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平回到騎士王俱樂部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在往回走的過程中，他很意外地意識到，自己少了一種早就被他遺忘的生活工具。

　　手表。

　　于是，他一邊琢磨著買塊表，一邊盡快回到騎士王俱樂部。并按照張先生的要求，來到他的辦公室。

　　張先生的態度依舊溫和，一通真誠的噓寒問暖讓羅平有不小的負罪感，覺得有點對不起卡門——口口聲聲說不想做他的競爭對手，張先生卻因為自己兩飛錘，對卡門的態度更差了。

　　鋪墊的話差不多了，羅平也下定主意，認真地跟張先生談談卡門的事，為了自己，也為了卡門。

　　“張先生，我想跟你談談卡門的事。”

　　張先生很是意外：“你？你要跟我談卡門的事？談什么？”

　　羅平想了想，說道：“他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看得出，他曾經經歷過很悲慘的事。”

　　張先生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繼續。”

　　“我跟卡門私下不只聊過一次，他十分渴望成為一名合格的紳士。但以他現在這種情況，想必無緣一年后的晉升機會。”

　　羅平盯著深藍色的眼睛，質問道：“張先生，其實你根本不打算讓卡門成為紳士，對嗎？”

　　張先生撇開目光，長嘆一聲后，攤開手：“你的洞察力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強。沒錯，我不想讓卡門成為紳士。準確的說，在卡門憑自己的力量邁過心里那道坎兒之前，哪怕他通過了所有訓練和考驗，我也不會讓他成為紳士的。”

　　想起卡門怯懦的模樣，羅平搖搖頭：“那需要很久，甚至是半輩子。”

　　“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成為紳士的，大有人在。”

　　“你不能保護他一輩子！”

　　說完這句話，羅平覺得這簡直是倆家長背著孩子討論該不該把他送到外地去上學，別扭得要命。

　　張先生用深沉的目光看著羅平，過了很久，他才輕輕，釋然地點頭：“是的，我沒辦法保護他一輩子——我來給你講一講近期的局勢吧。”

　　羅平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張先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能了解到時政要聞，對他的偽裝更為有利。

　　不用準備資料，也不用查找數據，張先生張口就來。

　　“首先是阿姆斯特朗市的情況。根據最新通報，阿姆斯特朗市是近段時間全國最先爆發游蕩者之亂的城市。之后，又有半月區康格里夫市，孫市接連爆發游蕩者之亂。按照以往經驗，三年內，全國將爆發五十到七十次游蕩者之亂。直到游蕩者被逮捕，或者人們失去了抓捕游蕩者的興趣。”

　　“而阿姆斯特朗市之所以會第一個爆發點，其原因是5月16日，蟲族浮空堡壘墜落事件。在我們頭頂飄了成百上千年的蟲族浮空堡壘，不知何種原因墜毀在阿姆斯特朗市以西十二公里的深山里。坊間傳聞是游蕩者搞的鬼，游蕩者如果活了下來，很有可能已經潛入距離墜落地點最近的阿姆斯特朗市。各種傳言搞得人心惶惶，本來壓力就很大的輿情，直接擊穿，進而轉變成游蕩者之亂。”

　　我很確定不是我搞得鬼。

　　羅平在心里給自己辯解。

　　“而今天你遭遇的事，必須讓我警惕起來。紳士聯盟和紐卡姆家族之間有很深的間隙，但在這種時期，發生針對紐卡姆家族主要成員的陰謀，就意味著有人試圖挑戰帝國三大家族拱衛王室的統治基礎，挑戰帝國權威。卡門教過你紳士聯盟的最高行動綱領了嗎？”

　　“守護人類？”

　　張先生點點頭：“沒錯。紳士聯盟不為任何具體的組織服務，我們只服務于人類本身。放在當前情況下，只要帝國三大家族拱衛王室的統治基礎能最大限度地維持塞勒涅帝國的穩定，我們就與王室和三大家族站在一起，哪怕我們和紐卡姆家族互相看不順眼。”

　　“現在，羅平，總結一下我們面臨的問題。”

　　當張先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羅平才終于有了加入紳士聯盟，接受見習侍從訓練的感覺。

　　他快速回憶張先生的話后，發現了其中的陷阱：“首先是蟲族浮空堡壘墜落事件，我們必須警惕蟲族可能給我們帶來的危險。其次是游蕩者引發的社會輿情問題。最后是不明身份的團伙針對紐卡姆家族主要成員發動襲擊，這有可能會引發帝國統治階層混亂。”

　　張先生很滿意羅平的回答：“很不錯，沒掉進我的陷阱里。”

　　張先生剛才那番介紹中，刻意沒有提到蟲族浮空堡壘墜落本身導致的蟲族問題，而是將墜落事件與游蕩者之亂聯系在一起，腦子沒轉彎兒的話，很容易忽略這一點，使得“我們面臨的問題”這個提問的答案變得不完整。

　　羅平謙虛地說：“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罷了。”

　　張先生苦笑道：“卡門又要臉紅了。”

　　接著，他話鋒一轉，嚴肅地說：“以上是阿姆斯特朗市要面臨的問題，可以總結為內憂。而塞勒涅帝國接下來要面對外患，自然是古樹城。”

　　羅平面色凜然，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就像剛剛睡起來，只聽到老師問“對不對”時，裝作一臉了然地點了頭。

　　古樹城是什么東西？

　　“最新情報是，邊境地區，主要是桂河方向，精靈出現反常兵力調動。帝國對古樹城聯絡部詢問兵力調動意圖，回復是換防，當然，沒人信那些長耳朵混蛋的話。國王陛下已經下達三級戰備動員令，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兩天，桂河方向就會集結兩萬五千名士兵和足夠的重兵器，與精靈對峙。”

　　張先生閉上嘴巴，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面色陰沉地說：“戰爭，一觸即發。”

　　“雖說每一個游蕩者降臨期，精靈都會搞點動作。但這次，憑我個人感覺，精靈可能有大動作。而這就是紐卡姆帝國要面對的外患。”

　　“一場巨大的暴風雨正在醞釀，沒有人能逃得出去。”

　　張先生又停頓了一會兒，目光轉向羅平：“我沒想到，你會主動跟我談卡門的事。”

　　羅平一愣：“難道你本來就打算跟我談他的事？”

　　“沒錯。”

　　張先生拉開抽屜，翻出一疊文件。

　　“這是侍從訓練認定書，以及晉升紳士所需要的一切文件。接下來，我會讓你以最快的速度扔掉見習的稱號，晉升成為侍從。如果你想從我這里晉升為紳士，我給你的晉升考驗就是，保護好卡門，永遠保護好卡門。”

　　羅平仔細盯著張先生的臉，很努力地像從他的面部輪廓里看到卡門的影子。

　　“卡門他——”

　　張先生沒好氣地打斷道：“不是私生子。”

　　“呃——那么——”

　　“也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難道！”

　　“我沒結婚，但我喜歡的是女人！你還有別的猜測嗎？”

　　“有是有，不過算了，你會氣死的。如果卡門知道你的決定，也一定會氣死的。”羅平嘆息道，“他這段時間最大的心愿就是成為紳士。”

　　張先生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成為紳士也能做——好了，今天的課程就到這里。我很少招收見習侍從，卡門也沒上過見習侍從課，更別說該如何教導見習侍從了。所以，之后你會到別的侍從那里學習相應課程。到時候我會通知你的。如果在學習過程中遇到什么問題，你直接來問我就行了。”

　　果然還要撅著屁股背茶葉名。

　　羅平撇撇嘴：“好吧，我倒是不介意給卡門當保姆，別的不說，他泡咖啡的技術很不錯。”

　　“對了，伯德醫生會試著治療你的失憶癥，你配合一下。”

　　“如果他還認為我是游蕩者的話，我想我沒辦法配合。”

　　“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嗯......伯德醫生的父親犧牲在游蕩者手上，請你理解一下。”

　　羅平怔了一下：“原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