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極宮一干重臣在清輝殿中一字排開,面面相覷。剛剛梅華已經把發現青羽的過程大致講了一遍,種種跡象均指向清樂,但是當事人正坦然地與眾人一并立于當庭,絲毫不見緊張與畏懼,甚至連跪都不跪。再看看君上的神色,一派清冷,看不出喜怒,幾個精明的老臣以視線交流,默默揣測著上意,君上既已說過清樂乃其身邊之人,又是君上自己帶回的,是不是要留著君上自己審判處理呢?
豐辭是幾位老臣中的資歷最老的,見沒人發話,他嘗試著進言道:“事發地發現了青羽,歡歡公主又被上面魔氣反噬,侍女清樂若無合理解釋,臣下建議入牢受刑審。”幾位老臣見他發話,既給清樂留了辯解的機會,又把后面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便認同地點點頭。
自昨天開始,清樂心情便惆悵至極,君上回到雪園一絲交流也無,突如其來的冷淡令自己心慌外加沮喪,她恍恍惚惚地隨著眾人回到金極宮,一路上滿眼都是遙璣在君上面前如花的笑靨,避無可避,以至于她此時還暈頭暈腦的。
豐辭見她怔愣愣的,心下多了幾分懷疑:“若是侍女清樂無話可說,那請君上下旨吧。”梅華聽豐辭如此說,面色一急:“清樂。”“嗯?”清樂總算是回過神來,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她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說道:“不是我,我沒有用青羽傳信給崖槿,我更不會害她,她失魂,我比誰都要著急。”豐辭面帶厭色:“你又有什么說辭?”
清樂想了想,將那日在集羽城的事情說了出來:“前不久在集羽城,我在路邊首飾攤看中一個小發飾,路邊好心的大姐非要送給我,我過意不去要付錢,她非說不要,后來她說要一根我的羽毛,可以用來傳信。”清樂話音一落,眾人面色各異,有的在微微點頭,有的在若有所思,有的滿面狐疑。
豐辭不依不饒地追問:“既然如此,那發飾呢?”清樂頓時語塞,她突然想起自集羽城回來后,在清輝殿的后院,離光把那朵玉色的小花要去說看看,正巧那時,明音突然出現,離光立即躲避,忘記拿回來了。她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兒了下去。
梅歡歡走上前來,把早已想好的話說了出來:“若真是清樂將青羽給了街邊小販,那小販也不可能將生意做到花族去,恰好將青羽遺落在桃林吧,何況青羽上面有魔氣,我與遙璣都遭反噬,這個事情清樂你又作何解釋呢?”
清樂皺著眉頭,她也一直想不通,為何青羽會出現在花族桃林。不過她想到君上跟她說過凝神境以上才可以施術用青羽傳信,只是她無法洗脫幫兇的嫌疑。她期待地看看座上的風謹,風謹目光正落在眾人之中,那是遙璣的方向,她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梅歡歡順著她的目光將臉轉向遙璣,緩緩說道:“當日遙璣姑娘入我花族桃林說是因為追蹤魔氣,且正遇到清樂,當時,遙璣姑娘差點兒以羽箭將清樂射殺當場呢。”
遙璣聽聞面露尷尬,她眼風向座上掃去,果然風謹似乎動了一動,她心底暗罵:“梅歡歡好一招兒借刀殺人,若是自己說不懷疑清樂,那差一點兒射殺妖族同類便是其心可誅,若是說懷疑清樂,可是遂了她的意了。”清樂見梅歡歡又要拉遙璣作證,心底有氣:“我去桃林,明明是公主相約,這與遙璣姑娘追蹤魔氣有何相干?按公主的說法,遙璣姑娘出手竟是因為我身上有魔氣?”梅歡歡狀似驚訝道:“當時,你我二人并未一處,遙璣姑娘若不是查探到了你身帶魔氣,怎會出手致命,還是我救了你呢。”
遙璣微微一笑,心里篤定下來,原本這渾水她是不想趟的,自己前來不過是父親另有安排,只是那人得知自己過來,以能令風謹心痛為由,引自己前去并央著自己動手,致那只小青鳥重傷,順勢進入金極宮,自己這才何樂而不為。
此刻來說,卻不能被梅歡歡這樣一個蠢女人利用了才是,更何況,近來在花族,并未看出風謹對清樂有多在意,只要他心中沒有人占據那個位置便好,梅華說的對,剛進宮來,能仰仗的只有君上,讓他喜歡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苦要做一個咄咄逼人,令他討厭的人呢。
思及此處,遙璣聲音婉轉:“歡歡公主此言差矣,我確實一路追蹤異常氣息到花族桃林,可從來都沒說過是魔氣,當晚光線昏暗,才誤將清樂當作什么精怪,發現誤會,遙璣自然是立即住手,現在因為一根青羽就判定清樂與魔界勾結,恕遙璣做不了證人。”說完,遙璣輕撫衣袖,自階下走上去,與明音一并立于風謹身邊,與眾人拉開距離。
今日風謹一行回宮,眾臣就已經候命了,見著一絕色少女隨著風謹回來,且看起來極得君上喜愛,心里都有些好奇。后來問詢清樂的時候,遙璣與梅歡歡站在一起,大家才明白原來是有相關的人,此刻遙璣幾步走到風謹邊上與明音并肩而立,大家卻是又迷惑了,這絕色女子什么來歷?
風謹側目與遙璣對視一下,遙璣只覺望入了幽幽深潭,冰冰冷冷的,但她感覺得到,那潭底有著一汪泛著暖意的泉,這男子令人恨不起來,她原以為他是那么的薄情,可每每與他對視,從他眼中,她可以看出他眼底有情,多少女子會在他的目光中淪陷。遙璣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只要讓他不要愛上任何人就好了。
清樂驚訝于遙璣沒有向自己發難,她向上看了看,原本以為會看到風謹信任及安撫的目光,結果風謹與遙璣的默契讓她覺得分外刺眼。梅華向前一步:“既然,遙璣姑娘也說了,當日并非魔氣,而是誤會,此事蹊蹺,不能草率定案。臣下建議,不如清樂留待觀察,她自來隨侍君上左右,想必也不敢做出什么不利于妖界的事情,至于青羽的去處和那得了青羽的人,還請君上派人查探。”
梅歡歡忿忿不平,她想說什么,梅華用目光制止了她,她倒不蠢,遙璣為得謹哥哥歡心都沒有站出來,自己又何苦惹人厭,她們再如何都比不過謹哥哥心里那人,而有那人的交代,謹哥哥的妻子終究會是自己。她暗暗咬牙,讓表情顯得盡可能平靜,遙璣遠遠看著她這般模樣,心里發笑,這女人,還真是蠢得不行。
風謹面無表情地允準了梅華的提議,豐辭自請到鳥族查探,事情告一段落,清樂暫時還是留在清輝殿隨侍。眾人紛紛散去,本以為是一場激烈地會審,卻沒想到如此輕易了事,也是,梅族長說的對,事情疑點頗多,清樂從小在君上身邊,確實不好懷疑,不如先查探出眉目一并處理。
只是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清樂有關,金極宮里逐漸冒出了風言風語。清樂剛回到自己的院子,瑛時就跑過來了:“你回來了。”清樂沒精打采地點點頭,瑛時了然地說道:“聽說君上帶回來了一個狐女?”清樂點點頭,每次聽到遙璣的事情就心煩意亂。“聽說好看極了?”瑛時又問。清樂連點頭都懶得點了,抱著軟枕趴到床榻上,她是真的覺得很疲憊。“唉……她們還說,你與魔界有勾結。”瑛時有些忿忿不平,不待清樂回答,她又急急補充道:“她們肯定是瞎說,胡說,瞎胡說,怎么可能呢,我們自小玩在一處,誰在說,我就撕爛誰的嘴。”
清樂抬頭看看瑛時,感激地說了聲:“謝謝。”瑛時覺得她情緒很低落,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幫到她,便絮絮叨叨地講著些宮里的趣事。
“清樂。”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斜歪在床榻上的瑛時立即坐了起來,進門的人臻首娥眉,面如春桃,瑛時一時間看得呆住了。來人笑笑:“你好,我找清樂,我是遙璣。”“你,你……”瑛時恍然大悟,眼前之人就是大家說的狐女,原來世間竟有如此好看之人,她目瞪口呆,原本她聽說這狐女奪了君上的眷顧,想找機會教訓她一下,替清樂打抱不平,可是此時,她心中的百般念想全都煙消云散了。
“你,你好……我是瑛時。”在美人面前,同為女性的瑛時竟有些羞紅了臉,她還順勢拍了拍懶懶地趴著的清樂。清樂坐了起來:“遙璣姑娘,你找我?”瑛時見遙璣眼帶笑意地看著自己,心下發窘,趕緊先告辭離開,留下清樂和遙璣兩個人說話。
遙璣打量了一下清樂的房間:“清樂的房間很樸素呢。”清樂茫然地點點頭。“對了,明音姐姐被君上派出去辦差事,君上說讓我暫時住在清輝殿側殿,君上說讓我來找你,一來幫忙收拾一下,二來熟悉一下君上身邊的事務。”遙璣說完,笑意盈盈地看著清樂,既親近又和善。清樂只得訥訥地應下,剛剛在清輝殿,君上并沒點名要自己留下,現在才讓遙璣找自己回去做事,想來是不想跟自己說話,想到這里,她心里悶悶的。
清輝殿有一個主殿,四個側殿,梅歡歡占著一個側殿,遙璣則占了另一個,清樂隨遙璣來到側殿的時候,發現側殿里已經有兩個侍女在打掃,她發愣地看了看遙璣,遙璣笑道:“君上說要清樂幫忙,遙璣自然不敢不從。”清樂見她這么說,也沒多說什么,與兩個侍女一并打掃起來。遙璣今天沒有與梅歡歡一道為難自己,自己也是感恩的,此時能幫她打理一下,自然是十分盡力,只是有些疲憊。
傍晚的時候,風謹從連廊那邊走過來,遠遠便看見清樂灰頭土臉地跟著兩個侍女在掃地、擦塵,待他行至近前,遙璣身著青衣從殿內出來,纖腰不盈一握,除了裝束,她還換了發飾,兩條青色發帶系于鬢邊,除了兩個微聳的發髻,其他發絲都散落下來,覆在背上,風謹自清樂身邊擦身而過,目不轉睛地望著遙璣,似乎一個眨眼,她就如天上仙子一般,會隨風而去。
遙璣見到風謹微微躬身:“君上。”清樂與兩個侍女也趕忙見禮,那兩個侍女對視一眼,低下頭去,她們今天一下午在為遙璣打掃側殿,心中已有不甘,同為侍女,卻要為她打掃居所,而遙璣只是稍稍擺放一下家具的位置和陳設,但見君上特意過來,眼含寵溺,便識趣地低調做事。
“這里還喜歡么?”風謹問到。“在君上身邊,自是喜歡的”遙璣乖巧地答道。“那就好”風謹點點頭。他側頭看了看幾個侍女,似剛看到清樂一般,皺了皺眉:“怎么如此狼狽?”清樂袖子半挽,滿頭汗水,發絲凌亂,正雙手提著一個水桶,桶里還扔著一個抹布,剛剛她們正在擦拭庭院雕欄。她看著風謹的眼睛,賭氣般地回了一句:“不是君上要我來幫著遙璣姑娘打掃住所么。”風謹面色一冷:“打掃便打掃,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作甚,看著礙眼,退下。”
那兩個侍女見風謹這般,又偷偷對視一眼。清樂腦中嗡嗡的,遙璣見狀,覷著風謹的臉色,試探著說:“遙璣對清輝殿不熟悉,只清樂能幫著,君上一定能體諒遙璣心意的,對吧?”風謹斜她一眼:“自然。”
清樂站在原地,只覺得拎著桶的兩只手臂越來越沉重酸痛,眼睛也跟著有些酸脹,她索性放下水桶:“那屬下先告退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清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