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屋子墻壁上寫著還債兩個紅色大字，只是年代有些久遠了，顏色褪去了，還依舊看起來觸目驚心。

　　那幾個小孩一直跟在他們后面，一個男孩子從另外一邊跑過來撞了一下沈棲木，低聲道了句歉，撒腿就要跑。

　　顧秋把人逮住了，在他身上搜出了沈棲木的手機還給他。

　　男孩子閉著眼睛，手作防御狀，沈棲木看到他手上全是傷，指不定就是經常小偷小摸被被人打的。

　　“這邊的孩子就喜歡玩這一套，你小心一點。”顧秋從兜里拿出一張10元的鈔票遞給他，“你幾天沒吃飯了吧？”

　　顧秋放開了他，男生懷疑地不敢去接。

　　被打了這么多次，還是第一次有人不僅不打他還給他錢的。

　　謹慎地快速抓過錢就跑，和身后那一群孩子一起溜得飛快。

　　沈棲木越來越覺得這里充滿了絕望，為了生活不斷奔波，最終還是走不出這里。

　　“這就是我家，不知道里面什么樣了。”

　　很反常，這一路都是顧秋在說，沈棲木沒一點回應，他一直只是充當這一個傾聽者的角色。

　　顧秋鑰匙都沒拿，直接推開了門。里面積滿了灰，有一口大鍋，鍋旁邊堆滿了瓶瓶罐罐，還有一張床。

　　這個房子四面都有洞，完全不擋風，可這樣，還是有人住。

　　里面有個流浪漢，見里面沒人住就偷偷進來躺著了。

　　他們的動靜驚擾了他，他坐起身來，警惕地往內挪動了一下。

　　顧秋沒再往里走了，拉著沈棲木出去了。

　　沈棲木回頭看了一眼，透過縫隙他看到流浪漢又躺下了。

　　瞬間明白了顧秋為什么要走了，他這是為了不打擾流浪漢，怕流浪漢去了其他地方找不到棲身之所。

　　天色漸漸黑下來，顧秋顧自點了一根煙。

　　“反正里面早就沒什么了，”顧秋放開了沈棲木，指著圍墻那邊繁華的都市道，“我媽就在那邊的一個小餐館做廚師，每天都能帶些剩飯剩菜回來，這也是我還不至于吃這邊臟兮兮的食物的原因。”

　　這話說得很輕松，仿佛那段時光不是他的，他只是講述了一段故事。

　　沈棲木心疼他心疼得不行，“那為什么你媽有工作，怎么還住在這里？”

　　“嗯，我爸喜歡賭博。”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緒，“每次都輸，欠了好幾百萬的債了，我媽為了給他還債只能省吃儉用。”

　　沈棲木突然明白了那兩個血紅的“還債”字是怎么來的了，那群人一定沒少恐嚇，也不知道當時那么小時顧秋是怎么承受下來的。

　　顧秋吸了一口煙才繼續道:“后來我爸戒了賭卻開始喝酒，一喝酒就打我媽，我去攔，他連我也打。”

　　煙吹到了沈棲木那邊，讓他咳嗽了一下，顧秋把才抽了半截的煙頭扔到地上踩了一腳。

　　“直到有一天，我拿著家里的菜刀威脅他，說要是他再打我媽，我就砍死他再自殺，他被嚇到了，果真再沒打我媽。”

　　沈棲木認真地聽著，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了。

　　顧秋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給他戴上，摸了摸他的頭，往事的沉悶感也消去了幾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從來沒對人講過，再難開口的過往，面對沈棲木的時候，卻能稀松平常地講出來。

　　“八歲那年，我被星探發掘，入了演藝圈，我爸以為我能爆紅，終于把房子遷移到了城里，自己也找了一份工作。”

　　“我本以為一家人只要這樣下去，慢慢還完債，就可以獲得幸福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十一歲那年我爸為了十萬塊錢把我賣給了星悅。十五歲那年我才知道，我爸早就出軌了，還有一個比我小六歲的兒子。于是非要和我媽離婚和那個女人結婚。我媽妥協了，本來事情就該結束了。”

　　沉默了好久，顧秋才繼續道:“可是，那個女人結完婚才發現我爸有幾百萬的債務，又來找我媽鬧，非要我媽把債全還了。不同意就天天來鬧。”

　　“就是這樣一個無理取鬧的人，我媽居然為了就她兒子而溺水身亡。”

　　顧秋說著握緊了雙拳，“當時只要那個慫包去找人呼救，我媽就能活，可是他哭著跑回了家。”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沈棲木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繞到了他的身前。

　　一顆淚珠滴落在地，顧秋居然哭了。

　　沈棲木踮起腳尖，用衣袖擦掉他的淚。

　　顧秋瞪大的雙眸看了他幾秒，一把把人抱住了。

　　脖子處有一股溫熱，沈棲木回抱了顧秋。

　　“我媽被打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涼透了，你知道那個慫包說了什么嗎？”他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說，我媽活該，是她欠他的一條命。”

　　聽著就已經夠絕望了，顧秋當時肯定很憤怒吧？

　　“那段時間我把自己關在了屋子里，誰也不見，覺得這個世界爛透了。那時候是住在隔壁的高峻一腳把我家的門踹爛，把我拎出去。”

　　“那時候我見誰都不爽，我和他打了一架，那家伙特別不要臉，仗著年齡優勢把我揍了一頓。揍完把我帶回去給我做了一頓飯，也就是那個時候和這家伙建立起了奇怪的友誼。”

　　“我恢復過來之后，就醉心演戲，得虧林輝導演賞識，我紅了，沒多久就還完了那筆債。”

　　后來的事，顧秋不說他都能猜個七七八八了，顧秋就是在十六歲那年火的。

　　那對缺心眼母子還有人渣父親，肯定沒少找顧秋要錢。

　　沈棲木在網上了解過顧秋的一些事，知道他從十歲起就沒用過家里的錢了，但是生活過得很節儉，以為他是被星悅壓榨過頭，現在才知道他是拿去還債了。

　　這邊治安不好，也打不到車，再晚點指不定會發生什么意外。顧秋不再多說，調整好表情，放開了沈棲木。

　　“餓了嗎？”剛剛的軟弱一掃而空。

　　顧秋先行，沈棲木跟著他，在他身后嗯了一聲。

　　“那我給你買一份那邊攤上的小吃？”

　　“不了，我不餓了。”沈棲木一聽要吃那個，頓時沒了胃口。

　　顧秋卻轉過頭噗嗤一聲。

　　果然是好了，還懂得開玩笑了。沈棲木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