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霞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微妙。從進到包廂到現在，三個人除了打招呼之外再沒說幾句話，她和沈知玥就算了，因為她倆原本就是性子比較安靜的人，可葉竹君平日里是個愛鬧騰的，今天卻一直表情淡淡的，只默默地聽戲，全然沒有了平時愛說愛鬧的樣子。她猜不出是發生了什么事才讓葉竹君今天變得這么反常，可又不敢多問什么，就只能裝作什么都沒察覺的樣子，一雙杏眼只盯著臺上。

　　殊不知玖月霞不自在的樣子早被沈知玥盡收眼底，她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葉竹君語氣十分平靜地說：“竹君，你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葉竹君從戲臺上收回視線看著自己的食指輕輕劃過茶杯的杯沿，依舊沉默著。一旁的玖月霞心想，也許是因為自己在場葉竹君不方便開口，便站起身說道：“我去后臺跟認識的朋友打聲招呼。”誰知沈知玥用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著說：“沒關系月霞，你用不著回避。”玖月霞見沈知玥這么說，便只能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你今天特意跑到我家是因為少帥對嗎？”葉竹君終于開口問道。

　　“是的。”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而不是人們口中傳的‘少帥苦苦追求沈家二小姐未果’是嗎？”

　　“嗯。”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們不是好朋友嗎？”葉竹君抬起頭看著沈知玥，眼圈泛紅。

　　“鬧了半天你是因為這個生氣？”沈知玥心里頓時覺得松了口氣，“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

　　“我以為你是和其他人一樣不贊成我和昭瑾在一起呢。”

　　葉竹君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說：“怎么會？就算把整個江北所有的貴公子攏到一塊兒，也挑不出第二個孟昭瑾來了，我替你高興還還來不及呢怎么會不贊成。我生氣是氣你連我都瞞著，我還像傻子一樣一直以為是那些太太小姐們閑著沒事兒亂說呢！”

　　聽著兩個人的對話，一旁的玖月霞已經呆住了，她沖著沈知玥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知玥姐，你.......真的是少帥的女朋友嗎？”真摯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有些憨憨的。

　　葉竹君和沈知玥一起看向突然發問的玖月霞，然后又十分默契地對視一眼，兩人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葉竹君笑著說道：“把我們的小月霞都給嚇著了，你放心月霞，以后我和你知玥姐姐一定給你找一個風度翩翩的如意郎君！”

　　“葉姐姐，你說什么呢！”玖月霞害羞地拿手絹擋了臉。三個人又像往常一樣開始說說笑笑起來。

　　冷艷秋今天唱的是她最拿手的戲——《鎖麟囊》，一身紅色戲服襯得她格外嬌俏動人。臺上佳人清眸如水，黛眉如煙，蓮步款款，潔白的水袖下藏著水蔥樣的纖纖玉指，輕輕啟齒便驚艷四座：“聽薛良一語來相告/滿腹驕矜頓雪消/人情冷暖憑空造/誰能移動它半分毫/我嫌不足她正少/她為饑寒我為嬌/分我一支珊瑚寶/安她半世鳳凰巢/忙把梅香低聲叫/莫把姓名信口曉。”

　　“好！”

　　“好！好！”

　　跟著此起彼伏的叫好聲，坐在樓上包廂里的沈知玥、葉竹君、玖月霞也鼓起掌來。

　　等戲散了場，三人來到后臺，冷艷秋正坐在鏡子前卸妝，見她們三人進來，冷艷秋忙站起來緊張地問道：“我今天唱得怎么樣？”

　　“你說呢？”葉竹君一邊學著冷艷秋在臺上的身段一邊說：“那快要掀翻屋頂的叫好聲，羨慕得我都想學唱戲了。”其余三個人都被她逗得笑起來。

　　“先生，您不能進去！這里是后臺，不允許外人進的。”

　　“去去去，老子想進就進，大帥府老子都能進，別說是你這破戲院的后臺了。”

　　“哎呦！你怎么打人啊。”

　　隨著嘈雜的爭吵聲一個穿著軍裝滿身酒氣的中年男人走進來，后面緊跟著左臉高高腫起的戲院的小廝，中年男人一進來就露出特別猥瑣的笑看著冷艷秋說：“艷秋小姐，我請你去吃宵夜怎么樣？肯不肯賞光？”

　　看著對方一臉猥瑣語言輕佻的樣子，冷艷秋又氣又羞，但她唱了這么多年的戲深知遇到這種無賴只能忍氣吞聲，畢竟她一個唱戲的無權無勢把事情鬧大了最后倒霉的還是自己，于是只能強忍羞憤好言說道：“先生，我剛下了臺，實在是有些累了，而且又有朋友在，您看......”

　　“冷艷秋，你在老子面前裝什么清高，一個戲子，竟然給臉不要臉。”

　　“你！”冷艷秋氣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雖然這么多年沒少聽一些難聽的話，但在自己朋友面前被人這樣言語侮辱還是第一次，此刻她的自尊像被人踩在地上踐踏。從小她骨子里要強，不愿意給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尤其現在身邊站著的朋友里有兩位還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這樣的場面讓她覺得在她們面前更加難堪與自卑。

　　看到這里，葉竹君實在忍不住了，沖到男人面前說道：“別在這兒耍酒瘋，馬上滾出去！”

　　男人似乎不相信一個小丫頭敢當眾說出讓他“滾出去”這種話，咬著牙說：“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讓你滾！出！去！”

　　“他媽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說著抬起右手就要打在葉竹君的臉上。沈知玥見狀急忙將葉竹君往后一拉，才躲過了那一巴掌，玖月霞和冷艷秋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大膽！誰給你的膽子敢打葉師長的女兒。”沈知玥的質問讓男人愣了愣。

　　“葉師長？”

　　“這是葉師長家的四小姐葉竹君，我叫沈知玥，蘇南省督軍沈成林是我伯父，你今天大可一巴掌打下來，但你要想清楚后果。剛才你揚言大帥府都可以隨便進，那想必你是在大帥府任職了，你不承認也沒關系，請我伯父和葉師長將此事報告給大帥一查便知。”

　　“沈小姐，千萬別！”男人聽了沈知玥的話嚇得酒徹底醒了，哭喪著臉求饒道：“沈小姐、葉小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喝醉酒無意沖撞了二位小姐，請二位小姐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讓大帥知道！不然我非得挨槍子不可，沈小姐饒命，葉小姐饒命啊！”

　　沈知玥看了看旁邊淚眼婆娑的冷艷秋，說道：“冷艷秋小姐是我和竹君的朋友，你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們，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們一定會去大帥府找大帥主持公道。”

　　“沈小姐，我再也不敢了！”

　　“還不快滾！”葉竹君憤憤地說。

　　“是，是，我馬上滾。”

　　男人連滾帶爬地從后臺離開后，沈知玥和葉竹君忙走到冷艷秋的身邊安慰她，看著抱在一起哭的冷艷秋和玖月霞，她們兩個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有些事自己沒經歷過就沒辦法做到百分之百的感同身受，但沈知玥明白冷艷秋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別人憐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