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替駱以琳收拾好行李下樓來的時候,司機也進來了,立在沈江岳身邊,警隊姍姍來遲,一臉懶散的在大堂里站著。
沈江岳極其不悅的在沙發上坐著,看著領隊,道:
“沒有監控視頻,酒店的,街道的都沒有,是吧?”
領隊似是不想搭理他,不耐煩的應了句:
“是,沒有。你有的話,你拿出來也算證據。”
“這兩本偽造證件,假的,查不到,是吧?”
“對。你都知道是假的了,還怎么查?”
“我女朋友受了委屈,差點被人打,就這么算了,沒辦法,認栽,是吧?”
這句話,領隊想了想,嘆了口氣,道:
“兩位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啊,但,從現階段的證據來看,真就…沒辦法了。”
沈江岳聽罷,沉默片刻,哂笑一聲:
“行。可以。那真是有勞幾位走這么一趟了。”
“不客氣,為人民服務嘛。那我們這兒就先收隊了,之后有證據了,隨時來找我們。”
“西城佳園街道派出所,馮國康副督查,對吧。”
聽他一字一句的將自己的姓名職位念出來,胖圓臉的領隊右眼突突跳了幾下,但他覺得這眼前這小子也沒什么能耐,應聲道:
“對,是我。”
話音落下,沈江岳也沒再搭理他,伸手將茶幾上的手機拿回來,放進口袋里,再看管家老馮已扶著行李箱在一旁立著,這便站起身,看著領隊道:
“既然處理不了,那也就不浪費幾位的時間了。咱們后會有期。”
目送著警隊離開,沈江岳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層陰鷙,不動聲色的從通訊錄里找了個聯系人,把剛才錄下的對話發出去,起身去辦理退房手續。
當他從前臺手里拿過住宿憑證和押金退還單據的時候,他清楚的看見前臺小妹的眼里透著一股譏笑,他卻也不在意,將單據和兩本假證件一起收好,回到駱以琳身邊,一眼便看見了她抱在懷里的花束——正是他昨天送她的那一束,看得出來她有在悉心呵護它,經過了一夜,不但沒有凋零的跡象,反而又綻開了幾個花苞。
心頭盈暖,胸腔里燃著的怒火仿佛也在頃刻間盡數熄滅。
“走吧。”他道,順手拿了最大的一只行李箱。
駱以琳見狀,忙過去拿箱子:
“我自己來就好了。”
沈江岳似是料到她回來搶,把箱子轉到身子另一側,順勢抓將她的手握進自己掌心里,看著她道:
“拿好你心心念念的花就好了。這兒三個大男人呢,還要你拿箱子?”
說著便牽著她大步離開。
沈家的車停的不遠,就在駱以琳的車旁邊,沈江岳并不知道,所以習慣性的拉開自家車門:
“上車。”
駱以琳卻立在原地,看著他問道:
“我們去哪兒?”
“去我那兒。”
“不要。”
雖然想過她可能會拒絕,但卻沒想到她拒絕的這么干凈利落,不帶一點兒猶豫,還當著管家和司機的面。
少爺的面子有點兒掛不住了,嚴厲道:
“不然呢?你看到偽造的證件了,那些人早就盯上你了,不然怎么可能做這些準備?你還要住在外面,是不拿自己的安全當回事嗎?”
駱以琳被他訓的有點委屈,抿著唇,囁嚅道:
“我…我可以換間酒店住,反正…反正不跟你回家。”
管家聽著,眉頭一挑,這語氣,倒真像吵架的小兩口,鬧離家出走呢。
“換酒店?你又知道哪家酒店沒有他們的眼線?Erin,今天只是巧合,我不一定每次都這么及時的趕到你身邊救你的!”
這句話猛地戳進了心里,駱以琳只覺得剎那間時空重疊了——許多年前,她在倫敦街頭被人欺負的時候,沈江岳也是剛好趕到,救下她之后,建議她去學些防身格斗,那時候他也說了同樣的話:
“Mumu,這次只是巧合,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時趕到,每次都能救你。”
眼眶倏爾紅了。
駱以琳垂下眼,緊緊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沈江岳只以為是自己太嚴厲,內疚著將她摟進懷里,卻又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好在管家“見多識廣”,開口調和道:
“二少爺,要我說也不算是所有的酒店都危險的,可以換一家有保障的,咱們集團有控股的幾家五星級的都不錯。”
“太遠了,這丫頭明天還得上班呢。”
管家又想了想:
“那…喜來登,洲際,也是不錯的選擇嘛。總之,換誰家的酒店都好,別在這兒耽擱了。剛才那些片警的態度您也看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擔心他們一會兒帶人殺回來,我們擋不住啊。”
這句提醒很是貼心,沈江岳低頭看懷里的駱以琳,柔聲道:
“聽見了?管家都比你懂事。行吧,不跟我回家,就不回了。帶你換家酒店,行嗎?”
駱以琳這才聽話的點點頭,從包里拿出車鑰匙:
“我有開車來的…”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給她地址,她自己去。
可是話沒說完,鑰匙就被沈江岳抽了過去,順手按下開鎖鍵——隔壁那臺金棕色寶馬SUV立刻雙閃了頭燈回應。
看著那車,沈江岳滿意的點了點頭:
“行,挺好,老鄧,幫我把行李放上車。”
管家應了聲好,順從的把三個行李箱放進后備箱,再看著沈江岳“強行”將駱以琳塞進副駕駛坐關上門,經驗豐富的老管家已經料到:今天,二少爺是不可能跟他回家了。
果不其然,還沒開口呢,沈江岳已然道:
“老鄧,今天我不回去了。你回去跟老爺子說一聲,明天我回公司參見他老人家。”
“那…我怎么跟老爺說呢?”
“照實說。”
“照實…”
“就說我陪女朋友,今晚不回去了。”
管家尋思半晌,應了聲好,話鋒一轉,又問道:
“二少,這姑娘當真是您女朋友啊?”
沈江岳只覺得這個問題好笑,哂笑道:
“不然呢?見色起意,所以英雄救美?我說您一把年紀了,腦子里都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老管家嘿嘿一笑,湊近他:
“交了女朋友怎么不帶回來呢?”
見沈江岳面露難色,老管家換了個“我懂你”的表情:
“鬧矛盾了?”
既然他都幫忙想好理由了,沈江岳便也不否認,啊了一聲當做回應。
“沒事兒,老爺那邊我去說。您好好哄,哄好了帶回來,老爺會很高興的。”
“嗯。”
目送沈江岳駕車離去,老管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直到看著車尾燈消失在街角,這才坐進車里,讓司機開車回家。
十多分鐘后,沈江岳駕車駛進了洲際酒店的大門,停在住宿區的大堂前,熄了火,將鑰匙和一張名片交給過來接應的門童,道了聲:
“行李送上來,車送洗,明天早上用。”
這便攬著駱以琳闊步進大堂去。
大約是門童通報過了,大堂經理匆忙從休息區出來,一見沈江岳,立刻揚起笑臉迎了上來:
“沈先生,我是今天的值班經理,小陳。有什么我可以幫到您?”
“開房。”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陳經理和駱以琳同時一怔。
明明可以說“入住”,他卻偏偏選了這么曖昧的一個詞。
“啊…好的。那您這邊是需要什么房型呢?單人標間,大床房,豪華大床套間,還是…”
總之都是只有一張床的那種。
“頂配行政套房。”
聽見這個回答,陳經理愣了一下,又確認道:
“您是說有兩個標間,加一個起居室的那種…頂配行政套房?是兩個獨立的標間哦…”
他刻意突出了“兩個”這個數量詞。
“對。就是那種。風景好一點,安靜一點的。”
“啊…好。您稍等,這邊幫您辦理入住。”
陳經理說著,麻溜往前臺去。
待他走遠,駱以琳拽了拽沈江岳的衣角:
“我一個人住就好了…”
“不行。我不放心。”
“但是…貴啊…”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駱以琳的心在滴血——新開的這家洲際酒店,她不是沒聽說過,四百一餐的下午茶,六百一位的自助餐,一千零八十一晚的套間。
以她的經濟實力,單人標間睡三個晚上還能承受,標準大床房睡三個晚上,錢包見底,豪華大床房套間睡三個晚上,透支信用卡。
沈江岳可好,一開口就是頂配行政套間。
睡三個晚上,這是信用卡要爆的節奏啊!
看她小臉煞白,沈江岳輕笑出聲:
“又不要你出錢,怕什么?”
“你出錢就更不行了!”
她居然心疼他花錢!
他認識那么多不同的女人,只有眼前這一個心疼他花錢!
啊,真是可愛的不得了!
沈江岳這樣想著,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那有什么辦法呢?某個小姐姐放著不要錢的房子不住,非要住酒店。”
“可…可我也沒說要住這個級別的啊!”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錢。”駱以琳脫口而出,又趕緊改口,“不對,命…”
“那不就行了么!再去住便宜的,你也不怕那幫人殺回來,連夜把你綁了,賣進大山里都算好了!當心他們把你關起來,活取器官,一刀一刀割!”
駱以琳不住打了個寒戰: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怕了還不行么…”
正說著,大堂經理拿了房卡回來,伸手一引:
“沈先生,這邊情。您的行李已經送上去了,需不需要安排客房服務幫您歸置好行李?”
沈江岳剛準備說可以,駱以琳已經搶先道:
“不用了!”
媽呀,再加個客房服務,她可承受不起!
“沒多少東西,我…自己來就行。”
沈江岳也不勉強她,道了句:
“聽她的。”
這便一手牽著她,一手揣在褲兜里,一副志驕意滿的模樣,由陳經理引著往獨立電梯去。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擾,這個等級的套間都在高樓層,配備有獨立前臺和保安,安全是絕對有保障的。
一行人剛進了房間,陳經理的呼叫器便響了,他于是出去接聽,不多會兒便回來了:
“沈先生,前臺說樓下有幾位警察找您,好像是西城分局的。”
沈江岳聞言,眸子里掠過幾許贊賞:
“響應挺快的嘛。請他們上來吧,我在這里等他們。”
陳經理應了聲好,轉身出去接應。
沈江岳看向身旁的駱以琳,她明亮的眸子此刻也正望著他,有些忐忑,有些不確定。
剛才在事發酒店,沈江岳是全程旁聽并且錄音了所謂的筆錄過程,那些車轱轆般的問題,全都在試圖誘導駱以琳做出對她不利的陳述,連她的正當防衛,都想污蔑成故意傷人。
好在她當時雖然慌,卻還沒有口不擇言,寧可選擇沉默,都沒有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證言。
只是那段筆錄過程是那樣鋒芒畢露,不懷好意,即便作為旁觀者,現在想起來,沈江岳都覺得委屈和生氣,如果等一下,這群警察再問同樣的問題,他真的不保證自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想到這些,沈江岳的嘴角努力勾起笑意,抬手輕撫她的發頂,柔聲道:
“去洗個澡,放松一下。我來應付他們。”
“可是…我是當事人…”
“沒事,你剛才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了。該說的都說了,說得很好。”
“可是我確實打人了…”
“你是正當防衛,并且沒有防衛過當。佰斯德有最好的律師團隊,別怕,他們敢起訴,我們就應訴,穩贏。”沈江岳說著,又催促道,“快去洗澡吧,換身衣服。你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一會兒該感冒了。相信我,好嗎?”
駱以琳于是點點頭,道了聲謝謝,拖著行李箱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