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坐在柔軟的座椅上，瀨戶白蝶出神地盯著向后掠過的街道，昏昏欲睡。

　　轎車的窗戶緊閉著，街上傳來的聲響被阻隔，安靜的車內顯得有些沉悶。

　　最近很容易累呢，瀨戶白蝶想道，難道是因為她平時練習過度，導致自己提前進入大人階段了嗎？

　　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趴在肩膀上，很重，很沉。不過若非瀨戶白蝶作息十分規律，了解自己的體力狀況，她斷然無法察覺到這個現象。

　　生病發燒……應該不是，她既沒有發熱、流鼻涕，也沒有咳嗽。

　　瀨戶白蝶打開保溫瓶蓋，喝下一口尚且溫熱的水，所幸車輛的行駛依舊平穩，否則她可能會被嗆到。

　　“哈……”

　　少女逐漸放松，抬手打了個哈欠，她想，媽媽最近不在身邊，不然一定會叫她打起精神，但是現在睡一會應該也沒關系吧？只要司機先生不偷偷告訴媽媽……

　　司機先生……司機先生……

　　今天為什么不說話呢？

　　一瞬間，仿佛有驚雷在腦海中炸響，瀨戶白蝶陡然扭過頭，看向車窗外。

　　剛才，剛才有誰在外面盯著她，那道視線帶來的感覺過于強烈，似是凝為實質，砸落在她身上。

　　瀨戶白蝶想起這段時間隱約察覺到的一件事情。

　　不論是待在酒店里，還是出門在外，她的身邊好像隨時都有一雙眼瞳，如影隨形，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一直以為是錯覺，而非她的身邊多出了一個，或者是好幾個人……

　　今晚經紀人過來，除了關于演唱會的事情，還有瀨戶白蝶有些害怕的原因。

　　究竟……是誰？

　　少女后背發寒，感覺呼吸愈發困難。

　　她悄悄看向車內的后視鏡，司機先生低著頭，于街道光線的照射下，一層陰影覆在他的面龐上，森然可怖。

　　或許在那陰影之下，一張牙齒尖利的嘴巴正緩緩裂開，獰笑著的怪物在心里想著‘她該不會覺得這也是錯覺吧？’。

　　車輛仍在平穩行駛，不知會去往何方。

　　人類的想象力能帶來最深的恐懼，瀨戶白蝶一邊自己嚇自己，一邊垂眸顫抖著。

　　冷汗順著額頭滑落，本該保暖的白色大衣卻仿佛漏氣了一般，不斷有陰風從領口鉆入，瀨戶白蝶抓著安全帶，坐立不安。

　　先前因為困倦，她沒注意到街上和車內的光線有點暗，就像是被隔絕在黑蒙蒙的幕布之外，與她身處于兩個世界那般，朦朧暗淡。

　　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怪誕起來，瀨戶白蝶越是恐懼，越覺得陰森。

　　不想再去關注死尸一般的司機，她低著頭，用眼角余光看向窗外，試圖通過街道帶來的一絲熟悉感，讓自己能夠放松一些。

　　視線邊緣攀附著一片模糊不清的黑蒙，將街道染得幽暗。當淺褐色的發絲摩挲過肩膀，向前垂落晃動，瀨戶白蝶才在冷汗帶來的冰涼中緩緩抬起頭。

　　在那幽暗之中，沒有來來往往的重重幽影，也沒有密密麻麻的幽光，同樣，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街上的人什么時候不見了？時間雖然是夜晚，但也不至于這么冷清……

　　不對，應該說是寂靜。

　　瀨戶白蝶想逃跑，強行從車上跳下的話，或許有機會逃出生天，但……

　　如有濃稠的墨水從天而降，一片黑漆漆的幕布般的東西擋住了她的視線。

　　這是什么？

　　惡寒爬上心尖，她的瞳孔止不住地顫抖，那種令人作嘔的感覺又一次纏了上來，將她牢牢捆住。

　　然后，是每一次眨眼，都會逐漸靠近的紅色光點。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它們一個個地亮起，在那猩紅之下，是無數畸形丑陋的瞳孔，即使相隔甚遠，身處于車內，瀨戶白蝶依舊能聽到惡心黏膩的滑動聲。

　　這是……什么？

　　忽的，這些猩紅光點凝聚在一起，其視線似是凝為一束光線，一瞬穿透而來，刺痛眼瞳。

　　下一刻，它已經在巨響聲中貼在車窗上，隔著鋼化玻璃的裂紋，遮擋住一切。

　　在最后，瀨戶白蝶所見到的，僅有完全充斥視線的、仿佛將她層層裹住的、令她窒息的猩紅。

　　……

　　“！”

　　一道模糊不清的雜音傳入耳朵，瀨戶白蝶猛地睜開眼睛，驚恐地喘著氣。

　　“醒一下……啊，你醒了，我們已經到了，我還在想要不要搖醒你。”前方傳來聲音，“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做噩夢了嗎？”

　　瀨戶白蝶發現自己還在車里，剛才看到的一切宛如夢境。

　　眼睛好疼，最近真的很容易累。

　　瀨戶白蝶抬手按住額角，疲憊地閉上眼睛。

　　剛才那是……夢嗎？

　　意識到這一點，她本該放松一些，但卻忍不住把前方的司機先生和夢境里的詭譎模樣重合起來。

　　“要注意休息啊，身體最重要。”司機沒注意到她對自己的恐懼，嘮叨道，“你每天練習都那么辛苦，如果不好好放松一下，只會越來越累……”

　　“好……好的……”

　　瀨戶白蝶顫抖著握住車門把，今天的司機先生果然有些不一樣，平時他都是沉默寡言，只負責他開車的職責，從來不做多余的事情。

　　好奇怪……

　　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又和內心因違和感帶來的恐懼互相沖突，使瀨戶白蝶頭腦一片混亂。她打開車門，逃跑似的鉆了出去。

　　“我先走了！”

　　她在邁向亮堂的酒店大廳的同時，心里又為自己這種逃跑的態度感到抱歉。

　　畢竟司機先生難得關心自己，她卻做出這樣的舉動……

　　在進入云海酒店之前，瀨戶白蝶回頭看了一眼。

　　敞開的車窗里，司機先生面帶和藹的笑容，那帶著些許皺紋的面龐正對著自己，令人安心。

　　但更深的恐懼感卻無法抑制，如浪潮般拍擊而來。

　　她看到了司機先生臉側的皺紋，它們極其不自然地彎曲而起，就像是……一層被剝下來的人皮，強行貼在臉上那般。

　　司機先生的笑容愈發和藹，卻因為那些‘皺紋’，而顯得猙獰無比。

　　見少女還沒走，他抬起右手，朝她揮了揮。

　　瀨戶白蝶勉強做出回應，隨后頭也不回地沖進酒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