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歲那年，你爺爺吐了一口老血，床上躺著半個多月，就去了。第三天準備下葬的時候，卻突然縣里來人，說現在已經開始推行火葬，人死后不能直接埋，必須得到火葬場火化，裝骨灰盒里面埋。”

　　孟良沒明白老爸為何說起這個，說道“現在不都是這樣么，都是火葬，這樣挺好的啊，總理走的時候還把骨灰撒到海里呢。”

　　孟憲林搖搖頭，“你不懂，咱們無終山的人有人死留全尸的習俗，燒成灰那叫什么事兒啊。所以當時我就想就這么不知不覺的埋了，等上邊查下來，總不能再去挖墳。村里人就算知道，鄉里鄉親的也沒有人會說什么，畢竟誰家還沒有這一天。”

　　“那您的意思是有人告秘？”孟良腦子里在想象著三歲那年的事，似乎有點印象，卻沒有任何細節。

　　“肯定是啊，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要是沒人告密，縣里怎么會下來人。鎮里都不知道這件事。告密的那個人怕報復，直接去的縣里，寫的匿名信。”孟憲林說著，孟良聽著，似乎孟憲林已經對整件事都調查清楚了？

　　“匿名信？您咋知道是匿名信，您知道是誰干的？”孟良見老爸語氣已經帶著憤怒，腦海中一定是想著那個告密的人。

　　“還能有誰？除了林瘸子，誰會干出這么缺德的事來。虧你爺爺以前對他那么好，他家以前窮的叮當響，一家人穿一條褲子，屋頂都漏風。都是你爺爺帶人幫他家修房子，建果園，還幫他說媳婦。那小子自己毛手毛腳，丟三落四，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還是你爺爺跑了很多地方，給他找大醫院做了一個假腿。要不然他連路都走不了，只能攤在家里。”

　　林瘸子，孟良聽到這個名字想到林建勇，他父親就是一條腿，這不就是說他么？

　　“您說的是建勇爸？”

　　“你少提這小子，這小子跟他爸一樣，做事狠毒，我聽村里人說這小子平時出門身上都帶著刀，好人誰沒事天天帶刀？”

　　孟憲林聽兒子提起仇人，更是怒不可遏，對兒子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孟良記得林建勇給蛇撥皮的時候用的那個匕首。

　　“他是害怕吧，學校也挺亂的，總有同學喜歡動手打人。”孟良不愿意相信林建勇是個壞人，而且他覺得好人壞人不過是個標簽，就像《笑傲江湖》里說的，好人可能是偽君子，壞人也會知道感恩。

　　“學校里，再怎么亂也都是學生，都是孩子，小孩子在一塊哪有不打架的？可是一旦動了刀子性質就變了。你懂嗎？出門帶刀，那叫危險分子！我小的時候，人們出門還帶著槍呢，那叫一個亂，打死個人太正常了。后來國家不讓有槍，開始上繳，你爺爺年輕時就是民兵隊隊長，帶頭把村里所有槍上交。從那以后，聽說用槍打死人的事就少了很多。刀跟槍的性質差不多，都是危險品，一個天天把刀帶上的人，擱在過去那就是江湖人。”

　　“槍？您說以前咱村里也有槍？”孟良腦子里的想法被帶歪了，過去的事情了解的太少，不管是家里的還是村里的。

　　“那當然了，解放前咱們無終山就是游擊隊的地盤，RB鬼子從來沒有進來過，來一個干一個，來一隊干一隊，靠的就是祖上傳下來的槍。以前咱們這的人可是靠打獵為生的。誒，你小子給我帶跑題了都。說你爺爺的事兒呢，認真點聽。”孟憲林越來越清醒，他覺得有必要讓兒子對仇人有個警惕。

　　“您接著說，縣里來人，后來怎么樣了？”孟良也覺得這時候不該多嘴，趕緊找回話頭兒。

　　“那還能怎么樣，燒了唄。沒想到咱們家成了全村第一個開始火葬的，全村人以后誰也不敢再去直接土葬。人人都恨那個告密的人，所以大家各種懷疑之后，所有的目標都集中到林瘸子身上了。有人說看見他那幾天坐車去了縣城，還有人說見到他找人寫信。我最清楚你爺爺跟他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也見過林瘸子喝醉了以后把所有事情都怪到你爺爺頭上。所以這件事肯定是他干的。當半年前我聽說你中了毒，被蛇咬了，我腦子里嗡嗡的，看你躺在床上那幾天，我恨不得把自己抽死。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在家待著，村里還有一個對咱家恨之入骨的仇人。”孟憲林說到這些，眼淚都快出來了，趕緊揉揉眼睛。

　　“爸，那蛇是自己鉆到我褲子里面的，不是建勇下的毒。”孟良知道這是誤會，不能讓誤會越來越深。

　　“是不是他下的毒都不重要，你跟他在一塊兒本身就是危險。我可不能再讓你有任何危險。”

　　“爸，不是，你把建勇怎么啦？你可不能干那種事！”孟良忽然覺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一個人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消失，自己竟然沒有去深究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老爸的話又讓他感到恐怖。

　　“你小子擔心老爸了？算你有良心！放心吧，你爸不會干傷天害理的事，別人可以壞，可以害人，咱們不能干。我得維持你爺爺的名聲，維持咱孟家的臉面。我是想去找那小子說說，讓他離你遠點，去林瘸子家走了一趟。跟林瘸子把話挑明了，如果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全家都甭想有好日子過。林瘸子那兒子要不是做賊心虛，他干什么要跑？你說他不是他故意引來蛇咬你，我不知道，我也懶得去猜，反正有我在，誰也甭想再害你！”

　　“爸，您這是何必呢，舊恨未了，又填新仇，以后這梁子算是更沒法解了。”孟良想著等林建勇回來，兩家人一起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了。

　　“解，為什么要解？梁子結下了，就是結下了，永遠都解不開。你知道就因為你爺爺這件事情，你奶奶天天罵我窩囊廢，說我不給你爺爺報仇，讓他埋在一個小盒子里面受苦受罪。”

　　“我說呢，奶奶活著的時候，只要在他面前提起你跟我媽，他就用棍子打我，要不是三叔護著我，我都被奶奶打多少回了。”孟良想起了小時候奶奶似乎每天陰沉著臉，只有看到自己這個大孫子的時候才會有點笑容。但就是不能提老爸老媽。

　　“為了不讓你奶奶生氣，我就跟著我師傅去城里學木匠，沒想到反倒因禍得福，在你六歲的時候我就成了村里第一個萬元戶，錢越賺越多。后來閆昭他爸加入，生意做大了，我也就沒那么累了。在你十歲那年，你奶奶走了，我也想過回來。可是你奶奶臨走的時候說，如果我要是敢把她也火葬，她就會變成鬼天天晚上回來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