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蜜兒面上沒什么表情,“大祭司神機妙算,否則想來我這一路也不會如此順利。”
大祭司不置可否,甄蜜兒便徑自說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大祭司不妨再推算一番,我為何而來?”
“千金坊坊主的來意,縱然不推算,我也能猜出七八分。”大祭司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坊主既來之則安之,坐下喝杯茶可好?”
甄蜜兒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大祭司對面,淡聲道:“我不是千金坊坊主,她才是。”
雖然沒有明言,但兩人都是心知肚明。這個“她”,便是來意。
“那么,甄姑娘。”大祭司斟了一盞茶,擺在甄蜜兒面前,“你為她深夜造訪,所求為何?”
“她身上的蠱毒。”甄蜜兒開門見山,直接道:“千金坊這些年查到了不少消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我今夜前來,就是想問大祭司一句準話,是否能解?”
大祭司端著茶壺的手停頓了一瞬,但她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不能。”
“我只是想求證,卻不曾想大祭司竟連一句實話都不肯說。”甄蜜兒冷哼一聲,大祭司微微怔愣,“什么實話?”
“她身上的蠱毒分主副,這是陰陽之道。”甄蜜兒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晃了晃,“亦分子母,這是巫族之術。”
她說著,把茶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如今副蠱已死,她遭受反噬,若無大祭司出手相助,便難以為繼。”
聞言大祭司微微頷首,示意甄蜜兒繼續說下去,卻聽她道:“然而,倘若母蠱死,她身上的子蠱便失去了效用,從此她就能不再受其折磨,做回普通人。”
“甄姑娘此言不錯。”大祭司眼中閃過一抹贊賞之色,“但并非全然正確。”
她抿了一口茶,道:“甄姑娘,你可曾想過,她身上的蠱,為何既是主蠱,又是子蠱?”
甄蜜兒沉默不語,大祭司便自顧自道:“說白了,便是將兩者平衡,合二為一。所謂反噬,不過是其中之一占了上風,打破了平衡,便會損傷她的身體。”
“大祭司,你不必與我兜圈子。”甄蜜兒冷了神色,大祭司淡淡一笑,“甄姑娘,我只是要與你說清利害,你才好判斷是否可行。”
她將茶盞放回桌案上,輕輕嘆了一口氣,“母蠱死,固然是個法子,可她也活不了。”
甄蜜兒眼中閃過一抹疑色,“大祭司此言何意?”
“這原本就是死路一條。”大祭司像是沒有聽到甄蜜兒的問話,自言自語道:“她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了。”
“不易?”甄蜜兒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違和感。
“如若不是有懂蠱毒的醫者時時看護,陰陽家的咒術加持,甄姑娘以為,她憑什么能活到今日?”大祭司面露涼薄之色,“難道是憑運氣嗎?”
上官敏咬了咬嘴唇,換了稱呼,“抱歉,方大人。”
方紫嵐神情復雜,“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對嗎?”
“是。”上官敏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和盤托出,“之前在北境之時,我無意間在你的書房之中發現了梅枝圖樣,然而我剛看一眼就被路過的阿宛姑娘拽了出來,我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便知這個圖樣不簡單。而且……”
他頓了一頓,垂眸道:“當年北原七狼死后,我父親上官敬心中存疑,便追查了一段時間。那時我年紀雖小但也有些印象,其中一條線索便是這個圖樣,父親輾轉通過江湖人打聽到這個圖樣的主人——天下第一的紫秀。”
方紫嵐眸光深邃,“所以,你在北境之時便知道我是紫秀?”
“是。”上官敏抬起頭,直視她道:“我還知道,你說的那個殺手朋友,就是你自己。你用一樁莫須有的陳年舊案,冤死了我父親,害了上官氏一族。”
“我說的話雖有一半假,但還有一半真。”方紫嵐神情平靜,“你父親為了你母親,確實通了敵,那封信是真的,并非我冤枉他。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漠北,那有半塊殘碑,下面掩埋的成堆枯骨,便是被你父親用于交易的大京人。”
“你怎么會知道?”上官敏追問了一句,方紫嵐避開了他的眼神,“因為我曾親眼所見,她們如何慘死,又是如何被拋尸于黃沙中……”
她沒有說下去,兀自轉了話音,“你父親做錯了事,拖累了整個家族。而我所為,興風作浪,推波助瀾,也算不得什么好。”
上官敏紅了眼,咬牙切齒道:“可你的話點醒了我,陛下也信不過上官家,否則不會查都不查就草草結案……”
“你錯了。”方紫嵐冷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說我有錯,我認。然你父親的案子鐵證如山,根本不是草草了結。諸葛家、刑部還有太皇太后,都有人在查。更不要說陛下,他對涉及軍中之人的案子向來謹慎,否則去年除夕之時,老李他們就沒命在了。”
上官敏愣了愣,“不是你站出來,保住了北境眾人嗎?”
“我是站出來了,但保住北境眾人的不是我,是陛下。”方紫嵐看向上官敏,若有所思道:“既然話都說開了,那你此番來京城,要我收你為徒,都是早有預謀了,對嗎?”
上官敏沉默不語,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還有皇甫鑫,你所謂的醉酒說了不該說的話,不小心讓他聽見,故而相交為友,實則是你刻意為之,對嗎?”
上官敏長舒一口氣,“對。我若想為上官氏正名,自己一人力量微薄,只能借力。北境軍中之人大多站隊皇甫家,皇甫鑫是下任皇甫家主,為人端方也不會對我有偏見,最適合為我所利用。至于……”
他猶豫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此次入京,我的目的就是讓你收我為徒。即使那日你沒有主動提出來,我也會用其他法子,哪怕不擇手段……”
“上官敏。”方紫嵐一字一句道:“你就非要把自己所謀所為,說得這么不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