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陽清理了籃球場后面的一塊空地，松了土，仔細地灑下向日葵種子。給種子蓋上泥土的時候，她的心里萌生了一些東西。
她把淘米水收集在礦泉水瓶里，隔幾天就給種子們澆一次，眼看著它們發了芽，抽出了葉子，漸漸長到兩尺多高了。
五月里，天氣變得炎熱，雨水也多，向日葵長得特別快，幾乎一天一個樣，頂端的花苞也在慢慢成型。
午飯后，文陽照例睡了個午覺，醒來一看時間，兩點四十五了。她匆匆趕到辦公室，辦公室卻空無一人。她心想還好遲到沒被發現。剛坐上椅子，姐姐的電話就來了。
“喂，妹妹，你們那里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文陽一頭霧水。
“地震了呀，剛才我們這里發生大地震，樓房都在晃動，有些路面也裂開了，好嚇人。你們云南沒有感覺嗎？”姐姐的聲音聽上去挺緊張。
“什么？地震？我們這里沒有啊，我剛剛睡醒，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們都還好吧？爸爸媽媽呢？”文陽的心提了起來。
“我們都還好，爸媽也沒什么事情。大家都不敢呆在家里了，都在外面壩子里或者馬路邊上。這個電話我打了好久才打通，地震之后通訊也堵塞了。你沒事就好，我再給其他的人打電話問問。”
“好的。我馬上給爸媽打電話。”
文陽一邊打電話，一邊打開電腦，在網站首頁看見“汶川剛剛發生8.0大地震”的新聞，許多視頻與圖片都是剛發的。
災難瞬間降臨，地動山搖，家毀人亡。大地之殤，滿目瘡痍，驚心動魄。
視頻里，房屋東倒西歪，有的直接碎成了渣，到處是遇難者的遺體。
視頻里，幸存的人心有余悸，失去親人的人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視頻里，學校垮塌，手里握著鉛筆的小手被掩埋在廢墟中；醫院垮塌，護士和病人一同趴在輸液架上。
視頻里，找不到父母的孩子暴走哭喊，滿面塵土。
視頻里，失去主人的黃狗四蹄流血，在廢墟里狂吠不已
……
文陽忍不住淚流滿面。災難如此深重，如此真實，如此接近。
父母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幸好姐姐說了他們是安全的。但是邱云呢，他的工作單位也靠近地震中心啊。
文陽的手指顫抖起來，撥打了邱云的號碼，電話無法接通。她接著撥打，還是不通。
她正在坐立不安的時候，曉青跑進辦公室，神色慌張地問道，“文陽，你給邱云打電話了沒？打通了嗎？我給他打電話，始終不通。他該不是有危險吧？”
“我剛才也給他打了，打不通。他在山里工作，不知道情況咋樣。”
“是啊，他工作的地方離汶川很近，估計情況也很嚴重。打不通電話，不知道他的情況，真是急死我了。”
“你別著急，急也沒有用。我們過一會兒再打吧。晚點再打，這會兒全國人民都在往那里打電話，估計通訊堵塞了。”文陽忙安慰曉青。
“是啊，大家都在報平安，可是我卻不知道他是否平安。你說他們公司為啥要建在那個山里呢？多么危險啊！”曉青說著眼淚流出來了，文陽趕緊抱著曉青，拍拍她的背，“不哭啊，邱云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你別哭啊。”
曉青情緒穩定了些，文陽遞給她一杯水，“你下午沒課了么？”
“嗯，下午沒課，但是有晚自習。”曉青低聲說道，異常狀態被文陽看見，她有點不好意思。
此時辦公室其他人回來了。
“文老師，你知道四川地震了嗎？你的家人都沒事吧？”木老師關心地問道，又說：“我們剛才在會議室看電視新聞，這次地震真的很嚴重，震級是八級呢，比以前的唐山大地震還嚴重。”
“是很嚴重，我也才知道。我的家人都沒事，剛才姐姐給我打電話了。”
“哦，沒事就好。張老師的眼睛怎么紅紅的？出什么事了嗎？”曉青的紅眼眶逃不過木老師的眼睛。
“沒事，剛才眼睛進渣子了，揉了揉。”曉青說著給文陽使了眼色，兩人牽著手出去了。
曉青又拿出手機給邱云撥去，還是沒有撥通，一直是忙音。
文陽想了想，馬上給姐姐撥過去，撥了好幾遍之后，終于通了。
“姐姐，你跟邱云通過電話沒？他沒事吧？”
“我剛才給他撥電話，沒有通，他的情況不知道，讓人著急。”
“是啊，我給他撥了好幾次，也沒有通，挺讓人揪心的。”
“我們先別著急，到了晚上再打電話，現在他那里可能很混亂，說不定他的手機出問題了。我們再等等吧。”姐姐經歷了地震，比沒有經歷地震的人要沉著些。
文陽用姐姐的話安慰曉青，曉青點點頭，說道：“我去批改作業了，今天把明天的事情也做了。如果晚上還沒聯系上他，我就要請假去找他。”
“真的嗎？那我也請假，陪你一起。”其實文陽恨不得像孫悟空一樣翻個筋斗就到了那里。
“太好了，謝謝你。”對曉青來說，有人同行總是好的。
“謝什么啊？我是一名四川人，要回去幫忙的，我回去做志愿者。”文陽認為回去幫忙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嗯，我們一起去吧，找到邱云之后，我也可以幫忙做事情的。”曉青的眼神變得堅定。
“好。打起精神來，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呢。”文陽拍拍曉青的肩膀。
晚上，下了自習，曉青回到宿舍，眉頭緊鎖。
“怎么樣？你打通電話了嗎？”她開口就問電話的事情。
文陽搖頭嘆氣，“怎么都聯系不上。他的父母也聯系不上他，正在著急呢。”
“我也打不通。急死了。我請假條都寫好了，明天一早就拿到校長辦公室。”曉青說著拿出自己的請假條。
“那我也趕緊寫一個，差點忘了這個事。我已經在網上買好了我們去成都的機票。”文陽馬上拿出鋼筆，在信紙上寫請假條。
“太好了，現在去那里的機票應該很擠，幸好你買到了。”曉青松了一口氣。
兩人一宿沒睡，早晨隨便吃點東西，收拾好行李就去了校長辦公室。
“你們都要請假？都去當志愿者？”校長看到她們的請假條感到意外。“文老師回去看看家人朋友我可以理解，但是張老師為什么呢？你也有重要的親戚在那里？”
“校長，我……我的男朋友在汶川附近，一直聯系不上，所以我想去找找他。”曉青猶豫了一下，為了找到邱云，不惜撒了個小謊。
她忙看向文陽，文陽抿著嘴唇，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男朋友是四川人？哦——”校長意味深長地看著請假條，“那你的班級怎么辦？幾十個孩子還在等你呢。”
“我只請假一周，也許還用不了那么長時間，如果今天找到了他，沒事的話，我明天就回來。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經與賈老師說好了，她會幫我上課，看著班上的情況。”曉青道出自己的安排。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要是不允許就是不通情理了。你們去吧，只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去災區當志愿者固然好，但是你們還有本職工作，不能本末倒置啊。如果大家都跑去災區當志愿者，也會給災區添亂嘛。”校長說的話十分在理。
她們沒空去想校長的話，立刻打車前往機場。
車上曉青似乎放松了一些，靠著椅背小睡。文陽再次撥邱云的電話，還是忙音。她正要把手機放進衣兜，來了一條短信。
“你還好吧？地震的時候你沒在四川吧？”是明哥發來的。
不知為何，看到這條短信，文陽的眼眶濕潤了。原本以為他們再也不會聯系了，誰知他還在主動關心她的情況。
“我很好。謝謝。”文陽告訴自己，即使感動了，也不要輕易表露出來。
“謝天謝地。我昨天一看新聞就跟邱云聯系，可是怎么也聯系不上，只好直接問問你。他的情況還好吧？”
“我們也聯系不上他，很著急。我現在趕往機場，回成都，然后立刻去他的工作地點看看。”文陽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
“哦，但愿邱云沒事。你能把他工作地點發給我嗎？”
文陽把地址發給明哥。
“收到。你一個人去嗎？”
“不是，和曉青一起。”
“你們注意安全。這幾天可能還有較大的余震，山區里還有堰塞湖，不要到處亂走。”明哥叮囑道。
還是那樣熟悉的口吻，似乎從來沒有因為誰受過傷。這個男人內心強大到不在乎別人甩沒甩自己，只要自己想聯系，總能找到時機。
文陽內心五味雜陳，真不知該如何面對明哥了。
她又想到邱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問道：“你在哪里？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