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蟬鳴譜出黃昏的盛歌,濃蔭蔽夏的柏油路上深深淺淺散著光的痕跡,隨葉影而動。
夏天的風攜著專屬于夏日的熱氣拂過女孩的裙擺,那深藍色的裙角在空氣中轉了個圈重又落在女孩的腳踝邊。栗色的長發劃過一絲弧度。女孩張望著,似在等什么人。
當女孩左手手腕上的表指針指在下午六點整,喘息聲清晰起來。
少年白T黑褲,笑得燦爛。他接過女孩手里的行李箱,牽起女孩的手,親昵的像是做過無數次。
少年開口,溫潤的嗓音好似散了些夏日的暑氣:“芙芙,你終于回來啦!我可想你了?!边呎f邊用鼻尖往女孩的側臉蹭了蹭。
女孩也是一臉笑意,看向少年的眸光中滿盛愛意。溫溫柔柔地,付歡楠低下頭,彎起的眉眼,上翹的嘴角無一不宣示著女孩此時的愉悅。
女孩的聲音清淺,說道:“歸時遠,外頭呢,你正經些。”
歸時遠則不在意,他側目盯著女孩有些出汗的額頭,拉住女孩,松開行李箱的手自然的從少年的口袋里扯出一張面巾紙,給女孩擦去額頭的薄汗。
付歡楠調笑:“咱們的時遠哥哥什么時候這么精致啦,連紙巾都記得隨身帶啦?”
歸時遠捏了捏女孩的臉頰,滿含笑意“還不是某位總是丟三落四的小姑娘調教得好?!?p> 二人一路上相互扯著那些小事,很快就回到了住樓內。
當鑰匙入孔的聲音響起,隔壁的房門悠悠打開,師冬綏瞧著二人相牽的手,對付歡楠說:“我媽說你回來了,讓我來叫你們去吃飯?!?p> 歸時遠松開牽著付歡楠的手,握過門上的鑰匙。付歡楠松開握著鑰匙的手,跟著師冬綏走進師家客廳,同師家父母打過招呼,便不再言語。
門鈴聲響起,歸時遠進門,將禮品置于沙發旁,坐到付歡楠身邊。
席間,師家母不時過問付歡楠在異地的經歷,聽付歡楠說一切都好,很順利的時候由衷的開心。師家父雖不善言辭,卻也能見面上的愉悅。
師冬綏則與歸時遠靜坐在一旁,不言語。
整個屋里帶著溫馨,不算太熱鬧的氛圍里卻帶著熱烈的關切。
驟雨拍打著落地窗,女孩從毛絨絨的床鋪上突出一個小腦袋來。付歡楠不再有動作,只暗想:怎么又做了這場夢。
數不清多少年前了,當時付歡楠一家與師冬綏一家還是鄰居,二人也是最為契合的朋友。后來不知什么時候,二人的友誼里插進來一個歸時遠,于是二人行便成了三人。
可巧,歸時遠就住在付家樓上。
后來,這三人一起走過了學生時代,可以這樣說,除了睡覺洗澡,三人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
直到臨近一個除夕夜,當禮花在夜幕上綻放獨一幟的美時,歸時遠也向付歡楠表達自己獨一份的愛。
本就對愛情朦朧的女孩,哪懂什么真切的愛意,誤將欣賞當成愛,接受那年少年熾熱的愛戀。師冬綏在二人旁邊,不言語??粗饲啻号枷駝“愕膱雒妫粐@了一聲氣。
歸時遠很好,對任何人都好。
師冬綏曾這樣想。
后來,兩人的愛情容不下第三人的友誼。本是鄰居的師付兩家很久不再往來。
付家父母打付歡楠小時,便外出務工,留付歡楠一人在家,本意是想請一個阿姨來照顧付歡楠的起居。后來,也不知師家母是從哪聽來的消息,跟付家母商量著,想接付歡楠去師家生活。
付家父母當時正忙,夫妻二人略商量一下,便同意了,走之前還對師家父母千感謝萬鞠躬,對付歡楠千叮嚀萬囑咐。
付歡楠小,父母說什么,她便聽什么。
師家父母照顧著付歡楠的衣食,對于其他方面的事,則都由他們的兒子師冬綏來處理了。
手機‘叮咚’一聲,將付歡楠的思緒拉回現實。師冬綏發來的信息。
“什么時候回來?”
“今天下午?!?p> “到了給我發信息?!?p> “好。”
溫居苑。
師冬綏看著聊天記錄空白的同歸時遠的聊天窗口,輸入道:
“芙芙今天下午回來。”
又一下一下的刪去。
心想:何必呢?
雨漸停,陽光顯露,照在剛下過雨的柏油路上,鋪出一道金路,陽光的路。
師冬綏早早的等在溫居苑西門車站亭。
少女褪去離去時的青春氣息,多了些初入職場的氣質。
少年則依舊是那副干干凈凈的模樣,似從不曾改變過。
“芙芙!”少年眸里滿含笑意。
付歡楠輕輕擁了一下師冬綏“好久不見呀!冬綏哥哥?!?p> 兩人似初日,還沒有歸時遠那時一般。嘮著近期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不再嘮生活中的煩惱了。
下一個轉身便是小區西門,師冬綏問“你回來的消息怎么沒告訴時遠?”
“他還住在這嗎?”付歡楠自顧自的問道。
師冬綏沉吟,他好像確實很久沒見他了。以往,他還能同歸時遠在電梯內或小區樓下不經意碰到,但自從付歡楠去了善淮市,確是再也沒見過了。
付歡楠沒聽到師冬綏的答案,卻已是心中了然。
在她去善淮市的第一個年關,歸時遠發來一封分手信:
親愛的付歡楠:
你好啊,芙芙。收到這封電子信件的時候,你恐怕還在善淮市工作吧。我已經回半江市了,漾州那邊,我以后恐怕不會再去了。
給你的這封信,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琢磨,恐怕還是有些不夠完美。但我主要是想跟你說一些事,其他的什么,也是些無可厚非的了。
首先。芙芙,我很慶幸我能在我的青春里遇見你。
作為歸時遠,你是我在名為愛情的孤島上升起的一縷炊煙,很抱歉,你并不是第一縷。那時的我們都太年輕,尤其是我,總將仰慕、欽慕甚至是敬慕理解成愛情。
你是我所敬慕的。你雖性子嫻靜卻并非軟弱之流。在我轉學而來的第一天,見你本靠在書架旁看書,歲月靜好的溫柔被你演繹得真切。而后被一個人拉走,那人一瞧便不是個善茬。我向你離開的方向追去,卻見你被那個痞子威脅要錢。我本想,你應是怕極了。我正想去你身旁,卻只見你打了個電話。下一個時刻,師冬綏就出現,拉走了那個痞子。后來才知道,原來那人是師冬綏的弟弟,師惜年。
我借著師冬綏同桌的名義拜訪師家。從師家父母那里知曉了你的家庭生活情況。你千萬不要怪師家父母透露了你的隱私,他們對你是真得很好。是我,屢次拜訪,將他們所說的零零碎碎的信息拼湊出來。此后,我便對你產生了不知名的情愫,那時的我將此理解為愛情,但我如今卻才清晰得認識到,那不過是保護欲在作祟。
我也曾想,若是這些經歷是別的女孩子的,我還會產生這種欲望嗎?
答案是肯定的,我的這種情愫從不是對芙芙你一個人的,而是像芙芙這一類人的。
興許是我太大男子主義了。
又興許是太年少輕狂,總覺得自己能成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所以對年少的我來說,拯救一個女孩又有什么難的呢?
抱歉,我誤將這些感情當成是愛。從而對你產生了一系列的困擾,這是我的錯。我真切的希望,你能原諒一位少年的年少輕狂。
作為一名哥哥(原諒我的失禮,可能你并不想讓我當你的哥哥?;蛘哒f,我根本不配做一名哥哥。),你是一個乖巧的妹妹,在我剛轉學那幾天,從我第一次看見你后,我便有意無意地關注你的一舉一動。當我發現你同我的同桌師冬綏走得極近。于是,我明里暗里向師冬綏打聽你的信息。
當我第一次在校門口聽你喊“冬綏哥哥”的時候,我直想,師冬綏哪來的福氣,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妹妹。
后來師冬綏向你介紹我,你乖乖巧巧的喊了我一聲“時遠哥哥”。我從此便輕狂地認為——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那個無法動搖的答案也讓我遲疑了。若是別的女孩,我恐怕真不會產生那種情感。
可我總沒想過,到頭來還是要跟你說“抱歉啊,芙芙。”
漾州的陽光大得晃眼,在光下,除了抱歉我別無所言。
順頌時綏。
歸時遠
一個雨天
那時的付歡楠看完信,除了眼眸中還在閃著的晶瑩的光,整個人平靜得不像話。
她照常在善淮市這座所有人口中所謂的大城市拼搏。疲累的生活在她第一天進公司時就在暗處悄然滋生了。
明面上付歡楠下午六點到點下班,有午休時間,早上九點的班,工作量也不大。
但要想過得稍微好一些,她不得不順著社會這跟藤蔓繼續向上爬才行。
所以她一邊上班,一邊學習更多的專業技能。
而付歡楠的父母早就不知去向,自小時候把她托付給師家,付歡楠便再沒有看到過他們了。唯一的聯系,大概就是師家母告訴付歡楠今天她的父母又打來電話報平安,關心著她的生活。
即使付歡楠連父母的聲音都再也沒聽過。
當師冬綏與付歡楠距單元樓只剩一段直挺的水泥路時,歸時遠迎面走來,彼時少年已然成熟。褪去少年時代的白襯衫,商業化的西裝極襯男人氣質。臂彎上搭著一只白凈的手,手指纖長,指甲上沒有涂抹亂七八糟的顏色??雌饋砬啻旱煤?。
而手的主人真容卻不似手那般。上翹的眼尾,立體的山根及恰到好處的一抹粉唇。右側山根處一顆小痣尤顯風情。衣著略有些大膽,卻并無半點風塵之感。
二人迎面走來,讓付歡楠聯想起在青春時代看過的一篇我愛你,你愛她,她愛他,他又愛她的狗血小說,那時還沒有釣系美人的說法,是一手遮天的商圈巨鱷和某家落魄千金小姐的愛恨情仇。那時,付歡楠還不知曉小說為什么這么令她著迷,想來是正好能應了這場面,不至于見到,什么都說不出來。
歸時遠看到付歡楠,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至于師冬綏,歸時遠沒看他。
付歡楠點頭回應。
歸時遠身畔的美人宋珞瑜似是對他們之間好奇得很。她勾勾男人的臂膀,悄聲問他:“阿遠,我現在是不是不火啦?剛才那兩個人好像不認識我哎?!?p> 歸時遠攬住宋珞瑜的肩,額頭抵上她的,嘴角微勾:“哪有,宋美人最火了,姐姐鯊我。”
宋珞瑜低下眉眼,悄悄紅了耳尖“漾州這邊的工作結束了,我們明天就回半江市吧。聽阿姨說阿遠你在這邊上過學,這邊的景色又不錯,你晚上陪我出來逛逛吧?!?p> “好,都依你?!睔w時遠看向天際線處的橙暈,這里的景色確是再難覓第二處了。
雙方各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留下影子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在一束束陽光下,交合,聚散而又最終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