩咐自己不要過來了。明音看了她一眼:“我先幫你看看吧。”說罷,明音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不多時,明音走了出來:“進去吧。”清樂道謝,迅速向里面走去,心里有些好笑,求見君上,自己還得偷偷摸摸的。
不待清樂說話,風(fēng)謹(jǐn)?shù)穆曇糇宰蟼鱽恚骸霸趺从诌^來了?”清樂聽得他的聲音,清冷中夾著幾絲縹緲之感,抬起頭看他,風(fēng)謹(jǐn)?shù)哪樕缰澳前悖€是略顯蒼白。“屬下……屬下想要回之前的繡帕。”清樂解釋到。“哦。”風(fēng)謹(jǐn)神情微變:“丟了。”剛聽明音通傳清樂求見,心情竟莫名地好了起來,她卻原來是想要回繡帕。“……”清樂沒想到風(fēng)謹(jǐn)竟是這個答復(fù),眉心微動,也是,當(dāng)時歡歡公主在側(cè),君上順手收起,后來怎么會留著,一定是扔了或丟在哪里了,再說自己的繡工……
“無事便退下吧。”風(fēng)謹(jǐn)拿起案幾上的書卷,淡淡說到。清樂一時語塞,卻不想挪動腳步。風(fēng)謹(jǐn)見她半晌未動,抬眼看她。清樂咬咬牙:“屬下來清輝殿隨侍。”風(fēng)謹(jǐn)聞言微微一笑:“你是花族未來女主,不可自降身份。”“可君上不是說清樂離宮前仍是清輝殿的侍女么。”清樂急急辯解。
風(fēng)謹(jǐn)放下手中的書卷,好整以暇地看著清樂,清樂只覺一雙眼睛望入了一幽深潭,耳邊只聽他說到:“為何想隨侍?”清樂覺得眼眶一熱,心頭酸楚:“清樂不知為何,清樂只知道君上說不要清樂隨侍,歡歡公主說不要清樂來清輝殿的時候,心里難過。”風(fēng)謹(jǐn)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恭謹(jǐn)中帶著幾分堅持,倔強中帶著幾分期待。片刻之后,他說:“如你所愿。”
清樂立時覺得壓在心口的大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忙上前整理案幾,又按風(fēng)謹(jǐn)?shù)南埠脭[放紙筆,點燃香爐,卷起窗簾。風(fēng)謹(jǐn)默默地看著她雀躍地忙碌,未發(fā)一言。
待清樂整理差不多,風(fēng)謹(jǐn)?shù)穆曇粼俅雾懫穑骸澳阌X得梅族長如何?”“挺……挺好的。”清樂被風(fēng)謹(jǐn)突然問的有些不知所措。“你可愿意?”風(fēng)謹(jǐn)又問。清樂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梅華用梅魂求娶、豪擲聘禮、給自己療傷、衣不解帶地照料,這些讓自己覺得既受寵若驚又滿懷歉意。清樂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著這段時間的梅華,風(fēng)謹(jǐn)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似是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下去吧。”
清樂不敢再打擾,輕輕退出清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