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水牡?”男人不解。
女人繼續說道:“在他的肩頭上有一塊印子,那形狀像是被蠟水滴燙而成的一朵牡丹。”男人問道:“那又如何。”
女人深遠地說道:“我師父學劍是為了殺人,他告訴過我們,能殺人于無形的劍法并不可怕,能殺人于無形之中也不叫可怕,可怕的是,你想要殺的人,你殺了他。”
男人接道:“那不是很好么。”
女人冷冷說道:“我話還沒說完。”她微微瞇了瞇眼睛,仿佛瞧見了什么東西一樣,繼續說道:“可怕的是,你想要殺的人,你殺了他,他卻又被救活了。”
男人充滿了疑惑,不由說道:“已經死了的人,怎么能被救活。”
女人點點頭,幽幽說道:“我師父告訴過我們,在這世上有一族神醫,有起死回生的秘術,在人死后不久,只要身未僵,尸未爛,他們依然能把人救活。雖然他們藏匿蹤跡,隱世多時,但他們一定尚在人間,并且族人肩頭上生下來就帶有一塊狀若蠟水燙成的牡丹印,于是世人把他們那一族叫做蠟水牡。”
男人聽來聞所未聞,正驚愕間,女人又嘆道:“可那個郎中他走了。真正的蠟水牡即便你把人頭砍斷,他們也照樣能接得回來,那他不需要走。”
這樣說來,那人并不是蠟水牡一族的神醫,男人想來世上也并沒有那么巧的事,他不信自己那么好的運氣,此次路途,既遇上了劍神,還碰到了醫神。然而他又問道:“如若那人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醫呢。”
女人毫不客氣地應道:“那我一定馬上殺了他。”
男人微微感到有些震驚,她要殺掉神醫,那就很不對了,醫者能救死扶傷,是不該殺的。男人不能接受她這門殺人的心思。
看來這女人已是魔入骨髓,無可救藥了。
即便她殺了她師妹,成為天下第一的劍神,也未必能還天下一個太平了。
男人很快與她沒了任何交流,七天很快過去,到了決斗的這一天,已經日上三桿,然而他們左等右等,卻不見何小姐的蹤影。
女人感到何小姐一定在來的路上,并且很快就要到了,于是對男人吩咐道:“你去,接她一下,也許她找不到路。”
男人只得照辦。
半晌,男人終于回來了,他身后領著一個人。
但見他的神色很不對勁,他的臉上極其慘白,仿佛他見過什么令他感到絕望以及極其駭人的事。
他終于閃開了身子,那個女人便見到了他身后的何小姐。
她的血液也瞬間凝固起來似的,她愣住了。
此時的何小姐,手中正提著一個人的頭顱。
那是何老爺的頭顱。
何小姐面色冷如霜,開口說道:“我也用那一招削下了至親的頭顱,我的劍法徒然地又增了一層,你,永遠都超不過我。”
聞言,那個女人突然徐徐地拔出了手中的劍,她一面拔劍,一面發出絲絲陰冷的笑容,仿佛她并不認為自己會殺不了她。
她這模樣,終于讓何小姐感到有些異樣,難道此時此刻,這位師姐還有什么勝算。
師姐終于對她發出了那一招:殺人不見血。
師妹正想同時出手與她對劈,卻愕然發現,此時正發生著一件及其不可思議的事。
她們兩人都手刃過至親,這一招已都練到了最狠絕的地步,按道理說發出此招的速度與狠勁都該不差上下才對,為什么此刻她蘧然嚴重地感覺到對方正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更快的、更猛的身形向她襲來,她絕望了。
以她目前的出手與功力,她深深地感到,自己已無法同時向師姐劈出這一招。
于是何小姐死了。
她終于死在殺人不見血的招法之下。
她的頭顱掉下來之后,那個女人的頭顱也掉了下來。
那個女人也死了。
她的劍自手中飛脫而出削掉何小姐的頭顱以后又凌厲地轉了一圈回來,將她自己的頭顱也削了下來。
她記得師父曾說過,誰練成了那一招殺人不見血,就能成為當世劍神。但師父還說過,若想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那么,就不僅得用這一招殺人,還得用這一招殺掉自己的親人。只有達到此種絕情的地步,那才會是最厲害的劍神,技藝自然就能繼續提高一層。
而要想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那么只有敢于連自己頭顱也削掉的人,才將是這世間最最狠絕的人,技藝也就登峰造極了。
天下再無人能及。
但,何小姐從未想過有人會用最后這個法子,因為她至死也不明白,對于能夠打敗她,成為天下第一的用劍高手,在師姐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男人被此種情景完全嚇呆,呆若木雞。
兩個都死了。
場面一時靜寂了很久,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半晌,男人感到臉上有淚水滑下來,他一時有些感動。他突然想到,那個女人還能回到這里將這場殺戮帶給弟弟妹妹看,說明她的弟弟妹妹是希望看到她殺了那位師妹的。
他們一定希望她殺掉這個殺人如麻的惡魔,為民除害。
所以,他們愿意成就她練成比師妹更厲害的招法,他們是甘愿被她殺掉的。
她的確很想成為天下第一的用劍高手,但她也的確很想為民除害,于是最后不惜以同歸于盡的方式,也要將師妹殺了。
又或許,是他想太多了,她真正想的還是成為天下第一的用劍高手吧。
也可能,她一直想成為天下第一的用劍高手,但到了最后關頭,她突然又意識到,為民除害才是最為重要的。
不得而知,不得而知,男人的淚水被風吹干,他終于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但他此刻倒很希望,那個女人活著。
也許死亡才是她最好的結局,但不知為什么,他現在仍舊希望她能活著。
也許他真的很想從這怪異的女人嘴里問個明白,她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個時候,他聽到身后有人來了。
他回身一看,只見是那位郎中,這一次,他還牽著一匹馬。
他徑直地越過這個男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他來到那個女人身邊,麻利地撿起了她的頭顱,一骨碌拋進了自己背后的竹簍里,然后將她的尸身搬到馬上,便騎著馬飛也似地離開了。
男人愕然了,但這次他已不再驚慌失措,他淡淡地想著,也許那個郎中真的是蠟水牡一族的神醫,他這次選擇了要救下那個女人。
也好,也好,男人不再糾結,如果她還能有活著的機會,也是好的。他還尚未知道她的名字,有緣再見吧。
他終于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