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上就黑了,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臺風和特大暴雨,白天還很喧鬧的小城也慢慢變得安靜起來。凄冷的風呼呼地吹過,夾雜著點點雨絲,路上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好像都恨不得自己多長幾條腿。一場還沒來到的臺風,就已經把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一個人不緊不慢地在馬路邊緩緩前行。他全身上下都在訴說著他的落魄,他穿著一身洗的很干凈但是略顯單薄的衣服和一條已經破損的牛仔褲,他的頭發雖然干凈,但是亂七八糟的,沒有絲毫發型可言,可能是他自己動手剪的。
街上匆匆而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他幾眼,不知道這個看起來還是個大男孩的人是怎么了,在這個臺風快要到來的時候,還能走得如今不慌不忙。
他慢慢的在馬路邊挪動著,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眼光,他自顧自地用一雙眼睛不時左右打量,好像是在尋找什么,又好像漫無目的。
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他終于有點累了。街上的行人此時已經都沒有了,偌大的天空之下,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他找了條長椅,坐了下來。
“快下雨了。”他這樣想著。一絲冷風從他臉旁割過,他打了個寒顫,于是他把自己本來坐在長椅上的身子蜷縮在了一起,又用力緊了緊自己身上單薄的衣服。
在空曠的馬路上,蘇晉簡直就是個異類。在這個大家都在忙著回到自己溫暖的小家的夜晚,他卻顯得有些躊躇,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他縮在長椅上,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高樓大廈。那些高樓的墻壁上有很多很多的窗戶,有些窗戶亮著,有些窗戶沒亮。有些窗戶亮著亮著又滅了,有些窗戶卻一直亮著。
蘇晉安一個接一個地數著那些亮著的窗戶,不知道數了多少遍,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數清楚。但是現在他數累了,他想睡覺了。
“明天應該會找到她吧?”他這樣想著,帶著微笑,沉沉睡去。
遙遠的天際,濃厚的鉛云從天邊緩緩涌來。
風,更大了。
清晨,蘇晉從睡夢中驚醒。他猛的一下子坐起來,但是瞬間又呆住了。
他居然在一間房子里,而且還睡在一張床上,一張又大又軟的床上。雪白的墻壁上掛著點點飾品,整個房間都是一種溫馨的淺色調,在另一個角落還有一個梳妝臺,還擺著幾瓶他不認識的化妝品,軟軟的窗簾遮住了外面,把房頂精致的水晶燈散出的柔光都留在了房里。
突然,原本一直關著的門被一雙手輕輕的推開了。一個面容精致、一身西裝,頭發一絲不茍面帶微笑的男人就這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蘇晉突然有了些局促,這個男人的精致和端莊讓他有些自卑。相比于男人的一身正裝,他洗的還算干凈的衣服簡直就像垃圾一般不堪入目。他這才發現,他躺在這么華美的床上,連衣服都沒脫。先前在長椅上蹭的灰塵此時也有一些轉移到了潔白的床單上。
他的頭低得更深了。
男人的笑容越發燦爛,他走到蘇晉身邊,用非常輕松的語氣說“你好,我叫林軒。你呢?”
“蘇晉。”蘇晉老老實實地說。
“很好聽的名字,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睡在長椅上嗎?臺風快來了,你像昨晚那樣睡在外面多危險。你為什么不回家呢?”
“家?我沒有家,我一直就是這樣睡在外面的。”說到家這個字的時候,蘇晉很明顯地雙眼迷茫了一下。
林軒點了點頭,彎腰從旁邊的小柜子里拿出一雙拖鞋放到了床邊。“既然醒來了那就出來吃點東西吧,看你好像餓了很久了。”
蘇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在這個男人進房間便一直困惑著他的問題。“請問,這是您的房間嗎?”
林軒很明顯地身體僵硬了一下,苦澀地說“不,這是我女兒的房間。”聽說是個女孩的房間,蘇晉有點尷尬地馬上從床上爬了下來,有點心虛地看了一眼已經慘兮兮的床單。他心里不免腹誹了林軒幾句,居然把他安排在女孩的房間。他順口問到:“您的女兒不在家嗎?”
林軒沉默了一會,“她已經失蹤很久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她。”蘇晉頓覺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說什么好,只能急忙說了一句對不起。
林軒擺了擺手,說了句沒關系,然后就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可他略顯佝僂的身軀,卻怎么也不像沒關系的狀態。
蘇晉坐在裝飾得極其精巧的桌子邊,愕然地看著桌子。桌子上居然擺著一個火鍋!火鍋旁邊堆滿了菜品,毛肚、黃喉、鴨舌、娃娃菜什么的數不勝數。蘇晉頓時胃口大開,端著碗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林軒在旁邊不時勸他慢一點,但是蘇晉安只是點頭,依舊埋頭大朵快。
林軒就坐在一旁,也不動筷子,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吃,眼神說不出的復雜。他突然開口問到:“蘇晉,我看到你昨晚一直對著對面的居民樓發呆,方便告訴我你在看什么嗎?”
蘇晉突然停了下來,他放下碗,雙眼又浮上了迷茫之色。
“我在,數窗戶。”
“為什么要數窗戶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覺,我以前也應該是有個家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給弄丟了,我一直在找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嗎?”
“她的模樣?....模樣...”蘇晉突然雙手抱頭,發了瘋一樣自己用手狠狠地拍了幾下自己的腦袋,他帶著哭腔痛苦地嘶吼“不要啊,不要啊!不要讓我忘記啊!我還沒有找到她啊,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求求....”越到后面,他的聲音越小,直到最后他暈倒在地,也沒有把懇求的話全部說完。
林軒沉默地站在一邊,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幕發生,沒有絲毫的驚訝,好像早就料到了會發生這一幕。他從頭到尾也沒有插手幫助的意思。直到蘇晉倒在了地上,他才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頭也不回地開門走了出去。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要去幫一下忙的意思。
只是在他走的時候,依稀聽到他幽幽地說了一句,“何必呢,值得嗎?”
清晨,蘇晉悠悠地睜開雙眼,然后突然雙眼瞪大,猛地坐了起來。他呆呆地看著眼前被淺色調精心裝飾的房間,一時有些迷茫。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西裝革履,頭發一絲不茍的男子一臉笑意地推門走了進來。然后走到他身邊,用一種老友相逢般輕松的語氣問到“你好,我叫林軒。你呢?”
蘇晉不知道他那種好像老友重逢般的輕松從何而來,只能老老實實地說“蘇晉。”
“很好聽的名字,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睡在長椅上嗎?臺風快來了,你像昨晚那樣睡在外面多危險。你為什么不回家呢?”
蘇晉一聽到家這個字,立馬表情變得迷茫起來,甚至還有些猙獰。林軒立馬打斷了蘇晉繼續想下去的想法,說:“你應該餓了吧,出來吃點東西吧。”然后非常熟練地從旁邊的柜子里拿出一雙拖鞋放到了床邊。一邊說著“快點出來吃,不然一會該涼了。”一邊走出了房間。
蘇晉驚愕地看著桌子上的火鍋,以及一旁堆成小山一樣的毛肚、黃喉、鴨舌之類的。他雖然本能地覺得哪里有點奇怪,但是饑餓的本能讓他無法拒絕。
正在他大朵快頤地時候,他突然抬起頭問了林軒一句,“林先生,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林軒笑了笑,“為什么這么問,難道我們以前還見過?”
蘇晉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真的,林先生,我是真的覺得我在哪見過你,甚至還不止一次。”林軒停頓了片刻,有些悵然地說“對啊,我們在這個房間里,都見過十八次了。”
蘇晉呵呵地笑了幾聲,“林先生你可真會開玩笑,這個地方我是真的沒有一點印象,我們怎么可能在這里見過面,而且還是十八次。”林軒也哈哈笑了起來,“對,我在開玩笑,開玩笑。”“林先生可真幽默。”“哈哈哈。”
林軒笑罷,起身走到了客廳巨大的落地窗邊,背著手看著外面的繁榮景象,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蘇晉疑惑的看了一眼林軒,“林先生你怎么了?不開心嗎?”
林軒沒有轉身,還是怔怔地看著窗外。良久,他又嘆了一口氣,“蘇晉,你想聽我說一個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