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耳房里沖出一個人影,撲在了喬嬤嬤的身上。聽雪嚇了一跳,趕忙護在長孫玥的身前。
“騙子,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聽雪定睛一看,是太子殿下。
長孫宏收到長孫玥的消息,一早就候在耳房里。聽到這里,他再也無法忍受。
殺害母親的元兇是一直以來懷念的祖母,而自幼對他關愛有加的父皇,一直都知道真相。
難怪,難怪他要求徹查真相的時候,圣上龍顏大怒,甚至不惜將他軟禁。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長孫玥趕忙將太子扶起。
“宏哥哥,你起來,事情的真相還有待查證,你不要著急。”
兩個人拉扯著,喬嬤嬤卻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你是,你是宏哥兒?”
喬嬤嬤攥著長孫宏的手,不停地摩挲著。
“都長這么大了,當年接生的時候,你才是這么一點兒的小人兒呢。”
長孫宏跪在喬嬤嬤面前,淚流滿面。
“你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父皇怎么可能知道這一切,他不會瞞著我的對不對。”
喬嬤嬤笑了,
“老身如今已過耳順之年,什么榮華富貴沒有見識過,又何苦到了今日還要隱瞞當年的真相。”
“小姐已經去了多年了,她若泉下有知,看到如今宏哥兒長成這般好的模樣,想必也會高興的。”
“至于良娣主子,是我們對不住她。”
“老身腆著臉活到今日,也是想著,終有一天會有人來問的。心里這一樁事,總算不用帶到地下去了。”
喬嬤嬤一臉淡然,
“老奴今日既然來見貴人,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隨時都能去地下見我們小姐。”
長孫玥沒有心思聽她啰嗦,忙叫聽雪去找了成沅過來,
“送太子回府。”
這廂長孫玥陪著長孫宏回了太子府,囑咐崔濱守好內院,不許任何人走漏風聲。
太子妃見太子好端端的出去,回來卻成了這副模樣,嚇得不輕。
長孫玥將她帶到一旁,附耳輕語,
“宏哥哥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今日受了刺激,萬不可讓宮里知道,如今這太子府上下,可都全指望太子妃嫂嫂主持大局了。”
太子妃強作鎮定,握了握長孫玥的手,
“我知道,多謝你了。”
太子只是意識混沌,強灌了一碗安神湯下去,便睡下了。
好容易靜下心來,天也快黑了,長孫玥坐了一會兒,便回了建陽宮。
只盼著今日發生的事,不要被宮里發現。
一夜難眠。
翌日清晨,長孫玥正在用早膳,成沅慌慌張張來報,喬嬤嬤去了。
昨夜里將她安置在宅子里,今日一早去送飯,許久無人應門,將門破開進去一看,老嬤嬤安然睡在床上,用手指一探,竟早沒了氣息。
長孫玥聞言,懵了。
喬嬤嬤是容惠太后喬氏母家的老人,是成沅從容惠太后的父親從前任知府的梅州尋訪找到的。
她先前猜到孝懿皇后的往事,和容惠太后有關系。卻也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是容惠太后一手謀劃。
更沒有想到,容惠太后留下的遺書中,把一切都告訴了父皇。
圣上與孝懿皇后鶼鰈情深,在承受喪母之痛之時,知曉是母親下手害了愛妻,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子,不知是何種心境。
長孫玥換上便裝,吩咐聽雪,
“去看看太子哥哥。”
卻見許嬤嬤進門來,
“公主萬安。太子殿下偕太子妃一早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請公主也過去說話呢。”
長孫玥心中隱隱感到不安,忙又叫聽雪上妝,換了海棠紅的曳地飛鸞緙絲襦裙,鬢上簪了赤金步搖,往朝云殿去。
遠遠便聽見皇后和太子妃有說有笑,長孫玥心中詫異。
只是過了一夜,怎的就發生了這么大變化。
事有反常必為妖。
長孫玥打定主意,施施然進了朝云殿。
皇后見了她,忙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
“你可算來了,你太子哥哥帶了好東西來,再不來,就沒你的份兒了。”
長孫玥撒嬌倚在皇后身上,
“就算我不來,太子妃嫂嫂還能不給我留不成,叫女兒看看是什么好東西,讓母親這樣高興。”
太子妃端起手邊的琉璃碗,聽雪忙上前接了過來。
竟然是荔枝,紅艷艷的果皮盛在琉璃水晶碗里,別致的很。
太子在一旁笑道,
“如今天氣炎熱,這些南邊兒的水果送到京城,不容易存放,是拿冰一路凍著,才得了這么一些新鮮的,送到宮里讓母后嘗嘗鮮。”
皇后微微頷首,
“宏兒有心了。”
“今日進宮,還有一事,要和父皇商議。”
太子臉上掛著笑容,眼底卻閃過一絲黯然。
“前幾日西北大營的淳于將軍來報,說是得了幾匹上好的汗血寶馬。”
“兒臣想著,也許久沒有到西北大營去看看了,如今正好趁此機會,替父皇去西北巡視,將那汗血寶馬帶回來。”
長孫玥看著,太子妃沉默在一旁,只是幫皇后剝著荔枝,并不言語。看來此事,她是知道的。
太子鮮少離京,如今貿然提出要去西北巡視,肯定有事。
更何況是在這節骨眼兒上。
“我也要去。”
長孫玥嘟著嘴,拉著皇后的衣襟,
“我如今都及笄了,還沒有出過京城呢。女兒也想去看看西北是什么樣子,是不是真的遍地牛羊,還是黃沙漫天。”
心里卻嘀咕著,想看看太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皇后用指尖輕輕戳了她的額頭。
“太子出巡是大事,你一個女兒家跟著湊什么熱鬧。”
看著她悶悶不樂,不禁笑出聲來。
“你若真的想出去,可以到南邊兒去逛逛。”
長孫玥大喜,她只見過京城繁華,對江南的了解,僅限于《西洲志》里讀到的描繪。
據說江南遍地楊柳,五步一橋,十步一亭,煙雨之景更是美不勝收。皇后肯松口讓她出京,真是喜出望外。
“你不要得意,是圣上派了太子侍讀做兩江巡察御史,到南邊兒去巡視,這才能讓你跟著出去玩玩兒。”
太子侍讀?是哪一個,還是兩位都去?
長孫宏見妹妹一臉疑惑,笑著答道,
“是東陽郡侯鐘離鈺。父皇贊他年少博學,又一路從東海游歷至京城,派他出去最適合不過。”
長孫玥腹誹,怎么哪兒都有他。
從皇后宮里出來,行至一處橋上。太子妃放慢了步伐,留太子和長孫玥兩人并肩同行。
長孫玥心中了然,這是太子有話要說。
“玥兒”
太子眼中滿是寵溺,卻又有著掩飾不住的不舍。
“我此番去西北,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了京城,”
“你去江南,我不能送你了。”
長孫玥望著愁容滿面的太子,心中仍有疑惑,卻又礙于宮中人多耳雜,不敢多問。
“宏哥哥,真的,沒事嗎?”
太子神色黯然,
“事情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人已化為黃土白骨。又能怎么辦呢?”
長孫玥扯著太子的衣袖,欲言又止。
“宏哥哥出去散散心也好。”
說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哥哥若是想我了,可以讓人給我送信。”
“回來的時候,莫要忘了給我帶些西北的特產,最好帶一匹威風凜凜的小馬回來,這樣玥兒也能參加秋天的圍獵了。”
少女的眼中閃爍著光芒,明眸皓齒,讓人不忍拒絕。
太子淺笑,
“一言為定。”
“你去江南,也要照顧好自己,多帶些護衛。南方天氣濕潮,你若是不適應,就早些回來,又不是派你去做巡察御史。”
太子撫摸著幼妹的鬢發,心中思慮萬千。
數日后,太子偕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離了京城。
長孫玥在宮中整理行裝,準備遠下江南。
過了月余,終于等到了圣旨,任命太子侍讀鐘離鈺為兩江巡察御史,奉旨巡視兩江各府,即日啟程。
長孫玥興奮地清點著早已備好的行裝,卻見聽雪垂著頭從門外走來。十分不解,
“要去江南了,你不高興嗎?”
聽雪一臉凝重,
“公主,方才宮中接到急報,太子殿下在西北大營,從馬上跌落,受了重傷。”
長孫玥愣了。
聽雪忍不住落了淚,
“聽傳信的人說,性命是保住了,只是腿,怕是再也騎不得馬了。”
長孫玥苦笑。
原來如此。
騎不得馬,走路應該也是不方便。
歷朝歷代,沒有這樣的人還能主位東宮,繼承皇位的。
更何況他的父皇,不缺兒子。
宏哥哥終究還是對這所謂的皇家親情,心生厭棄。
天熹五年秋,太子長孫宏上表自請廢太子位,圣上恩準。
天子降詔,封皇長子長孫宏為成王,出封地永州。
彼時,長孫玥已身在離京城五百里的驛站。坐在青磚灰瓦的小院里,品著當地自產的清茶,心中了然。
并非所有人都貪戀那天下無雙的權位,只愿遠離了京城喧囂的人,能夠得到他想要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