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2歲的時候,第一次初登臺唱曲,唱的是《滿朝歡》,特別喜歡那句:人面桃花,未知何處,但掩竹扉悄悄。盡日佇立無言,贏得凄涼懷抱。”
“那天來了一個男子,單點我這曲子,聽了整整20回。我都累的嗓子疼了,可那人還是不停的點,付錢。后來,師傅找到那人就問,是不是特別欣賞這曲子,還是喜歡這唱曲的人。若是喜歡這曲子或者唱曲的人,可以改日再來。”花明凌喝了一口湯,再接著說。
“那人說都不是。而是三十年前,他也遇到了一個姑娘,可后來那姑娘另嫁他人。他也另外娶妻生子,可總覺得過的不如意。每次聽到這曲,就會覺得世間不如意之人還多的是,聽一曲就會覺得跟自己同病相憐的人多一個,心便舒服多了。”
花明凌說完開始笑,喬知跟錢令也一起笑。
輪到喬知講。
“有一次,在學堂,我父親的作業是背誦《莊子·秋水》,可一個學生沒有溫習功課,況且平時就不喜讀書,在學堂大多數時候都是混日子。他就跟他同桌商量,他站起來背書的時候,他同桌在桌下面攤開書給他照著念。如果他混過去考試,他就送一個芝麻大餅給他。”
“念到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我父親就走近他們,站在他同桌旁邊看著他背。這下,同桌也不敢翻書了。他自然也就沒辦法背下去,被打了手板,又被當眾批評。但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并沒有揭發他前面照著書念這個事情。然后他那個同桌認為自己該做的多做了,至于沒有背完,那也不是他的責任,所以那個芝麻大餅還是要兌現。這個學生呢,大概擔心他同桌去我父親那里告狀,難免他還得挨手板,就答應明日帶一個芝麻大餅給他,但心里不情愿。”
“第二日,他果然帶了一個紙包,里面是一個缺了一個角的芝麻大餅。他就說路上他太餓,就偷吃了一口。同桌沒當回事拿起餅就吃掉了。”
“可是,那個學生看他吃完,卻說:‘缺的那一塊不是我吃的,是路上我遇到一條狗,怕它咬我,我就把餅遞給那狗吃了一口。然后我又看見一群螞蟻,我又把這餅讓螞蟻啃了一會兒,現在給你吃了。’”
“他同桌惡心的就要吐。這個時候,另一個同學站起來說’是不是接下來你還看到一窩蛇蛋,剛巧小蛇孵出來,你就又把餅扔在了蛇窩里?’那同學默然。’后面你從蛇窩里把餅拿出來繼續向前走,走著走著看見樹上有一個馬蜂窩,你就跳到樹上抓了三只馬蜂,塞進了餅里。然后你繼續向前走,看到一個魚塘,剛巧一只癩蛤蟆從你腳邊爬過,你就又把餅在癩蛤蟆身上蹭了個遍。最后,你還說:老師就是比蛇還毒,比馬蜂還兇殘,比癩蛤蟆還可惡,就是個三毒老師。’”喬知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講出這個故事來,如是被自己父親知道,連這樣的事情也講,真是要戒尺打斷。
因為正在吃飯,錢令和花明凌聽到這個故事也是驚訝的直咧嘴。
“剛巧我父親進來,其實他剛才在窗外大概也聽了七七八八。他板著臉進來,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那個吃了餅的學生忍不住,跑出去嘔吐。”
“‘這樣吧,人生難得有奇遇,萬幸都讓你遇上了。不如,明日你就帶上一條剛孵出來的小蛇、三只活著的馬蜂、一只癩蛤蟆交給我,這學期你的成績就算優等。如果你帶不來,那便判你成績不合格,同時打手板500下,然后你就不用來學堂聽課了。’我父親輕描淡寫的說。”
“第二天,他真帶來了?”花明凌驚訝的問。
“哪里有嘛,從頭至尾根本就是他在屋檐下編造的故事,還被同學聽到了。我父親后來也沒把那學生除名,但是得了一個三毒老師的稱號。”
錢令是最后一個講的。
“我在海外讀書的時候,認識一個朋友,他喜歡讀各種探險故事,他就整天幻想,自己哪天落在了無人島該怎么生活。于是他就學著自己種糧食,鉆木取火,自己織布,自己縫制衣服,自己腌制食品,自己記日期,自己做陶器,自己蓋房子,自己做家具,自己煮食物,自己研究草藥,研究射箭,研究怎么捕獲野獸。大學四年,整天都在為流落到無人島做準備。”
“后來,他自己航海探險了?”花明凌滿是驚嘆的眼神問。
“他開了酒樓,但一直不成功。后來,他利用空余寫了一本書,題目就是《一個美食家的無人島》,講述怎么在做美食的時候,如何把自己想象成誤入無人島的尋常人的生存之道,大賣,賺了大把錢財。”
喬知與花明凌驚嘆不已。
此刻,月色溶溶。
煩惱不會糾纏一個人太久,快樂也一樣不會一直簇擁。
“花明凌那天試穿了喬知給他做的衣服,喬知才意識到,有一點寬大了,袖口也略窄了一些。可花明凌不以為然,堅持不用修改,他覺得很滿意,并且給了喬知十兩銀子。
“我不收你的錢。”
“唯有收費,才能證明一件物品的價值。不管你給誰做衣服,都要收錢或者同等的替代品,不然別人就不會尊重你的付出。”花明凌認認真真的說每一個字,仿佛他正在靶場射箭,每一個字都飛的十分尖銳。
“穿上你做的這件衣服,我覺得自己就像中秋節夜晚的明月,萬眾矚目。”
“這個送給你,回到家再打開。”在醫館的門口錢令將一個漆木盒遞給喬知。夜晚的風有點涼,他把盒子放在喬知手里,二人四目相對,錢令雙手包裹住喬知的小巧的雙手,沒有言語,就那么安靜的過了一小會兒。
“晚上涼,多穿衣服,照顧好自己。”錢令松開手,“去吧,好好照顧你母親。”
喬知雙手握著漆木盒轉身走進醫館,錢令轉身向相反的地方走
喬知打開漆木盒,里面裝的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印章,上面小篆文陽刻:知。
然而......
第二天,喬知在醫館沒有遇到錢令。
第三天,喬知還是沒有遇到錢令。
……
錢令走了,什么都沒說,只言片語都沒留下。
喬知跑去找花明凌,看到喬知,仿佛他已經預知她會來,從一只鎖著的抽屜里拿出一封信,“這是他留給你的。還有,這盆薄荷,他讓我交給你幫他照看。”
喬知打開信,里面只有一句話:無論我身在何處,你都已刻入我心。
眼淚如秋日之雨,起初只是一點一點的滴落在喬知的臉頰,但隨后越來越洶涌的溢出眼眸,就像要把冬天盡快迎來一般,不受控制的冷冷的蔓延流淌。
秋花枯萎,紅葉凋敝,山巒籠霧……
喬知跑去找大哥,他正在談生意,可她不管,她忘了禮儀,忘了過去父親教的那些隱忍的禮貌。
破門而入。
“錢令醫生離開,跟你有關嗎?是你指使的?”
大哥拉著喬知離開房間,到了一個無人的房間。
“這么在公開場合,大聲說話,成何體統。”
“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你指使的?”
“作為我們喬家的大小姐,要的是知書達理,要的是高貴矜持,要的識大體,不是為了一個什么人就失去理智。”
“那就是你做的了。”喬知的雙眼溢滿淚水。
“我只是一個生意人,我做的是生意,賺的是錢和體面。而你,應該明白,感情是這個世上最貴的東西,怎么可以輕付。”大哥由始至終說話都壓低了三分聲音。
“你已經訂婚了,你可以任性,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可以不計成本的做你那些可笑的衣服,可你就是不能成為別人口中的流言蜚語。”
“我跟他什么都沒有,只是談得來而已,連這也不行。”喬知哭著,無力的說。
“你口中的什么都沒有,其他人眼中什么都有了。父親這么年真是白費了功夫教你,明天你就回曲柳家,閉門思過。”哥哥摔了門
不想柳成染卻進來了,很難得可以在哥哥的店鋪遇到他。
“成染,她還是個孩子,不懂事,原諒她吧。”大哥拍拍柳成染的肩膀。
“我沒生氣,我去看望伯母,得知喬知來了這里,我擔心她,就過來看看。我陪她出去走走。”
大哥轉身離開。
“跟我走吧,我會好好寵你,待你,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我,給我一次讓你相信我的機會。”柳成染過來,摟著喬知的肩,離開房間,帶喬知上了他的車。
喬知總覺得天上的星星如果可以捕捉一只下來,裝在一個小袋子里,每到夜晚放在房間,一定很美很迷幻。可后來二哥告訴她:星星距離我們的世界太遙遠了,而且星星可能巨大到也不是螢火蟲那般可愛。
她相信二哥說的是事實。
可自從認識了錢令,那個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追求并鼓勵她堅持做的人。她的生命中,就如同長久以來都是平靜的毫無水波的湖面,突然墜入一顆閃光的星星,那顆星星不但打破了湖面的平靜,也照亮了本以為波瀾不驚才是美好的最高境地的初以為。
這顆星星已經讓湖水適應了他的溫暖和亮度,如今星光消散,一切重回幽深,但湖面卻沒法再重歸平靜。
喬知在心里已經決定,她要找尋到這顆星星,無論他在天涯海角。
實在不行,還可以等待,哪怕一千年,她也愿意等。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會遵從你的要求。”喬知對著將自己擠壓在墻角,嘴角帶著一抹邪氣的柳成染發問。
“但問無妨,百分百如實相告。”
“你們用什么辦法讓錢令離開這里的,強迫?要挾?滅口?”
“知道的還挺多,作為小姑娘,不應該想這些讓我都發抖的詞,這可不好?”柳成染整理了一下頭上垂下來的飄帶。
喬知心想:真是做作,你這樣的人什么做不出來。
“告訴我,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每個人都有弱點,只要了解了一個人的弱點,那做任何事都會變容易。錢大醫生的人生追求是救死扶傷,在他眼里病人就是他的命。你以為你是他的命,可笑至極,在他眼里你不過是過眼云煙。”柳成染用一根手指摁在喬知的嘴唇上說話。
隨后又帶著挑釁的口氣補上一句:“過眼云煙。”
喬知明白了,也理解,無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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