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郝站長又治愈了困擾我十五年的頭疼病。

　　從高中開始，每隔一兩年，我都要間隙性頭疼一個月。每次疼痛持續兩個多小時，僅在太陽穴一側疼。痛感從輕微到巔峰再衰退，太陽穴的血管會痙攣性跳動，伴隨盜汗、畏光、怕聲、臉色蒼白、眼睛充血、偶爾干嘔。疼痛的兩三小時除了躺著什么都干不了，可疼痛一結束就跟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我又恢復正常。一般兩三天疼一次，嚴重的時候一兩天一次，持續五六周后疼痛自動消失。

　　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的十年，一直如此。其間曾在天津、武漢、西安的中西醫院都有治療，每次各種儀器設備檢查后都說不出個所以然。醫生診斷過緊張性頭痛、血管性頭痛、神經性頭疼……開出過正天丸、復方羊角片、丹珍頭痛膠囊、鹽酸氟桂利嗪滴丸等藥品。以我多年的頭疼經驗，這些都是可吃可不吃的緩解類藥品，本質上不治療。

　　久病成醫，大學時我查閱了大量國內外資料，認為這屬于“叢集性頭疼”的一種，但都沒有具體的治療方案。疼痛期間最有效的緩解手段是吸氧，頭疼的成因是疼痛期間腦血管供血不足，這是血紅細胞減少所致，而氧氣會讓血紅細胞迅速活躍起來，使供血恢復正常，從而減少疼痛的持續時間。

　　直到三年前，一次頭疼后突然想起郝站長。頭疼困擾我多年，但從未咨詢過郝站長，于是那年夏天專程回小鎮拜訪了已經八十多歲的郝站長。

　　搭完脈郝站長問我是不是經常鼻塞，我說經常一個鼻子塞，尤其躺下時。又問是不是經常口腔潰瘍，舌苔厚重，我說幾乎每個月都會潰瘍一次。郝站長點著頭說是了，我的身體很像他年輕時的體質，他一搭脈就特別熟悉。說我肝肺兩旺，身體貪涼，濕氣長期郁結不散，把濕火蒙在體內，導致膽汁發生一些變化，從而引起頭疼。大概是這個意思，專業話語聽完就忘了。

　　我問及好不好治時，他笑著說見過就不是什么大毛病，遂提筆開方：

　　當歸9g 石膏20g 川穹6g 赤芍9g

　　蒼耳子6g 細辛4g 陳皮9g 半夏6g

　　白芷6g 防風6g 遠志9g 節菖蒲6g

　　蒼術9g 桂支6g 羌活6g 銀柴胡9g

　　厚樸9g 辛荑 6g 甘草4g

　　薄荷引

　　囑托我此方保存好，四季都可吃。先吃6副，下次頭疼到來疼痛程度能減去三分之一，到時再吃一些即可逐漸拔去病根。另外，藥方中有石膏，可能導致胃涼，如服藥后胃部不適就嚼點西藥“鼠李鉍鎂片”。吃幾副中藥后應該會排出濕毒，以類似濕疹的小疙瘩形式排出。從身上哪出都有可能，如果量少不癢不痛就不用管，如果量多發癢難忍就再吃兩副下面的藥方止癢，切記不可多吃。

　　土芩6g 連翹9g 桔梗9g 荊芥6g

　　防風6g 白術9g 蒼術9g 丹皮9g

　　地夫子6g 蘭根9g 折貝母9g 紫丹參6g

　　陳皮9g 山楂9g 佛手6g 甘草4g

　　薄荷引

　　這就是獸醫郝站長的系列治療處方。他不光治病，還要把可能的副作用交待清楚，避免患者不必要的恐慌。

　　事實上我吃完12副中藥后，常見的潰瘍、鼻塞、舌苔就不再出現。小疙瘩是藥吃完后一周多出現的，從肩背上出來兩大片，不痛不癢我也就沒吃第二張處方。

　　此后，往年頭疼高發的秋冬季也從容度過，事實上近幾年頭疼都再未發生。

　　2020年疫情期間，我回小鎮居住了一段時間。去獸醫站探望郝站長，他兒子說老人家退休后一直在老家居住。問了地址后我和父親驅車前往，順鄉間小道一路打聽。郝站長的老家不在行政編制內的村莊，連地名都沒有，手機導航完全無法定位。

　　那是夾在兩座山間，一條小溝旁的幾座四合院，大多數院門緊鎖，住了不多幾口人，幾乎都是老人。

　　看到我們郝站長非常開心，八十多的老人忙著端茶倒水，我極力勸阻，他卻說是上午才打的山泉水，味道特別好，一定要我們嘗嘗。溝底一帶由于不是村莊，沒有集體改造的飲用水源，日常就喝溪水，連國家主導的村村通水泥硬化路都沒有，好在通了電。

　　老站長帶我們爬上屋后的坡地，介紹著周圍的地勢。他住的一座和旁邊一座四合院是他的長輩在1950年建造的，當時兩座四合院住著他的爺爺、父親、父親的兄弟、他們堂兄弟等二十幾口人。后來結婚單住的兒孫越來越多，就逐漸往旁邊擴建了幾座四合院，就是現在的格局。

　　郝站長和老伴住在四合院的主廳，屋內清一色的舊家具。東廂房迎門是張大書案，上面堆著舊報紙和幾捆宣紙，旁邊有筆墨硯臺，他每天都會寫幾張大字。西廂房和南廂房已經空置，兒孫在外工作，幾年都不見得回老家，墻上還是1980年的貼畫。

　　回去的路上父親說郝站長家原本在山頂，和其他村民一起在村莊里，解放初他家單獨搬到了溝底，村里的宅院反倒荒廢了。我問及原因，父親沉默了很久才說了“脈氣”兩字，可能他們郝家的脈氣就在溝底一帶，誰發現的天知道。

　　小鎮二十一個村莊兩萬多人，走出去干公職吃國家飯的沒幾個，而郝家的子女從解放初的站長一代開始，幾乎全都身負公職。參軍、從政、講學，都靠本事吃公家飯，當時所謂的供應糧。年輕人意識不到這些，但他們老一輩退休后都選擇回溝底守著老宅。脈氣也需要人氣聚攏，沒有人氣就怕一代代散光。

　　那么脈氣，有還是沒有，或者說，你信還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