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老人破風箱一樣沙啞的嗓音忽然在這一刻嘹亮了起來。聲音雖算不上震耳欲聾,但全府上下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各司其職的家仆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一窩蜂地朝著聲音傳出的方向涌來。
不一會兒,家仆們就把皇甫堅壽圍了個水泄不通,雖然已經是黃昏時分,但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興致勃勃的光芒,仿佛灼灼燃燒的烈火。
皇甫堅壽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看向皇甫堅壽的眼神中有一種強烈的渴望,那是對于生存的渴求,也是對于皇甫堅壽寄予的厚望。
自從皇甫嵩處斬的日期傳出之后,皇甫府上就開始躁動不安,惶惶不可終日,離娘在第一時間向大家發出了安撫,向他們保證皇甫堅壽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馬上就能救出老爺,救出皇甫家。
但還是有許多家仆忍受不了內心的恐懼,不聽勸阻強行翻墻而出,因為有了呂布的庇護,逃走的家仆們在皇甫府附近還平安無事,可一旦離開成廉能夠顧及的范圍,很快就會不明不白地殞命。
李儒還曾派手下將逃走家仆的尸體扔在皇甫府門前,向皇甫家人示威,這樣一來才打消了大家逃走的念頭,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們的生命是和皇甫家綁定在一起的,只要皇甫家出事,他們一定也無法茍活。
自此之后,便再無家仆敢于逃離皇甫府了,但即使是如此,每個人的心中仍然惶惶不安,像是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一般,皇甫家上下的臉色都是灰蒙蒙的。
此時,承載著全家希望的皇甫堅壽終于回到府上,大家心中別提有多激動了,全都立刻圍過來,想從皇甫堅壽的嘴里得到只言片語的好消息,也好安慰他們那顆躁動不安的內心。
但皇甫堅壽卻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大家期盼的眼神,他實在不忍心將現在還不算有把握的計劃告訴他們。
就在皇甫堅壽面對大家的七嘴八舌而手足無措之時,那個被皇甫堅壽背進府中的老乞丐忽然開口道:“都別圍著公子了,明天一早他還要去做大事,你們別再多問了,快讓他休息吧。”
包括皇甫堅壽在內,所有人都迷茫地看著這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大家心中都在猜測這個人的身份,而皇甫堅壽卻在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面對大家質疑的目光,老人只是鎮定自若地笑了笑,便邁開步子,一邊在眾人面前大搖大擺地晃蕩,一邊搖頭晃腦道:“老夫名叫裴猿心,是公子找來的新管家,我和公子還有計劃要商量,你們別擔心,安心休息,明天等我們的好消息就好!”
皇甫堅壽雖不知這個老頭在這里胡說八道些什么,但在場眾人的眼神卻變得曖昧起來,大家互相對視,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似乎是他們從裴猿心的話里品出了什么機密有用的信息一般。
裴猿心這番沒頭沒腦的話竟然反而起到了安撫眾人的作用,皇甫堅壽也不好當面問他,為了順水推舟,讓大家就此放心,皇甫堅壽也附和道:“裴老說得對,以后他就是咱們府上的管家了,大家就別再追問了,快下去休息吧。”
“好嘞公子,今晚想吃什么!我們現在就去做!”
“公子......”
眾人都像是看出了什么門道一般,一邊松了一口氣,向往常那般對皇甫堅壽獻殷勤,一邊連連點頭退下,彼此之間還壓低聲音交頭接耳,仿佛在交換什么秘密情報。
待眾人走遠之后,皇甫堅壽才對裴猿心怒道:“我好心想要幫助于你,你究竟意欲何為!”
裴猿心十分無辜地聳聳肩:“我也幫你安撫了他們的情緒啊,現在大家都覺得你有辦法,咱們算是扯平了。”
皇甫堅壽哭笑不得:“你如何知道他們都覺得我有辦法?你什么都沒說啊!”
裴猿心神秘一笑,露出了幾顆黃得發黑的老牙:“但我有這個啊!”
說著,裴猿心摸出了腰間的一塊青銅質地的令牌,上面赫然刻著一個郭字。
“這是董卓手下大將郭汜的令牌,剛才我故意露出來讓他們看到的。”
看著裴猿心狡猾的笑容,皇甫堅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家仆們的放心是因為看到了郭汜的令牌,以為自己已經搞定了董卓手下的大將,這個裴猿心則是郭汜派來照應皇甫家的。
一直以來,李傕郭汜都統領著洛陽城中的西涼軍隊,城中巡邏站崗等事務皆是郭汜負責,所以他的令牌也常常能在城中的軍官手中見到,大家也能一眼認出。
皇甫堅壽不禁奇道:“郭汜的令牌怎么在你這?你是董卓手下的軍官?”
裴猿心像看猴子一樣看了看皇甫堅壽,又拍了拍自己的腿:“你覺得我這個樣子,能是董卓手下的軍官嗎?一開始圍在這里的士兵便是郭汜部隊的人,有一次我從那個軍官手里騙來的。”
“騙來的?”皇甫堅壽半信半疑道,“這軍官丟了令牌,按律當斬吧?”
裴猿心一揮手道:“欸!他哪有那個福氣,還沒等他回去復命,當晚便死在了外面,你不知道?”
“死了?那天圍在府外的士兵全死了?”皇甫堅壽愣了一下,忽然覺得背后傳來一陣涼意。
“對啊!”裴猿心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皇甫堅壽心底一寒,離開皇甫府的那晚,他只看到士兵們全部靠坐在墻邊,便以為離娘的江湖手段便是下藥將他們迷暈,不曾想卻是將他們全部殺光,能夠一夜之間殺死如此數量的西涼軍,就代表離娘在府外還有強有力的援手。
皇甫堅壽心中一凜,這才意識到離娘的身份可能并不簡單,或許自己不應該完全相信這個極有城府的女子。想到這里,皇甫堅壽不禁又看向面前這個來歷不明的裴猿心,冷冷地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知道我們家的事情,來府上有什么目的?”
裴猿心十分無奈地撫了撫額角,嘆氣道:“你這小子也太笨了,事到如今都看不出么,這都是王司徒教我做的,今日司徒大人知道你回到洛陽以后,便派我帶著令牌來此祝你一臂之力。”
“那你為什么......”
裴猿心不耐煩地掏掏耳朵:“扮乞丐是么?只不過是老夫頑心大發,逗個悶子罷了,不信你看!”
說著,裴猿心便拿出了王允給皇甫堅壽的書信。
看罷書信,皇甫堅壽這才放下心來,此時的皇甫家也確實需要裴猿心來安撫情緒,也能順便幫他盯著離娘,只要明天的計劃順利,皇甫嵩的刑期便能得以延緩,那時他再抽出身來,將離娘的江湖手段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