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茶茶？能聽見嗎？”

　　“醫生！醫生，她眼睛動了！動了！”

　　季茶茶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分辨不清是誰的叫聲。

　　她很努力得睜開眼睛，眼前是模糊的景象，人頭在周圍攢動著，一會兒是拿著手電筒往自己的瞳孔里照明，一會兒是手臂上掛著的東西忽然給了巨大的壓力。

　　“茶茶！”

　　這會兒她聽清了，是媽媽的聲音。

　　她在做夢嗎？

　　眼前逐漸清晰之后，她才茫然得用手去捏自己的腰。

　　會疼。

　　醫生檢查過之后，對著旁邊心急如焚的婦女交代道：“放心吧，醒過來就沒什么事了。”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婦女回過頭來，撫著季茶茶的臉：“茶茶，感覺怎么樣了？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她開口便是嘶啞的嗓子：“媽，我怎么在這里？”

　　“你發高燒，神志不清，昏迷了兩天。”

　　“兩天？”

　　季茶茶懵了。

　　她在夢里，可是過完了整整一生。

　　夢里的那個小季茶茶，過的卻是景芒歲過去的一小段人生。

　　她一個人睡著天橋，小小年紀收破銅爛鐵為生，經常餓肚子，就從狗嘴里搶東西吃，可她沒來得及跑開，就被那只狗咬到了腿，沒錢醫治，從此，她就成了個瘸子。

　　后來的她也沒有景芒歲那樣撐過來的命運，而是被拐賣到一個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見她腿瘸了，騙她用綁住腿根的方式，讓她的腿回不了血，最終整條腿都廢掉，送到醫院里去截肢。

　　這樣能讓她能夠在乞討的時候，要到更多錢。

　　畢竟腿都沒了，又因為她實在聽話，每天按時乞討，全數上交，上面的人對她很放心，并不怎么盯著她，她偶爾會偷偷拖著小小的車，去破舊的學堂門口聽一點東西。

　　她太渴望讀書了。

　　她聽得斷斷續續的，識得幾個字便甘之如飴，被發現之后便是一頓暴打。

　　沒人知道她出生的時候，也曾是富貴家庭出來的千金，母親言傳身教，有些事情她是記到骨子里的。

　　所以她寧愿每天都去翻學堂門口的垃圾桶，看看有沒有多出來的書，紙，或者筆，也不會跟其他組織里的小孩一樣，去偷。

　　其實她看不懂幾個字，在乞討的時候就會偶爾問一個好心人：“你好，請問這個字怎么念啊？”

　　偶爾還能得到路人的一些饋贈書籍。

　　所幸她偷偷得識字讀書，雖念得不多，卻也懂了一些基本的是非，身在污泥，心向太陽。

　　長到十八歲的時候，偷偷聯系警察，里應外合把整個組織給端了。

　　可她依舊什么都不會，也只能靠著撿垃圾為生，甚至后來她都撿出了很多經驗，城里哪些是真正的富宅區，她便去哪里撿好東西，然后拉著輪椅兩個小時的路程，回到郊區簡陋的棚子里，她稱之為家。

　　二十歲的時候，她擺起了地攤，卻也因為長年累月的風餐露宿，身體留下了病痛，而沒辦法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那時她在出攤的時候忽然發作，疼痛難忍，翻滾在地上，有人上前來問她怎么了，她難以忍受絞痛，指甲一揮動，傷到了對方。

　　她堅決不去醫院，強行讓自己忍過那段時間，清醒過來之后，她看著這個被自己抓傷的人十分抱歉，拿出自己出攤所有的錢給他：“對不起，這些錢給你去醫院看病，不夠的話，明天再來，我只有這么多了。”

　　對方將她掉在地上的書本撿起，拍了拍道：“不然你就把這本書送給我吧，當做賠罪了。”

　　不過一本破舊的小說讀本，是她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卻留了許多年，封面都掉了，露出里面的第一頁，上面歪歪扭扭得寫著她的名字。

　　對方看了一眼問她：“季茶茶？你的名字嗎？”

　　她點頭：“嗯。”

　　對方清雅一笑：“我叫景芒歲。”

　　夢里那么多的內容，季茶茶其實都只記得大概，唯獨這段卻記憶十分清晰，她甚至記得，景芒歲的手上，戴了一個水晶串珠，藏在他的衣袖里，扶起她的時候，才不經意間露了出來。

　　大約是因為從這里緣起，兩人命運交纏，所以格外留意些。

　　之后她的心里總有意無意得想起這個人，每天出攤也有了比賣出東西更好的期待，看書也不再是她唯一的消遣。

　　可她再沒見過景芒歲。

　　病痛折磨她到了二十三歲，她在一個大雪繽紛的夜晚，死在了自家屋子里。

　　而季茶茶一轉念，似乎又回到了一個小女孩的身體里，一個變質的面包在她手里捏著，身邊有個一般大的小男孩看著她，見她醒來，才拉著她的手道：“你能分一點給我吃嗎？”

　　她猶豫著，還是將自己的面包小心翼翼的分成了兩半，遞給了他：“你也沒人要嗎？”

　　他狼吞虎咽得吃下了面包，嘟囔著回應：“嗯。”

　　他吃完了一會兒，又盯著季茶茶看：“你和漫畫里的人長得一樣。”

　　小女孩還不知道漫畫是什么，她現在只關心自己下一頓吃什么。

　　手里的面包已經不夠塞牙縫了。

　　她說：“我得去那邊撿瓶子了，你要不要一起？這樣可以賺到錢，換東西吃。”

　　他猶豫了下：“好。”

　　兩人一起去撿瓶子，倒是比她一個人撿快得多。

　　只是兩人在經過一家院門口的時候，看到一只狗盒子里放著幾個大雞腿，香味都撲到兩個人的鼻子下了，頓時肚子都在打鼓。

　　小女孩忍不住想靠近夠盆子去跟狗搶，小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趕緊阻止她：“我去吧，我看漫畫書里，你好像跑不過那只狗。”

　　雖然小女孩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卻還是乖乖聽話，看著他小心翼翼得靠近狗盆，動作迅速得搶過整個盆，拔腿就跑。

　　狗被繩子牽引著，追兩步追不到，只能委屈得大吼。

　　小男孩趕緊把東西往懷里一塞，拉著小女孩就跑。

　　雞腿得來不易，小男孩卻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看著小女孩似乎在琢磨著什么。

　　好半天他才說：“你好像，真的是漫畫里的公主。”

　　“公主我知道，我媽媽給我講過白雪公主的故事。”

　　“可是……”小男孩眼眶微紅：“我不想你以后走不了路。”

　　“茶茶會走路呀。”

　　小茶茶根本不知道小男孩在傷心什么，明明已經有了雞腿，比發霉的面包味道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后來小男孩總是貼身跟著她，兩人相依相靠，偶爾碰到狗和試圖跟小茶茶說話的人，小男孩都會緊張得拉著小茶茶就跑。

　　小孩子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那些本就安排過的人販子，出現在他們面前，見他們反抗，就把小男孩被毒打了一頓，聽話了之后才帶走兩人。

　　所幸這次小男孩學了聰明，教小茶茶如何應付這些人，暫時沒讓他們動心思。

　　兩人長相討喜，要錢要得多，更得上面人的喜愛。

　　日子雖這么提心吊膽得過著，但因為有了一個小景芒歲的加入，季茶茶倒也不抱怨，每天抱著他一起睡覺倒也安心。

　　兩人要到的錢基本全數上交，偶爾會藏一些東西，景芒歲就藏過一個水晶珠串，也不知道是從誰那里拿到的，當天便很是小心得遞給季茶茶：“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戴著它，千萬別被別人發現，更不能被搶走，明白嗎？”

　　交代完還不放心，睡覺的時候還一直警惕著周圍，看著季茶茶睡過去他才安心。

　　只是季茶茶這么一睡，醒來之后，便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之中。

　　那是她后來的家，有哥哥，有爸爸媽媽，還有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