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凡的訕笑中帶著一絲愧疚。
“舅舅真的洗心革面了！”
“這個月舅舅一天都沒落下工作，二十天攢了兩千塊！”
“加上股票賬戶里還留下來的三千多，高利貸沒問題了！”
說著，他的笑容流露一絲為難與勉強(qiáng)，似是有什么話想說卻卡在喉嚨口，糾結(jié)著要不要講出來。
“那個……果果啊……”
夏果果眉頭一皺。
舅舅又闖禍了？
“在舅舅這里八年也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但我們不能沒有志氣啊！”
夏果果挑眉，神情訝異地盯著高明凡，她不明白舅舅到底想說什么。
“你在說什么東西？”
她語氣冰冷。
高明凡雙手放在桌上來回摩拭，有些尷尬。
“那個……果果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過頭。
看著舅舅滿臉不好意思，夏果果一怔。
“我談戀愛，你干什么害羞？”
夏果果不知道舅舅怎么得出她在談戀愛的結(jié)論，但論害羞不應(yīng)當(dāng)是自己嗎，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不是害羞。”
高明凡擺手：
“果果啊，現(xiàn)在外面壞小子太多了，我們家條件是差了些，但果果千萬不能因為那些壞小子三言兩語一頓飯就給騙走了啊！”
高明凡眼中的尷尬訕笑褪去表露真切。
他等待夏果果的答復(fù)，直到時間流逝兩分鐘后氣氛依舊沉寂時，高明凡才看出姑娘眼中的困惑。
“咳……，這段時間果果幾次回來很晚啊，買了新衣服和球鞋，上次凌晨回來衣服上還有酒味……”
“舅舅怕你學(xué)壞了……”
說著，他再度偷瞄夏果果的表情。
很好，姑娘眼中的困惑淡去了。
“知道了。”
沉默良久，夏果果淡淡應(yīng)聲。
比起舅舅的擔(dān)憂，她更怕高明凡又在外面吃喝嫖賭惹是生非。
答聲落下，她將椅子拉近餐桌，上手開啟汽水罐，拿起炸雞開始撕咬。
多余的解釋有什么必要？
她了解舅舅的為人。
舅舅也知道她的自律。
本想繼續(xù)深入了解夏果果前段時間晚歸的高明凡在看到她大快朵頤后，長舒一口氣。
“嘿嘿，我就知道果果是好孩子。”
他拿起一根薯條分三口咬：
“果果放心，等舅舅想辦法了清高利貸，天天上班攢錢，你要吃什么舅舅給你買什么。”
本已經(jīng)放下心的夏果果聞言連忙嗆聲：
“別！”
“舅舅，你可別再想辦法了！”
夏果果本以為舅舅會點到為止，不曾想他竟突然大手一揮，說話也意氣風(fēng)發(fā)起來。
“嘿嘿，舅舅這次絕對不是瞎搞！”
“果果，現(xiàn)在有個項目工程叫做陽光1040，是國家級項目！原來在北海，斌漢那已經(jīng)帶動好多人做起來了！”
夏果果看著高明凡手舞足蹈，緩緩放下手中的快餐。
“工程？陽光1040？那是什么，房地產(chǎn)項目嗎？還是概念項目？”
見夏果果暫時放下抵觸，高明凡越說越起勁。
“嘿嘿！這個東西不是有點門路的還不知道呢！就算知道門路，也不是想?yún)⑴c就參與滴！”
對此，夏果果深以為然，她垂下三分眼簾，無語地瞥過舅舅，繼續(xù)吃起來。
“像樣點的工程想進(jìn)去沒點技術(shù)人家當(dāng)然不要。”
她直指舅舅整天混日子沒有技術(shù)。
“不不不~”
高明凡嘖舌：
“本來呢，要參與進(jìn)這個項目，就得花六萬九千八百塊！”
“但現(xiàn)在，天庭照顧我們江省，決定在錫市先試運營，全資本運作，只要三千八百元就能參與了！”
“果果，你可知為什么叫陽光1040工程不？”
夏果果吃完手中的漢堡，抿一口汽水，短聲呼氣，滿臉無聊地盯著舅舅，故作配合。
“為什么。”
“嗯嗯，這就要說到粵省奇跡，深川了，果果前段時間也學(xué)了些股票和市場的道道，可知道深川是怎么發(fā)展起來的嗎？”
高明凡的話題一個接著一個，謎語未揭底就跳到另一個點子上，這讓夏果果心頭起了疙瘩。
“深川，因為被天庭劃為金改區(qū)，率先改開搞貿(mào)易……？”
這個即便不了解市場，只要上過初中近代史都是知道的。
“小啦！”
“格局小啦！”
高明凡哈哈一笑。
格局……？
這個詞從舅舅嘴里蹦出來還是挺違和的。
“好吧，舅舅。”
夏果果搖頭：
“聽著，我不知道這是什么驚天動地的計劃，也不知道這個工程有多惠民，但聽意思是要交錢？三千八百塊錢？”
“如果舅舅已經(jīng)存了兩千塊，加上股票賬戶里的三千塊錢，我們一共就五千塊，再過一個禮拜到了七月份，高利貸就得還三千塊，你要是把這錢花了到時候怎么辦？”
高明凡的意氣風(fēng)發(fā)漸漸弱勢，轉(zhuǎn)而是今天夏果果進(jìn)門后看到的訕笑與為難。
“所以呀……舅舅也不想貿(mào)然決定，可這個工程機(jī)會難得！過了月底就要恢復(fù)六萬九千八百塊的參與價格了！”
“這個機(jī)會舅舅真的不想失去！”
“果果……你那邊……還有錢嘛？”
說罷，他扭捏著，兩眼期待。
夏果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屋子里安靜的可怕，唯一的聲響就是桌上半罐汽水不斷冒泡的嗦嗦聲。
“我還有一千四百多，但我不打算讓舅舅去整這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
夏果果沒有意識到她竟然已經(jīng)開始熟練掌握成語了。
“一千塊！就一千塊！”
高明凡激動道，整個人貼在餐桌上，十分著魔。
“這樣我們就有六千塊！先拿三千八百塊參加陽光1040工程，余下還有兩千兩百塊塊錢離月底還有一周，舅舅每天再加把勁，剛好還上高利貸后能留下幾百塊飯錢開銷！”
人的思維是受制于閱歷與經(jīng)驗的。
在閱歷沒有豐富的時候，人吃過的虧就很有限，所以判斷問題時往往忽略全面大局。
夏果果博覽群書，自認(rèn)為閱歷已經(jīng)被打在白紙上，只要多加工作歷練就能迅速掌握社會本質(zhì)。
但有一點，她自信絕不會出錯。
比如面對舅舅每一次失了智的狂熱，這是大災(zāi)之照，沒有失算過。
夏果果眼中的陰翳讓高明凡抖了個機(jī)靈，他顧不得猶豫，唾沫星子亂噴，嘴里皆是描繪著陽光1040工程的錢途。
“你不要再說了。”
“每一次看到你這幅表情，我就知道在劫難逃。”
她從口袋中拿出五張紅鈔。
“就五百，我至少得確保舅舅搞的家破人亡后自己還能離家出走不餓死。”
“明天我會出去找暑假工，舅舅，希望你冷靜下來好自為之，自己想想半輩子做過的蠢事有多少。”
說罷，夏果果站起身，拿起汽水轉(zhuǎn)身回房。
她沒胃口了。
她知道自己勸不動高明凡。
她也早就失望。
從六月初，連一千兩百五十塊錢高利貸利息都拿不出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想到末路的那一天。
至于陽光1040工程。
天知道是哪個詐騙集團(tuán)整的新花樣來騙舅舅這種貪婪成性的油膩廢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