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刻著金剛經(jīng)的鏤空雕版,散落在走廊上。
自覺海歸來的悟娑羅穿過長長的走廊,穿過主殿,穿過后殿,穿過寢殿。
再穿過一片竹海,終是尋到了上師明鏡觀。
莊嚴佛寺內(nèi),清圣的梵唱,低沉的鐘鳴。
是僧人修行早課的時間。誦經(jīng)之聲,繚繞寺內(nèi)殿宇,不絕于耳。
慈航寺,隸屬于大乘云光宗,毗鄰律業(yè)宗和金剛宗,乃是三宗領(lǐng)域交界的樞紐。
“此行辛苦了,悟娑羅。”
竹海之內(nèi),一身素袍的僧人在一巖石上打坐,正是慈航寺主持,明鏡觀上師。
“皆是為了世道安穩(wěn)。”
悟娑羅恭恭敬敬地打了個佛號。
“眼下沐佛大典舉行在即,絲毫風吹草動皆不能輕視。此大典不僅是為了向世人昭示釋境眾生的信愿,亦是向其他各種表明云光宗的地位不可撼動。”
明鏡臺不停轉(zhuǎn)動著手中的佛珠。
“漏果為苦,漏因為集。你且與我說一下此番覺海一趟有何發(fā)現(xiàn)與收獲?”
“弟子此行有幸見到兩人,其一是菩提禪心宗的一夢曇蓮禪師。”
悟娑羅恭敬回道。
“哦?蓮師在佛法上有他獨特的見解,想必也讓你見識到了另一番天地。”
明鏡臺微盍雙眸,似在養(yǎng)神。
“是有些許領(lǐng)悟。上師,如您所料,在覺海碰到另一個人,也是您的故交,易秋水。”
“故交?易秋水?”
明鏡臺聽到這個名字,記憶似乎拉回到百年前他尚未成為寺內(nèi)主持的時候,那時易秋水隨天昭使團訪問釋境,認識了明鏡臺。
二人不打不相識,坐而論道起來。
明鏡臺在易秋水面前不停宣講著云光宗法門奧義。
不論凡愚老少,但持一句佛號。
念念相續(xù),從未間斷;以念止念,心中唯佛。
佛在心內(nèi),外不顯心。念至外物,不被所擾。
即可往生。
對著易秋水磨了半天口水,所說所講總結(jié)起來不過以上三十六個字,卻也貼合云光宗的處事理念。
秉承覺者傳承下來的佛力,掃卻一切妖魔鬼怪。
易秋水從始至終臉上都掛著一抹微笑,未曾退卻。
其中是欣賞,還是譏諷,明鏡臺不得而知。
只知道自己講的口干舌燥時候,眼前之人驀地開口道:
“我觀世間一切有情眾生千千萬萬,一人一相不啻萬殊。若口中念佛,可澤披三根,為何至今殺戮仍是生生不息?”
明鏡臺正要回答,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不知怎的不好回答。
易秋水見明鏡臺一時語凝,接著說道:
“高坐云閣之上,和那凡間寺廟內(nèi)的泥塑佛像有何區(qū)別。書閣之內(nèi),有蛀蟲數(shù)萬,日日辛勤啃食佛經(jīng),想來其念佛之誠至如此,不日便可涅槃。”
一向波古不今的心境在此刻掀起陣陣狂瀾。待心境平復時,那人已不知何時告辭離開。
“可有將我囑托你的信件交托出去。”
明鏡臺緊攥著手中佛珠。
“弟子已然交托出去。”
“如此便好,魔氣之事可有何端倪嗎?”
“從蓮師口中也無法得知魔氣因何泄露,只知道出事當天,神識不知被何物蒙蔽,醒轉(zhuǎn)過來時候發(fā)現(xiàn)了封印有松動跡象。其他各宗的師兄們駐守覺海為蓮師護持,遣我一人先回來。”
悟娑羅醞釀了一下,開口道。
“我明白了,那天昭和廬山有何反應?”
“這...弟子不太清楚。不過廬山倒是讓內(nèi)峰峰主前來,可見對此事十分重視,而天昭不知為何只派遣了天瑞學宮中的一名學生過來。”
悟娑羅講到此處,也是語帶疑惑,不解何意。
學生?
不是學官?
明鏡臺皺了皺眉頭,覺得天昭此舉十分怪異,配合早前大張旗鼓的動作,顯得格格不入。
莫非魔氣就是天昭有意泄露?
不可。
自己怎能生起無妄之念。明鏡臺到了一聲佛號,道:
“大概情況我已了解,我要回返主宗一趟,你且暫代我主持寺內(nèi)正常事務。”
明鏡臺從石頭上下來,撣去身上灰塵。
“上師,我....”
悟娑羅聽了,有些緊張,雖然早些時候跟著上師處理俗物,但一個人獨攬大局還是頭次。
“你遲早要接我這個班的,先去熟練一番吧,你先下去吧。”
“弟子明白。”
悟娑羅恭恭敬敬地道了聲佛號,便轉(zhuǎn)身離開。
清風徐徐,吹得密葉簌簌作響。
吹得明鏡臺衣袂翻飛。
一念一切悉皆圓,成就眾生清凈愿【1】。
“阿彌陀佛。”
明鏡臺道了一聲佛號,對著頭上的天,對著腳下的地。
寺內(nèi)晨鐘低沉回蕩。
僧人的早課已然修畢。

故庸
【1】選自《普賢行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