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房掐到蒸房，陳婧盤腿坐地上，頭上包著牛角毛巾，小臉蒸的紅撲撲，一副小女孩的嫩模樣，看的齊歡心癢癢的。

　　倆人坐定，猝不及防陳婧一人腦門上來一下，兩個雞蛋碎裂，嚇了倆人異口同聲“你干嘛？！”捂著額頭--好痛！

　　陳婧捧著雞蛋哈哈大笑“讓你們掐不完，敲個雞蛋清醒清醒。”細手仔仔細細剝去蛋殼，兩個餓貓眼巴巴瞧著伺機搶食，陳婧手一擋：等著，都剝好同時吃，免得又掐。

　　倆人聽話地掃了對方一眼，乖坐地上，暖融融的熱氣把所有毛孔都張開，能感受到每個毛孔的自由呼吸，周身舒爽，齊歡就勢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真舒服啊，回到人間了，幸福！”

　　陳婧把晶瑩剔透的雞蛋遞給明睿，沖著齊歡方向努努嘴“給你爸一個。”

　　明睿嫩手遞到齊歡眼前，齊歡眸子閃著奪目光彩，張開了嘴“這還差不多。”順勢把明睿拽倒在地，揪揪明睿白里透紅的臉蛋，招呼陳婧“來，一起！”

　　三人擺成大字，汗珠恣意往外滲出肌膚，炙熱而通透，不覺間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紛紛打了大大的哈欠，齊歡不由側身，攬住陳婧的小腰，明睿嫩手搭在老爸腰間，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

　　放松，讓人忘乎所以。

　　被熱氣圍繞，與世界隔絕，怎一個舒坦勁兒的。

　　手機震動聲打破寧靜，陳婧迷迷糊糊抓起電話湊到耳邊，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你是陳婧么？”，陳婧慌忙坐起頭有點暈“嗯，您哪位？”

　　“我是市中心醫院醫生，我姓沈，”陳婧預感不妙，起身悄悄快步走到通往女換衣間的通道，壓低嗓音“沈醫生您說吧，”

　　“關小楠你認識吧，她走了，臨走之前留下一些物品讓我交給你，她特意囑咐讓你先不要告訴她兒子，也不要你們見她最后時刻，我們要尊重患者意愿，他們同事來辦理的后事，我們也就沒通知你，現在你可以來了。”

　　醫生的聲音波瀾不驚，看慣了太多生離死別，這是很平常的狀況，只不過長期為關小楠診病，才勉強接受了關小楠的囑托。

　　不得不說，她走的極其痛苦，人瘦的不成樣子，藥物已經無法緩解身體的疼痛，每一天都過得格外難捱，她不要見任何人，因為疼痛已將她吞噬，對話都變得異常吃力，是身體的額外負擔，多少次了，她重復著，與其這樣受折磨，不如盡快解脫，她唯一的牽掛齊明睿也有了依托，在這世間沒有其他愿望，睿睿健康地活著，足矣。

　　自己雖然看不慣陳婧，可她一門心思對明睿好，已經足夠。

　　準備好了給明睿的信，自己不多的積蓄和房產都留給他，讓這個孩子永遠記住母親曾在這個世界走一遭的痕跡，別的，什么都不用留下。

　　陳婧跌跌撞撞奔向醫院，臨走前發給齊歡微信“關小楠走了，沒通知我們，我去醫院拿她留下的東西，怎么跟睿哥講，你來定。”

　　齊歡收到信息愣在原地眉頭緊鎖，沒想到關小楠走的這么快這么突然，比自己痛苦一百倍，自己失去的只是自由，而她，失去了生命，這個女人啊，要強一輩子，連最后的時刻也讓活著的人這么別扭，

　　見一見兒子又能怎樣？

　　見一見陳婧又能怎樣？

　　齊歡氣不打一處來，他恨，恨這女人這么執拗，連生命都不在乎，還口口聲聲說在乎兒子？

　　自私，頂級的自私!

　　怎么跟齊明睿開口，剛才還提起明天一起去看她，讓她放心，親爹回來了，她不用擔心陳婧總是忘了這孩子，親爹會無微不至照應他，陪他長大，

　　怎么就這么毅然決然走人？

　　你倒是等一等啊，等我回來不行么？

　　干嘛這么慌張絕情，你怕什么啊？！

　　齊歡冷峻的表情令明睿不敢說話，迷茫看著親爹，剛才一臉溫暖怎么不見了，又有什么大事發生么？

　　心里一緊，

　　不想想，不敢想

　　只怯生生問“lady怎么不見了，她剛才明明也睡著了。”齊歡冷冷地回“她出去辦點事，我們在這兒吃完晚飯回家。”明睿點點頭，說好的一起回家的，lady說話不算，真是討厭。

　　齊歡大手揪起明睿的小軟毛“咱倆共進晚餐不是挺好的么？”明睿點點頭“嗯，不好也不行啊。”

　　陳婧從沈醫生那里拿到兩個檔案袋，一個寫著“陳婧啟”，另一個“明睿收”她早就準備好的，工工整整的電腦打印和親筆簽名，陳婧忍不住淚眼模糊“她走的情況怎么樣？”

　　沈醫生推推眼鏡神情黯然“說實話很痛苦，所以別怪她，用很大力氣才能說出一句話，她給我看了你和她前夫還有兒子的照片，說唯一牽掛的就是她兒子，拜托你好好照顧他，委托你做他的監護人，必定才十三歲，太小了，要是你需要費用支持，可以把她的房子賣掉，她的愿望是送兒子出國深造，但只是愿望，看你的決定。”

　　接過醫生遞過來的沉甸甸兩個文件袋，陳婧被氣的眼淚飚出來，她害怕生死離別，這倆人，一個剛回來，一個就徹底走了，這是跟誰過不去呢？

　　“她這人真是不用自私來形容都對不起她，這么突然走了，讓活著的人多難受，說是心疼她兒子，連最后一面都不讓看，是個當媽的樣兒么？就想著自己，太討厭了！”胡亂擦下眼淚“十三歲孩子，我不照顧誰來照顧，讓他流落街頭？想的出啊？

　　絕情就是她，冷酷就是她，還錢，錢是個屁！”

　　陳忍不住用尖尖的高跟鞋尖踢著墻角，沈醫生慌忙攔住她，嘆口氣“喂！別破壞公共財物，你這人脾氣可真不好，她是不是看走眼了？”

　　“當然沒錯，我是氣居然不讓人見最后一面，什么人啊？怎么當媽的！”

　　醫生倒是頗有耐心“你也別埋怨了，想想怎么跟孩子講吧，據說孩子他爸也不在跟前。”

　　陳婧抬頭望向醫生“倒是有個好消息，孩子他爸今天剛回來，關小楠在天之靈可以安心了。”陳婧甩甩長發，感謝了沈醫生，轉身離開時，眼淚禁不住流下，醫院白色的墻壁，瘆人的燈光，讓她覺得恐懼，多少個亡靈在此糾結，何處收集他們的魂魄，陳婧默念著

　　關小楠，你一路走好，天堂里沒有病痛，請你快樂

　　放心吧，明睿肯定會好好地長大，有我呢！

　　我肯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