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被驚嚇得直往后倒退,家暴男已經半倒在地上,血越流越多,幾乎是沿著羅子的腳流過去。他發出陣陣哀嚎聲。
思思冷冷地看著家暴男,倩子只是不停的尖叫。
思思吼了一聲:
“吵死了!”
思思蹲下去,家暴男的嘴巴在抖動著,似乎想要說什么。思思隨手放下刀,蹲下去側耳聽著。
家暴男的手摸索著,從血泊中拿起那把刀,羅子眼尖地撲上去,家暴男大力一揮,刀帶著血在空中轉了幾圈,最后再次落在了家暴男的身上---他死了!
羅子干喘著粗氣,十分不協調的往后退,他手上沾到了血,不停地、驚慌地叫著,回頭看了一眼思思。
她的臉上多了一道口子。
思思站起來,任憑臉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她朝著倩子走過去,緊緊地抓住倩子的肩膀,一邊說一邊安靜的落淚:
“最后你還是毀了我,你開心了吧?”
思思長呼了一口氣,盯著陽臺外的夜景,十分感嘆地說:
“這么好的夜景?。缶?!”
思思并不是沒見過死人,她躺在牢房里,不停的回憶爸爸死去的那一天是個什么場景???,實在是太遙遠了,爸爸去世的時候,她并不記事。接下來就是長久的看不到哥哥梟,他總是早出晚歸、披星戴月的工作,后來也學著做生意,倒買倒賣的開了一個什么外貿公司吧。
后來,家里的情況也逐漸好轉??墒牵趺炊枷氩黄饋?,爸爸躺在棺材里的樣子......不像哥哥梟,給她的印象實在很深。說來可笑,她認真想著梟的樣子,竟然怎么都想不起來。
她依舊戴著腦袋上的那個紅色毛茸茸的帽子,盯著牢房外面高高的黃色吊塔出神。
“6078,有人探監!”
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倩子才離開,又來一個人。
思思撓了撓頭,扶正帽子,走了出來。
男醫師!
十分不和諧的畫面出現了。
男醫師的頭發是特意梳過的,穿的一身黑色的風衣,十分襯身材,他抱著一束花等在探監室,身體筆直。
而思思,只是穿著囚服,帶著帽子,帶著臉上的一道疤。
兩人坐下來,男醫師送出花:
“給你的,你怎么樣?”
思思笑了笑,沒有接過花:
“這里是監獄,不需要花?!?p> “抱歉,我考慮不周。你需要什么,我下次帶過來?!?p> “不用了,不需要了。”
“不是還有幾年嗎?”
“一年死緩,沒差別的。你也別再來了,我不太想見到以前的人?!?p> 男醫師指了指她頭上的帽子:
“這帽子很襯你呀?!?p> “保暖,挺好的,這才是監獄需要的東西。你怎么來了?”
“我其實買了兩束花,一束給你,一束給我媽?!?p> “什么意思?”
“我媽也在這里。之前給你講過的故事,你說沒有講完。我媽殺了那個人,進來了。她帶著痛苦和愧疚,從死緩變成無期,我每年會來看她一次?;蛟S,你也可也以?!?p> 思思感受到男醫師嚴重的輕蔑,她幾乎要淹沒在他的眼神中了。不過,也就只是過往的喜歡感覺罷了,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算什么,思思也就一笑置之了。
“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你說得很對,我會盡量去做的。之前折好了準備送你的千紙鶴,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估計你現在也不會喜歡。”
在他進門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戴在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了。
思思起身,用盡全力的忍耐著,使自己保持鎮定。她根本沒有立場去責備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比路人強一點兒的人罷了。責備他,不該拋下自己,這樣的話語,分量似乎重了點,現今也沒什么意義。
她忍不住抽泣。
牢房外面的建筑依舊有條不紊的運行著。
第二天,幾個穿著制服的獄警,從各個牢房里點名,挑選著一些似乎毫無規律的人出去。一些人跟在后面,不停的討論著。
“這是要去上工嗎?”
“勞動改造嘛,應該是要出去了。”
前面的一個獄警不耐煩的吼了一聲,一邊帶著牢房里的人在走廊上走,一邊喊著:
“每個人拿一個安全帽,到前面的工地上去。所有人在那里集合,會有人安排你們做事的?!?p> 遠處的空地,堆放著很多水泥,還有一些水桶。
就這樣,一些身體較壯實的人接連幾天都被喊到外面去做事,除了思思。
思思最近一直在思考,梟決心赴死的心態。揣摩著,揣摩著,自己也開始在認真思考關于“死亡”的問題了。
思思盯著遠處的正在工作的“同事”們,她也心里癢癢,想要去工作。動起來了才不會想這么多。
她想到了羅子,在她生命中,還存在著這樣純粹的人,光這一點兒念想,就值得她反復回味了。
無期?或許吧,努力努力或許可以。
當她坐在羅子面前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對他的感受。羅子看自己的眼神,充滿著特殊的含義。
怎么身處這樣的場景下,才會領悟得到呢?
羅子笑著看著思思,遞過去一袋烤麻雀:
“你瘦了好多呀。”
“這里適合減肥,就是皮膚差了很多?!?p> “我不該只給你帶羽絨服的,應該加幾片面膜給你帶過來?!?p> 思思指一指放在看守員那里的包裹:
“謝謝,這些東西確實需要。你還記得我放在你家里的千紙鶴嗎?”
“我記得,還在我家呢,你都折完了呀,還是要我帶過來給你?”
“不用,送給你的。”
“是嗎?謝謝?!?p> 羅子的眼里并沒有出現什么了不得的驚訝表情,只是風輕云淡。
思思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就像當初在病房對著癱瘓的梟一樣:
“都說年少無知時,只會做傻事,現在我才算是明白了。我最近經常想起以前的事,但就是記不起來我爸爸死的場景,你說是不是很奇怪。我跟你說,我們這里在進行二次改造,過不了多久,這里就會煥然一新了,我還在想能不能申請也一起出去做事......”
“思思?!?p> 羅子目光火熱地盯著思思,不像剛進來的那樣溫存和善。
思思小心的問:
“你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你的東西我也都帶來了,就是你住在我家里時,一些隨身的物品,里面有一張全家福,我想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千紙鶴我收下了,謝謝你。我......我要出國了。”
思思干癟的聲音傳過來:
“我在這里的編號是6078,你說好不好笑。六月七號、六月八號就是高考的日子......”
“這次出去了,我就不回來了,家里的生意需要我的幫助,我爸已經幫我定下來了,一畢業就結婚,那邊的一切也都安排好了?!?p> 羅子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銀行卡。
思思瞪著那張卡問:
“這是什么意思?”
“我曾經答應過你,大學我們在一座城市,也答應你,大學陪你一起,學費給你幫助。這里面有80萬,是我給你準備的讀大學的費用。不管結果如何,我都遵守承諾一定要親手交給你。”
兩人都低頭沉默。
思思猶豫片刻,隨即用隱忍的語氣說:
“這錢麻煩你幫我存在我那張學校繳費的銀行卡里。那......拜拜。”
思思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原來是這種感覺,人在最困頓的時候,遇到的事如果一件比一件嚴重,那么關于生活的意義會逐漸模糊,最終以一種追求滅亡的形式來展露自己的生活形態。從來都是從苦難中窺探生活的真正意義,選擇在苦難中消失的人,也就隨苦難一起消失。
這一刻如遭雷擊,她感到渾身血液翻騰,片刻就能獲取生存的邏輯,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
思思在床上擺放著那張全家福,開始向校外的圖書館申請高三課程和試卷習題,不管還剩多少時間,她都要考一次高考。
倩子悄悄地搬了家。
思思拿著退回來的信和快遞,好久沒有反應。
這樣也好,給她再次仔細端詳生活的時間。
刺激,一陣深刻的震粟,讓思思熱血沸騰。她每天上午用來復習高三的課程,下午用來勞作,晚上看書睡覺,日子過得也算規律。
監獄里的朋友雖然沒有在明面上說什么,可都在偷偷的注意著思思。有的在心里祈禱,她能順利考過高考,有的在咒罵,一定會失敗。
高考的成績出來了,思思的分數697分。
寒暑交替,一年的時間馬上過去了,思思的刑期已經由死緩變成了無期徒刑。她也并不知道倩子已經結婚的消息,她就這樣悠哉地過著,按照羅子的愿望,她爭取在4年的時間內,把醫學院的課程全部修完,也要等用完那80萬后,才能安心的接受命運給她的安排。
仿佛這是不得不做的事。
在第十年的六月七號這一天,老何來監獄了。
他帶著倩子去世的消息,來找思思。
令他詫異的是,思思并不在監獄里,而是做了監獄里的醫生。他們在一個極其具有戲劇性的手術室門口見面,思思剛剛結束一場小型的外科手術,手套上還沾著血。
“你是思思?”老何兩鬢發白,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
“您是?”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我來......是想帶給你一個消息,她去世了。”
“怎么死的?”
“宮頸癌晚期,走得還算順利?!?p> “喔,謝謝你特意來告訴我。”
思思轉身朝前走著,猛地,她回過頭問:
“您是何叔叔吧?我媽之前跟我講過您,您是個好人?!?p> 老何孤苦伶仃的走在來的那條大道上。晚上,在同一條路上,思思開著車一路朝前開去,她的手機來了一條短信,是這個月的工資到賬了,原因超過80萬。
還要接著活很久呢!
漫天的塵埃早已飄散,只留下無法被打擾的、安靜的夜晚,伴隨著遠處幾聲狗叫。
因生活而感受到幸福,不論白天黑夜,始終能看到壯麗的美景。今年的假期,還是出去旅游吧。
思思這么想著,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