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他說話！”
崔書猛地從床上坐起，劇烈地喘著粗氣。
片刻后，他捂著自己的額頭，死死咬著牙，眼神暴虐，似乎欲擇人而噬。
很久之后，他嘆了口氣，從床上下來，戴上漸變藍色的無框眼鏡，看著全身鏡前的自己，已然恢復了正常。
……
他再次夢到了妹妹遭遇車禍的那一天。
他本是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孩子，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病而離開了他們。
父親離去的那天，他腦海中滿是父親的笑臉。許多天之后，當他問起爸爸去哪里時，他記得媽媽哭得很傷心。
所以在那之后他就沒問過了。
他有一個妹妹，特別喜歡粘著他。
那是他八歲時發生的事情……
那一天，他和妹妹一起去外面玩耍。
“哇，好漂亮呀，哥哥哥哥你快看，那邊有草原！”
“那不是草原，是草地。”
“什么是草地？”
“草地……就是公園！”
“哥哥我們去草地玩吧！”
哥哥看了眼旁邊的超市：“媽媽說家里快沒鹽了，讓我們順便買一袋。”
妹妹搖著他的胳膊：“我們先玩嘛，玩完了再過來買。”
“好吧！”
兩人在草地上跑了一會，直到妹妹說累的時候，才來到超市門口。
妹妹拉著哥哥：“哥哥，這里好好看，我不想進去。還是你進去買吧，我就站在這里看一會，一步都不動。”
草地下有一條河，哥哥拗不過妹妹，但又怕她跑過去遇到危險，于是只好點頭道：“那我們說好了，一步也不動。”
妹妹雙手背后，笑著重重點了點頭。
“跟哥哥拉勾！”
“拉勾！”
“那哥哥就進去了，很快就出來。”
“好！”
哥哥左右看看，跑進了超市。
他找了很久，才滿臉怯懦地拉著一位藍衣服店員的衣擺問道：“阿姨，你知道鹽在哪里嗎？”
店員半蹲笑道：“阿姨帶你過去。”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店員，生怕跟丟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紅衣服店員跑過來說道：“哎哎，之前不是來了很多警察嗎？我打聽到了，聽說是殺……”
他見有小孩在，于是附在藍衣服店員耳邊小聲說道：“聽說有人殺人了。”
“真的？”藍衣服店員看了眼小男孩，蹲下身對他說：“阿姨出去一下，你從這里走到底，再右拐就能看到鹽了，一袋一袋的，拿上兩袋就可以了，好嗎？”
小男孩乖巧點頭道：“好！”
“真乖。”
說著，她們就嘰嘰喳喳地跑了出去。
小男孩雖然沒聽到后面說的話，但聽到了警察兩個字。
“警察叔叔是來抓壞人的嗎？”他想起了妹妹，怕她害怕，于是連忙向前跑去，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一聲不吭，迅速爬起來接著向前跑。
……
當警察進入張根家時，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不停哭泣的周翠與倒在血泊中的張超。
張超一半身體在床上，一半則在地上。看他的姿勢仿佛正在往下爬，爬到中途時便徹底死亡。
鮮血浸透了大半張床單，但更多的血還依舊在地板上緩緩蔓延。
家具、墻壁上都有因為掙扎而噴濺上的血跡，不難想象張根那把刀扎地有多深。
它直接扎進了張超的脖頸之中，一刀致命。
周翠則蜷縮在墻角瑟瑟發抖，一邊流淚一邊不安地搓著手指。
警察打開衛生間，發現張根正一動不動地蜷腿蹲在浴缸之中，任由冷水淋著。
孫秘書蹲下身看著他的表情，發現他并沒有害怕，反而異常平靜。他心中一動，對身后站著的警察說道：“這個孩子我保了。反正他年齡還小，綜合各種情況都不會判刑，不如直接交給我，我會讓他對社會做出突出貢獻的。”
那個警察開口道：“孫秘書，這是人命案。”
孫秘書擺擺手：“沒說不讓你們審，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不用他再出面了，懂嗎？”
“……”
孫秘書看了他一眼，撥通一個電話：“是，我找到了合適的孩子。但是人我還帶不走。是。”
他把手機遞給警察，警察無奈接過手機：“您好，是我。好的，好，好，我知道了，是，既然您都開口了……”
孫秘書見他說完，接過手機后說道：“放心，所有文件都會給你補上，我們又不是傻子。”
警察點頭賠笑道：“是。”
張根看了孫秘書一眼，孫秘書沒有任何表情地低頭看著他，對視片刻后，他對張根微微笑了一下：“拿出毛巾給他擦一擦，再換一身衣服。”
……
孫秘書拉著張根的手，親自領著他出了小區。
期間張根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反抗、更沒有因為離開母親而膽怯，坦然地不像是個孩子——他也才剛剛14歲而已。
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幾乎不會承受任何殺人的后果——這讓他的心有了一絲觸動。
當他們來到小區外，沿著街道并行向前走時，一個小女孩俏然立在那里，轉頭對他們笑道：“這是你們的車嗎？”
張根看了眼小女孩身旁不遠處停著的黑色轎車，抬頭看了孫秘書一眼。
孫秘書和藹笑道：“是的。”
張根突然笑著開口問道：“你為什么站在這里？”
二人來到小女孩身前，孫秘書低頭看了張根一眼，陪他停了下來。
小女孩閉著嘴：“哥哥說，不能隨便和陌生人說話。”
張根笑了一下：“這是警察叔叔，你不用害怕。”
小女孩聞言連忙對孫秘書彎彎腰：“警察叔叔好！”
“你好。”
張根再次開口問道：“你為什么站在這里？”
“我在等我哥哥！他說警察叔叔可好了，一直都在幫助我們。”小女孩看著他依舊沒干的頭發說道：“你的頭發是濕的，哥哥說要是不趕緊擦干的話會感冒的。”
“謝謝。”張根笑了笑，突然指著馬路對面的草地說道：“那是你哥哥嗎？我比你長得高，看見他正在河邊玩呢……他是不是不要你了？”
小女孩大聲生氣道：“你胡說！哥哥對我最好了！他才不會不要我！”
“真的，不信你看！”
小女孩踮起腳尖，卻怎么也看不到。她急得快哭了：“你騙人！你騙人！你是壞蛋！嗚嗚……哥哥！哥哥！”
張根撇撇嘴：“你過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嗎？”
小女孩搖搖頭：“我答應哥哥，站在這里一步都不動噠。你是個騙子！我才不理你！”
說著她便賭氣似的扭過身子，面朝馬路低頭擦眼淚。
張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狠意，裝作跌倒推了小女孩一下。
小女孩一不小心趴摔在路中，張根連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站穩。”
小女孩轉過身坐在地上，嘴一扁哭了起來：“你欺負人！警察叔叔你快管管他呀！嗚嗚嗚嗚……”
一輛車從原處駛來，速度并不是很快，只不過孫秘書的黑車正巧擋住了一部分視線。
此時小女孩半邊身子都在黑車外側，再加上她坐在地上，就更不容易看到了。
張根聽著汽車的聲音，連忙對正準備站起來的小女孩伸出手說道：“快！汽車來了！我拉你起來！”
小女孩正準備獨自站起來，此刻聞言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他，怯懦地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