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羅老廢了老半天的勁，總算將黃老的情緒安撫了下來。
后者此時正一臉憋屈的端著一杯茶水，怎么喝怎么沒味兒。
自己挖坑自己跳，他也算是吃了個啞巴虧，一肚子氣沒地方撒。
羅老瞟了一眼他的面色，知道此時還是少激怒他好，正色道：“好啦，說正事，你的那兩件事，我可能不太好辦！”
“不好辦？”
黃老抬頭，眉頭微皺，隨即激動道：“有什么不好辦的？你來我巫山初級劍法學院十五年，供奉不曾少過你一分一毫，你倒好！前六年算你干了點正事，后面這九年，你自己說，你堂堂副院長，去過幾次學院，指導過幾個學生？”
“嗯！我欠學院的。”
羅老點頭，沒有找理由。
黃老說的不錯，這些年他一直拿著學院的好處，卻當了個甩手掌柜，一點貢獻都沒有，的確不合適。
黃老也是沒辦法了，巫山本就是一座小鎮，很難有劍山上專門的劍法老師來教授學生，學院內也很少出幾個像樣的人才去劍山上。
就算鎮內那些被他們稱作天才的孩子們，其實也很一般，比不得那些大城大鎮里的真正天驕。
而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天賦其次，真正主要的是巫山鎮偏僻，又無良師教導，才讓這些孩子的基礎差了太多。
十五年前，羅老的到來給巫山鎮帶來了一段時間的繁榮，那時候從巫山鎮還走出了幾個一流之上的超強劍法，巫山鎮還曾在劍山上有過一二薄名。
只是之后，羅老突然甩手不干，巫山鎮這才又沒落下來。
黃老是土生土長的巫山人，他是最早一批從巫山鎮里走出去的劍法。
成名之后，他有很多的機會留在劍山上繼續深造，但他卻義無反顧的回來了，也是在他的努力下，才有了巫山初級劍法學院的存在。
不然，僅憑巫山鎮這樣的小鎮，根本不可能存在初級劍法學院！
“你就說你回不回？”
黃老瞪著羅老，眼神不容拒絕，蒼老的面頰甚至涌上了一抹血色。
“唉～”
羅老長嘆一聲，無奈開口：“回肯定是要回的，但是回不了多久！”
黃老聞言，皺著眉頭道：“理由？”
“易塵長大了！”
羅老端起茶杯，頓了一下后，坦白道：“當初我來巫山鎮，就是為了這孩子，而今他長大了，要去尋找他的路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黃老抬頭，還想問幾句，卻發現羅老正目光雪亮的看向他。
他搖了搖頭，終究是沒能張口，落寞的低下了頭。
羅老見狀，也有些不忍，開口道：“那孩子的事你真別問，知道多了不好，至于其他你想要的，你隨意就好，反正他的戶口不一直都是巫山鎮？”
黃老聞言，臉色算是緩和不少，羅老這話的意思他懂，易塵走到哪都是巫山鎮的易塵，這一點不會改變。
易塵有天賦，會變強，等他出名了，別人會打聽各種有關于他的消息，而其中有一條，必然是他來自小鎮巫山。
這一點就是黃老需要的，讓巫山鎮之名傳出去，吸引更多的強者來此傳業授徒，讓巫山鎮脫離小鎮的束縛，走向更加輝煌的明天！
黃老沉思了一會兒，算是在分析利弊，半晌后道：“這件事我可以依你，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
羅老點頭，倒也痛快，都到這個份上了，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都得答應。
“三天之內，重回學院，開課授徒，直至離開！”
黃老盯著羅老，斬釘截鐵！
“好！”
羅老答應，補充道：“不用三天，我安排一下，明天就過去，你那邊也安排好，別讓某些人浪費我的時間，長則三月，短則數天，我便會離開！”
黃老知道他指的是趙老，也沒多說，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對著羅老抱了抱拳，化作一道劍光迅速離去。
羅老搖了搖頭，也將手中茶杯舉天，一飲而盡。
半晌后，一道蒼老傳音入耳。
“老伙計，多謝！”
……
羅老微笑，感應到黃老的氣息徹底遠去，對著木屋道：“走遠了，出來吧！”
話音剛落，木門打開，一身白袍的劍西來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易塵沒有猜錯，劍西來的確與羅老認識。
“咳咳！”
劍西來朝著羅老微微躬身，引來一陣咳嗽，氣息頗有些紊亂，仿佛是受了些內傷。
“在外面就別管那些繁文縟節了。”
羅老揮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將劍西來托起，輕聲問道：“對方是誰？”
劍西來搖搖頭，不太確定道：“我說有點像我一位已故的好友，你信不？”
羅老搖頭，說道：“不可能，除非來的不止一路人。”
劍西來苦笑，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我那朋友的確沒死？”
羅老眼光一變，冷聲道：“你別忘了你來此間的正事！”
“嗯！”
劍西來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又詢問道：“我那師弟現在怎么樣了？”
“應該快好了。”
羅老伸手抓住一片飛入院內的落葉，耳畔微風撩起幾縷白發，吸著周遭濕潤的空氣道：“此地占盡地水風三大之力，用來中和他體內的火之力恰到好處，今日泡過那寒潭之后，你師父留下的力量就會被再次喚醒，足以在他跨入那一步前保他無礙！”
劍西來咳嗽了一聲，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躬身道：“多謝師……”
羅老出聲皺眉，出聲道：“我說了不必在意繁文縟節！”
語罷，他又道：“另外，他現在是你徒弟，不是師弟！”
劍西來點頭，鄭重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又咳嗽了兩聲，嘴角溢出一點鮮血。
羅老見狀說，翻了個白眼，道：“小家伙，少跟我打馬虎眼，就你那點傷我還看不出來？我演戲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陪你演一下就行了，你還非得跟我裝到底，不揭穿你不痛快？”
語罷，他不耐煩的一把將劍西來掃出院內，大聲道：“快滾！莫惹老子！”
院外，劍西來的面色逐漸恢復紅潤，摸著頭疑惑道：“真有這么容易看出來？”
說完，他萎靡的氣息開始恢復，所謂的傷勢眨眼間便痊愈起來，還真如羅老所說，他是裝的！
待的恢復如初，他又瞟了一眼幽潭方向，見并無異常，隨后也化作一道劍光飄然而去。
……
……
院中，羅老見他離去，繃著的臉瞬間變得氣急敗壞起來，碎碎道：“一個個的，都跟我耍心眼！我什么身份，至于騙你們這些小輩？”
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摸著下巴道：“我好像還真有點欺騙小輩的意思……”
還想再說些什么，他突然看向木門方向，又停了下來。
木門外，易塵不知從哪又弄了件白色長袍，面色還有些蒼白的走了過來。
羅老盯著他，眉頭微皺，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朝著木屋后面的古木林一招，一棵古樹應聲而倒。
他又伸出幾根手指，在空中隨意比劃了幾下，幾道劍光明滅間，那棵古樹瞬間化作了一道木門形狀。
“去！”
做完這些，羅老口中輕喝，揮手將木門招來，牽引其落在了原先被毀壞的門框處。
易塵緩步走入院中，見身后突然一道木門出現，不甚稀奇，隨意瞟了一眼后便向羅老走去。
“爺爺！”
易塵輕聲開口，恭敬地看向羅老。
羅老點頭應下，隨后開口道：“自你十二歲以來，隨我在此地已有三年，這三年下來，除你隨劍西來修行一事外，處處都在我的計算之中。”
易塵不明所以，問道：“爺爺想說些什么？”
羅老繼續道：“我本想你就作為一個普通人度過這一生，但其實是我太過空想了，作為承劍者，你又怎么可能是是普通人？”
易塵越聽越迷糊，什么承劍者？什么普通人？他過來只是想問問爺爺先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打小爺爺就不讓自己離開他身邊，除了三年前他在山中救下的周虎，他身邊從沒有第二個活人。
劍西來可以算第三個，但易塵對這位教他的師父沒多大印象，只在試考前見到過一面他真正的樣貌。
直到十二歲生日那年，爺爺才對他有所松口，易塵至今記得羅老當時那句嚴肅的話：“只要你能在這幽潭中泡足三年，就能從我身畔離開，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今天剛剛好是他十五歲生日，從幽潭出來的那刻，他就感覺到自己有一種異樣的心情，所謂的三年之約已然結束，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看看那新鮮的世界了！
至于別的，他都不關心。
羅老自然懂他的小心思，接著道：“自你救下周虎并與他結交開始，就聽他說了不少關于劍法的故事，從此你的心也變得愈加浮躁，迫切的想要掙脫我對你的束縛，其實是我們太過自私。”
“沒有！”
易塵不敢反駁，但還是否決了一聲。
羅老搖搖頭，認真道：“你不必昧著良心說話！易塵，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遵從本心回答我，行不？”
易塵正色，回道：“爺爺請問！”
羅老看向易塵，很正式的問道：“易塵，你想成為劍法之主嗎？”
問題拋出，爺孫對視。
這是一個很簡單又很難的問題。
不是成為劍法，而是成為劍法之主。
劍法之主，是劍山的首領，是大陸上最強大的劍法，是萬千人為之震顫乃至窒息的信仰！
每一個年輕劍法的夢想都是成為劍法之主，但對很多劍法來說，這都只是一個夢，用來想想就好。
火之國成立至今，五百年間，火劍山上只出現了四代火劍法主。
五百年來，大陸上的劍法如潮水般增長，但真正能走上頂端的，少之又少，其中也不乏人們口中的天驕少年。
羅老問的很正式，他不要易塵只是隨波逐流的喊一個口號，而是要他真實的去走上一遭。
如果只是從大流說一句我的夢想是成為劍法之主，這個問題很容易就有答案。
但如果真正是為了成為劍法之主去回答這個問題，這其實是個很沉重的問題。
易塵與羅老對視半晌，他沒有輕易開口。
“爺爺你這個問題其實很無趣！”
很久之后，易塵笑著開了口。
“哦？”
羅老也笑了，看著這個在自己的注視下長大的少年。
“這里是巫山，成為劍法之主可是難上加難的夢想！”易塵顯得很睿智，繼續道：“您去問問黃老，看他引以為傲的周昊，他有沒有信心去示意那小子成為劍法之主？”
“你真的長大了！”
羅老面色一僵，馬上又恢復正常，目光里有詫異有疲倦，隨后通通化作欣慰，感嘆一聲。
“那你的意思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羅老繼續開口道。
“哈哈哈！我是巫山人，但我不是巫山本地人。”
易塵忽然大笑一聲，朗聲道：“我可是注定成為劍法之主的人！”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徒孫！”
羅老欣慰附言，看著底下猖狂大笑的少年，有些說不出情緒，更多的高興。
他開懷大笑道：“那你今日好好休息，再穩固一下，明日隨我出山！”
易塵卻是一步來到了他的身后，假意捶背道：“爺爺，你給了我這么沉重的夢想，是不是還要給點夢想啟程的資助？”
羅老輕輕一笑，空間扭曲了一下，他直接從易塵眼中消失。
片刻后，他的聲音從木屋中傳了出來：“你的夢想關我屁事，想要資源，自己去爭取。”
頓了一下，他又道：“對了，一月后巫山劍墓會開啟，你可以去試試！”
“別嘚瑟，十道劍氣在巫山是天才，在外面卻不值一提！隨便一座小城，都有好幾個十道劍氣，換了大城，天才的起步要求是五等三流劍法！”
“而那些劍山上的真正劍法天才，十來歲步入一流也并不是沒有！”
話音一落，易塵立馬從主意落空的不甘中恢復過來。
羅老的話給他提了個醒，一直以來，他對外界的了解都來自于周虎，換而言之，這些消息都是巫山鎮的。
而巫山鎮的天，對他這種以成為劍法之主為目標的人來說，太低了！
易塵走向木屋，目光中也多了一份沉穩，他的路，還長！
……
……
另一處木屋中，羅老看著易塵浮躁的氣息又表達沉穩起來，臉上的笑愈加濃郁。
他點點頭，閉眼盤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