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自來以復姓為尊。天家復姓長孫，皇后出身百年大族南宮世家，旁支勛貴們皆以復姓為榮。雖入朝為官仍需走科考之路，朝中重臣仍多半出自世家大族。

　　今圣有九子，太子長孫宏為長兄，唯有七皇子長孫宜和武陵公主是南宮皇后嫡出。長孫宏生母賀蘭氏，乃今圣潛邸時太子良娣，產后血崩而亡。今圣登基時，追封賀蘭氏為孝懿皇后，并立誓五年不封后。迎南宮氏入宮為貴妃，主理后宮。民間皆稱頌今圣仁德慈愛，是位仁君。

　　要說這七皇子也是位奇人，身為嫡子，從不參與朝堂爭論，反而寄情詩詞，游山玩水，廣交天下學士。民間女子常見他駕車自街市而過，飲酒作詩，好不快活。

　　七皇子熱衷于詩詞，于是進言太子，請求今上興建學堂，廣開民智。就有了今日城內一坊一書塾的盛世之景。今圣龍顏大悅，降旨夸贊太子明德，心懷天下，賞黃金千兩，用于興建書院。太子大喜。

　　小南穿過巷尾，進了書塾后門，將鮮魚安置在廚房外的水缸里。抬頭見四下里無人，輕手輕腳的進了后院的一間屋子，出來時，卻已換了一身打扮，臨水一照，正是一個文氣十足的書生模樣。

　　小南繞道前院，秦夫子正在講課，看到小南，便招手示意她坐下。小南女扮男裝在秦夫子課上已有月余，秦夫子見她勤學好問，便沒有計較于她。一堂課罷，另一個夫子打扮的人進門來，正是褚玉生。

　　秦夫子說：“老朽年事已高，想要回鄉含飴弄孫。今后就由褚先生為各位講課。褚先生雖年級尚輕，學問不遜于老朽，望諸位今后善自珍重，不要忘了求學的本心。”

　　小南悄悄退出門后，看著褚夫子在堂上講話，低頭心里盤算著以后來還是不來。卻見一雙腳停在了面前，嚇了一跳。一抬頭，是褚玉生。

　　“小南姑娘。”

　　小南趕忙示意他噤聲。

　　“旁人不知道我是誰的，你不要聲張。”

　　說罷，又有些心虛。

　　“你幫我這個忙，我給你炙魚，我炙魚的手藝可好了。”

　　褚玉生笑了。

　　“一言為定。”

　　小南轉身去了廚房。

　　褚玉生身后轉出一個人來，目光追著小南直到人影消失。

　　“老褚，你說長孫家的人一個個怎么都這么奇怪，放著天潢貴胄的日子不過，跑到街市里廝混。”

　　褚玉生書塾里的人早已散去，褚玉生倚在門上，望著無人的院門。

　　被稱作“老褚”的人低頭，

　　“天子腳下，郡侯慎言。”

　　褚玉生嗤笑，

　　“莫慌，這里無人認得什么郡侯，只有小小夫子褚玉生。”

　　言罷，看著老褚，又問，

　　“你去水車巷打探的消息如何？”

　　“確實只有一個老婦人。”

　　“扮做書院里的人去四鄰問過了，都說是去年從外鄉來投靠親人的，平日里就在魚市里幫工。”

　　褚玉生點點頭。

　　“看來這次，一定很好玩。”

　　小南將炙好的魚放進食盒里，正準備出門，迎面與來人撞了個滿懷。來人大驚，小南趕忙往后退。又是褚玉生。

　　“我都做好了，你拿去給秦夫子就好了。”

　　“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阿娘不見我要擔心的。”

　　褚玉生看著暗下來的天。

　　“小南姑娘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一會兒我送姑娘回去，這么晚了，一個人不安全。”

　　小南不說話，心里暗自盤算著回去怎么交代。

　　“一個姑娘家，夜里行走還是不安全的。我做夫子的，送一下自己的弟子，應該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小南低頭看自己尚未來得及更換的衣衫，不由得笑了。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街巷里，褚玉生提著一盞燈，一路默不作聲。

　　行至水車巷，小南探頭往里看了看，回頭對褚玉生說。

　　“多謝夫子護送，我已到了，夫子請回。”

　　褚玉生點點頭，

　　“那小南姑娘，明日再見。”

　　言罷，提著燈籠轉身往回走。

　　小南拐進巷口，悄悄回頭看，確認褚玉生走遠了，才進了院門。

　　剛進門，便被一老婦人一把抱住。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老身真不知道如何向兩位主子交代了。”

　　小南努力掙脫，看著老婦人滿面愁容的樣子，拍拍她的胳膊。

　　“嬤嬤安心，今日是幫夫子做魚，所以回來晚些。以后不會了。”

　　“已經戌時了，不能再耽擱時辰了。走，回建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