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甫嵩一腳踹倒李灝，吼道：“你以為老子不想救他們？”聲音里帶著憤怒，手里的馬鞭一甩，指著橫七豎八躺在地下的傷兵，說道：“你知道把他們留下可能會導致死更多的人嗎？他們都是老子的兵，是老子的孩子，老子怎么可能想害死他們？老子難道不想把他們都帶回家？”

　　張溫嘆了一口氣，伸手抓住皇甫嵩的肩膀。“義真，林景他還是個孩子，第一次上戰場他能知道些什么？”

　　“他不知道老子就教他。”皇甫嵩吼道：“來兩個人給他綁了，押到坑邊讓他看著。”

　　“是。”左右兩個侍衛麻溜的把李灝捆起來，拖著到一邊。

　　李灝一邊掙扎一邊喊道：“皇甫嵩，皇甫嵩。你不能殺他們啊，你這畜生！”隨著李灝被越拖越遠，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漸漸的聽不見聲音。

　　張溫拍了拍皇甫嵩，“義真，別要求的太過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慈不掌兵、義不經商、仁不從政、善不為官、情不立事。何師既然把他交給咱倆，就存著讓我們教育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你不想當這個惡人，我來當。”皇甫嵩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

　　張溫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李灝被捆著跪在坑邊，看著一個個死了的或是受了重傷的士兵被扔到坑里。坑里還沒死的士兵伸著手像是在祈求李灝救他們。天空是灰暗的，李灝心里空洞洞的，感覺到好象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孤獨寂寞失落無助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他好想逃，逃回另一個世界去。

　　天際邊滾來了團團烏云，一瞬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只聽見天空一聲咆哮，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雨越下越大，雷也越來越響，風在嘶吼，雷在咆哮。緊接著，一道閃電劃過，劈中了一棵樹，大樹在雨中燃氣熊熊大火。那熊熊大火仿佛發了瘋似的，隨風四處亂竄，肆無忌憚地吞噬著一切，那赤紅的火焰也仿佛一個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將所到之處都漆成了黑色。

　　兩日后。

　　“怎么，這小子還不吃東西？”張溫有些焦急的問道。

　　“是，都沒動過。”給李灝送飯的校尉點點頭回答到。

　　“給我吧，我親自去。”張溫接過校尉手里的食盒，徑直朝李灝的營帳走去。

　　張溫打開營帳，映入眼簾的是李灝像一堆枯柴般地蜷曲在床榻上，臉白得不成樣子布滿了皺紋，兩只凹陷的眼眶里盈滿了渾濁的淚水，以致瑟瑟抖動的長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樣，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有氣無力的吐出“嗯嗯”的聲音。見到張溫進來，李灝轉身背過去，抓著被子，身體不停抖動著。

　　張溫端著盤子走到李灝的身邊，將食盒放在床頭上打開，伸手拍了拍李灝，“好歹吃一點吧，你這好幾天不吃東西怎么行啊。”

　　李灝沒有說話，張溫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這點苦算什么，我受宦官提攜，在朝堂上屢遭世族排擠欺壓還能到現在這個地步。義真不過是想讓你知道戰爭的殘酷。我們畢竟沒有能力可以收養傷兵，如果要養這幾百傷兵我們就要留下百十號人看守。而且會大大減緩我們的行軍速度。我軍所帶的藥材也很珍貴，不可能浪費在普通士兵身上，還可能救不活。”

　　“我們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那些死去的士兵是為誰而死？不是為了我們嗎？”李灝聽到張溫的話，“砰”的坐起來，紅著雙眼，死死的盯著張溫。

　　“百姓的命也叫命？”張溫有些疑惑的說道：“他們可以為了我們去死那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嗎？這不是他們的榮幸？”

　　“！！！！！？”

　　“百姓也叫人？在朝堂上他們不過是陛下與世家大族交換的籌碼，說句實在的，他們甚至沒有牛和馬來的更重要些。”張溫如是說道：“你也是豪族出身，你不會不知道百姓是什么樣子吧。一邊痛恨我們，一邊想方設法和我們沾上關系，哪怕只是把他女兒或者是妹子送給我們當小妾他也愿意。人心貪婪，你光說好處，所有的人都要好處。給得起嗎？只要保證我們這些人的利益就足夠了，為什么要保證所有人的利益。”

　　“比如造反頭子喜歡大災之年煽動百姓，散布謠言，利用民眾的焦慮，利用信息不對等制造混亂。一旦一群人開始瘋狂，很快的就能帶動更多的人開始瘋狂。原本還能夠獨立思考的人也被裹挾著開始瘋狂。直到最后，一批一批的人開始被死亡威脅，才能將瘋狂的余熱散去。

　　古時候大災之年，老百姓喜歡往城里跑，喜歡往京城去，哪怕路上會餓死更多的人，也不愿意停下來。很大的原因可能就是誰吆喝一嗓子，城里狗大戶有糧食，皇帝老兒有糧食？”李灝疑惑的說道：“可是皇帝不一定有糧食，但是我們這些人是一定有糧食的。為什么不拿出一些糧食來賑濟一下災民？這樣也許就發生不了暴動了。”

　　“你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財和糧食你會分給這些刁民？”

　　“可問題是你確定是辛辛苦苦賺來的嗎？不是靠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得來的？有適當的利潤，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被砍頭的危險。剝削本民族的百姓，或者賤賣自己國家的資源，以滿足自己貪得無厭的私欲？”李灝反駁道。

　　“我，我說不過你........”張溫低頭說道：“你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

　　“不。”李灝覺得自己有點餓了，拿起食盒里的飯，一邊吃一邊說：“你很快就能回答我了，在被殺的人頭滾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