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亢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自然聽懂她話里的潛在意思,于是便說道:“哎,這話說的,小皎姑娘定是拿我玩笑?我這剛從外國回來,閑人一個,哪來的什么日理萬機???小皎姑娘今兒去哪我都可以送你,你就是想去西天取經我都愿意陪你去!”
陳舟亢笑著拍了拍胸脯,一副今天要舍命陪君子的樣子。
“噗嗤……”
張皎被陳舟亢的不正經逗的忍不住掩嘴發笑,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道:“那陳少爺你是孫大圣還是白龍馬啊?”
“小妹,不得無禮!”
張猛一邊聽得后背冷汗都流了出來,趕忙板著臉訓斥道。
這陳舟亢他此前也未見過,所以也不知這位主子什么脾性,萬一他這小妹說錯話惹怒了他怎么辦?難道要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還是給他一個手刀,把他打暈讓他妹妹先走,自己再打自己一棍,假裝被人襲擊……
張猛表面不動聲色,內心活動確是十分活躍!就這么一會兒,他都想好了幾個方案,以及所有可能面對的后果。
陳舟亢當時要是知道他腦子里想的都這些,那還不得直接給他來一腳?什么仇什么怨?就不能給來點文的?跟那個老頭一樣可惡!好家伙,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不知道你們這伙人都什么心態?你們該不會是一家人吧?
……
回到正文,張皎被他哥訓斥了一下,也是反應過來自己有點不知所畏,有點飄了……低著頭喏喏的顯得委屈又可憐。
“哎!吼什么?你妹妹又沒說錯什么話,別動不動就罵人!”
陳舟亢沒有怪張皎,反而對張猛訓斥了幾句,接著又秒換成笑臉對張皎安慰著說道:“小皎姑娘,你哥以后要是再吼你,你就和我說,我回頭就收拾他!”
“啊,不用不用!陳少爺您可千萬不要責罰我哥哥!他也是關心我,為我著想才責罵我?!?p> 張皎見陳舟亢好像回去后真要責罰他似的,嚇的趕忙擺手求情道。
“既然你替他求情,那我也不好做這個惡人,不過,大罪可免小罪難逃,免得他不長記性!嗯……”陳舟亢摸著下巴思考了下,然后說道:“這樣吧,就罰你今天當我們的司機!今天小皎姑娘說去哪,你就開車送她說去哪!”
“?。俊?p> 這話說的不僅張猛聽傻了,連小皎也意外?這算哪門子處罰?
“啊,是是,屬下一定盡心盡力,不負少爺所托!”
張猛反應過來,趕忙點頭賠笑應是。
陳舟亢訓斥完后,轉臉對張皎笑著說道:“小皎姑娘請……”
“那…小皎就恭敬不如從命,討擾陳少爺了!”
張皎看了眼他哥哥,然后輕聲溫柔的抿嘴笑道。
“小皎姑娘客氣了!你也別一口一個陳少爺的,聽著怪生疏的,以后叫我舟亢就行。”
陳舟亢兩手背著,對張皎紳士風度地笑著點頭。
“那怎么行?這……”
張皎驚訝又顯得害羞,還要再說什么,陳舟亢卻是直接打斷她說道:“這什么這,就這么決定了!不然你就是不尊重我了!”
張皎瞧見他這么說也不好在多說什么,只聽她那輕聲如細蚊的說道“不是,那,好吧…舟亢?”
“哎!哈哈…”
陳舟亢瞅見張皎臉頰微紅,頓覺可愛至極,心情舒暢愉悅的應道。
三人一人在前兩人在后,在前的是張猛,在后的自然是陳舟亢和張皎,慢慢地向停放在不遠處的車子走去。
陳舟亢給他的司機一塊大洋打發他自己回去,然后讓張猛去開車,他自己則是非常紳士的替張皎開門,然后自己跑到另一邊開門,和她挨著坐在后排。
“小皎姑娘,咱去哪?”
陳舟亢坐好后扭頭微笑著問道。
張皎微笑的說道:“去戈登路的大貓成衣店,前些日子做了身衣裳,今兒個正好去拿?!?p> 陳舟亢回以微笑,轉頭對張猛說道:“開慢點啊!注意安全?!?p> “好嘞少爺。”
張猛點頭應著。
陳舟亢跟張皎套近乎閑話,兩人在后面有一茬沒一茬的聊,從外國的風土人情談到經歷過的各種冒險,最后再說到是否婚配……
繞了一大圈,陳舟亢才算了解了一些她的信息,盡管這里面的話水分、假話占比最多,但陳舟亢又不真的只是一個普通有錢人家的傻兒子!自會分辨摘取哪些是真的和有用的。
雖然也沒多少有用的信息……
逢春戲園離戈登路并不遠,只有兩三條街的距離,是以沒用多久三人驅車便到了戈登路……
“反對壓榨,反對克扣工錢,趕走洋寇,還我民主!反對壓榨,反對克扣工錢,趕走洋寇,還我民主……”
剛到街尾,未見人而先聞聲!
一陣陣的喝喊聲不斷變大變清晰,漸漸的他們三人便看見了前邊集聚著一兩百號人!看穿著全都是普通老百姓,有青壯有老弱,還能偶爾見到幾個穿著中山裝,帶著帽子,學生模樣的人也混在其中。
遠遠眺望,皆都是高舉旗幟,搖聲吶喊。
“還沒結束呢?”
陳舟亢腦袋伸出車外皺眉嘀咕了一句。
“陳少爺知道他們這是做什么嗎?”
張皎在車里觀望著前方,聞言扭頭問道。
一副好像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不諳世事。
“哦…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兒?今天早上剛從碼頭出來回家的時候就遇到這群人,沒想到居然在這喊了一天?也是挺佩服他們的……”
陳舟亢見張皎問他,便如實相告。
其實張皎也只是裝著隨口問問,畢竟早上她也看到了陳舟亢!
不過原本相隔挺遠,又匆匆一瞥也未曾留有深刻印象,但剛剛在戲園門口碰見之時,她便想起來了,早上遠遠見過的這人竟就是陳家大少爺!
果真是緣,妙不可言……
“少爺,你們一個剛回國,一個平日里深居簡出,難怪你們不知道了……”
張猛忽然回頭笑著應了陳舟亢的話。
陳舟亢靠坐著看著張猛,知道接下來不用問他自己也會說的。
果然,張猛又接著道:“這一兩年多來啊,英法東瀛租界為了迅速擴張他們的租界領地范圍,不斷地買賣土地。
“那東瀛國為了交好英法兩國,變著法的換手段來榨取我們老百姓的錢財勞動力……這些洋鬼子東瀛人,就是一個個強盜!完全把這里當成自己國家了……”
“說重點!”
陳舟亢雖然遠在他鄉多年,但也看過一些報紙,自然知曉些許這幾年來各國列強在華夏民族土地上的強盜行徑。
雖然國外的報紙報道的都是些對自己國家的殖民者行為修飾后的溢美之詞,但身為華人,又豈能看不出這隱藏在字里行間的屈辱?
那每一個字都是被屈辱和鮮血印刷而出的血降書!
但知道又如何?大清國都已經名存實亡,進入北洋時期后又是各方軍閥混戰,割據一方,他不過一個普通人能做什么?也許是麻木,也許是無奈,無能為力……總之,陳舟亢現在不想聽這些廢話。
“哎是……”
張猛嘿嘿一笑,接著講道:“這幾年來英法租界的洋鬼子和東瀛人為了擴大自己的殖民者地盤和生意,不斷以各種名義招工,天京城幾大工人工會組織被騙著替他們招攬干活……”
“剛開始他們還會按月給足工錢,之后以各種借口拖欠工錢,每個月只給三成的工錢,讓你既不會餓死,又不能不干這份活!”
“甚至后來一些替老百姓出頭的工會主席成員、帶頭人等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總之,是從那天起啊,誰敢帶頭鬧事誰就會莫名其妙的被殺!”
張猛義憤填膺,恨不得直接把那些洋鬼子掐死,但最后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警察廳不管嗎?”陳舟亢問道。
“警察廳?”
張猛臉上露出不屑的譏笑和鄙視說道:“警察廳就跟洋鬼子的狗一樣,這些年他們沒少從中謀取私利,沒有他警察廳,英法租界和聯合商會早被掀了!”
說著張猛都差點動手,對空氣揮了一拳,把身子前傾聽他說話的陳舟亢嚇了一下。
張猛幸幸地看了一眼陳舟亢,又接著講道:“很多人都懷疑,之前死的那些鬧事的領頭人都是被警察廳的人暗中給殺了!這一兩年來所有人心中的怒氣被積壓著,這一次可能是無法再忍受了才會爆發的吧?”
“這些洋人真是太過分了!”
張皎也是憤怒著皓齒輕咬著嘴唇。
“那看來今天是會有大事發生咯?”
陳舟亢嘴角上挑,掛著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因為車子停在后邊較遠的地方,而大貓成衣鋪又與那些聚眾者相鄰,就在人群最后排的地方。
三人盡可能的往邊上走,也是因為怕被太多人矚目,萬一發生些意外之事有理也說不清啊!所以悄沒聲地度過去倒是沒什么人注意到他們。
陳舟亢和張猛跟在張皎后面,張皎素手輕輕地拍了拍門,不一會就有個中年胖子拉開一個門縫探出頭來。
一看是張皎就嘴上掛著笑,下意識地了句“小……”不過還沒說完,瞟見她身后站著兩人,一人是他哥,倒是見過幾面,另一人不知道是誰?于是便立馬又迅速改口說道:“小…張小姐!您是過來拿衣服的吧?”
“是的,做好了嗎?”
張皎也是尷尬的回道。
她也沒想過,今天有這么多人跟著自己來。
“做好了做好了,您請進……”
那中年胖子笑著將三人引進。
陳舟亢跟在身后看到這老板留著兩撇胡子,下巴前還留著一撮倒三角似的胡子,肥頭大耳的,跟個大地主一樣,實在有些好笑。
不過好笑歸好笑,但他看見這老板時,眼中似是疑惑一下,然后了然地閃過某種詭異神色,嘴角微不可查的翹了一下,眼前這中年胖子絕不是個普通的成衣店老板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