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凡走出了尋心學府的大門,來到了紅塵之中。
江州,隸屬江南西道,雖然比不上長安的繁華,但也別有一番風味,百姓安居樂業,修士和睦相處。此州道統龐雜,但較為有名的便是金山寺與廬山道統。
吳凡馬上就要走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和王家兄妹告別,說實話,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離開的。王韌嗔和王芊雪照顧了他三年,他早就把這兩人當做了自己得親人,而且,救命之恩,撫養之恩都還沒有報答……
他知道自己不簡單,他也知道自己遲早會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地方,但他沒想到這一天會這么快的到來。
要說唐突,那倒也不是,只是自己不知道該怎么告別。自己就這樣走了的話,小雪姐會傷心的吧。
但他還是決定要走,一來是對過去的執念,二來也是那個掌門的任務。他對李云墨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也許,自己失憶前,和他真的有著十分重要的關系吧。
“其實,也可以選擇不走的……”吳凡腦海里的思想在爭斗著,這是一個選擇,他有種感覺,這是他未來道路上最為重要的選擇,就像一扇門,門內與門外是兩個世界。
為什么非要對過往念念不忘呢,我就老老實實的呆在學府修仙,除魔,衛道,有什么不好。修成正果后還可以留校,像學府里許多老師一樣,安安分分的教弟子。也許,還會和小雪姐有一個漂亮的孩子。
其實吳凡還是不介意和王芊雪在一起的,畢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她像對待弟弟一樣對待自己,讓自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感受到了一絲家人的慰藉。
可是他就是無法將這種感覺上升到男女之情,過去的東西也許沒有消失殆盡,仍然有一些殘留,影響著吳凡。
“明天,就是小雪姐的生日了,該不該告別呢?”吳凡呢喃。明天是小雪姐的生日,也可以說是他的。
他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幾號,倒是王芊雪自作主張的告訴吳凡,讓他與自己的生日同一天。吳凡當然不會拒絕,在他眼里,生日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除了他們幾個關系好的做在一起吃一頓好的,開個小宴會,與平時再無分別。而且,有很多時候修士都是不過生的,就比如說王韌嗔那家伙的生日就沒被慶祝過,都是在閉關的不知不覺里就度過去了。
但王芊雪的生日從沒被遺忘過,按照她的話來說,那就是自己又長了一歲,也應該過個生來慶祝慶祝,要不,一天一天的重復,遲早把自己修成傻子。王韌嗔這個妹控聽了,也就只好聽之,每次給妹妹慶生都到,還都準備了禮物。
吳凡也就順著王芊雪的意思給她和自己過生,這樣會使王芊雪感到高興。他采取了薛紙鳶的建議,每逢小雪姐的生日都專門下山去買一些小物件作為禮物,王芊雪現在手上帶著的手鏈就是去年吳凡送的。而王芊雪給他的禮物就都比較貴重了,什么三品啟明丹,中品儲物袋。沒辦法,吳凡窮,學府每月給的供奉有都不夠他自己修煉所用,時常靠著王芊雪的接濟。
吳凡這次下山就是來給王芊雪買禮物的,順便再來見一見他一位的和尚朋友。
吳凡想著,不知不覺度過了鎮江水,來到了金山寺門前。寺門朝向西方極樂,無數的香火氣息從中傳出,讓此地更顯神圣。
金山寺,正統禪宗,氣運無雙,代有高僧,就如現在的法明長老,年齡不過二百,修真悟道,已得無生之妙訣。佛法之深厚,曾經一人度盡了萬墳破上萬的冤魂,也曾僅僅用佛法就將一位大魔頭教訓(忽悠)的即刻領罪,引頸受戮,在修仙界頗負盛名。
而吳凡此次,來找的就是法明長老的弟子,他在學府外唯一的朋友--玄奘法師。
“請問,玄奘師傅在嗎?”吳凡走進寺門,在大雄寶殿禮了釋迦摩尼尊者,上了香火后,便向旁邊的沙彌問道。
“玄奘師兄正在南慈壽塔參悟藏經,不知施主找師兄何事?”沙彌雙手合十,向吳凡施禮。
吳凡了然:“那還請小師傅幫我轉告玄奘法師,就說舊友吳凡來訪。”
“好的,還請施主前往芙蓉樓等候。”沙彌退下,向南慈壽塔走去,吳凡也走出了大雄寶殿,徑直走向芙蓉樓。
一年之計在于春,芙蓉花在樓旁盛開著,吳凡賞這美景,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見玄奘的情景。
那時候,玄奘還不叫玄奘,連個正經的大名也沒有,被人喚做江流,還是個俗家弟子。從小就吃齋念佛的俗家子弟。。
那是吳凡第一次出學府的事,他接了任務來潯陽除一只作惡多端的狗妖,在做除妖的時候與江流而相識。那時,江流一口佛家真言,度化被狗妖殘害的冤魂的場景吳凡至今還記著。
畢竟,江流實在是有點帥氣,讓人看過便無法忘記,豐姿英偉、相貌軒昂的他即使是吳凡與他相比也有點相形見絀。最主要的是江流的氣質,那時的他還沒有摩頂受戒,長發飄飄,就已經有了得道高僧的模樣。
兩人除妖完畢,當時交談甚歡,一個涉世不深,滿目純真,一個自小參佛,法相莊嚴。一個失憶,在沙漠中流離,一個孤兒,在江水上漂泊。不免一見如故,相互傾訴,引為知己。
后來,法明長老為江流準備了受戒禮,法明長老坐下弟子不多,欲將江流作為自己的真傳。尋心學府與金山寺一向交好,淵源深厚,當時便派了吳凡來參加。
秀發墜地,紅塵相辭。法明長老賜下法名,從此,江流為過往,玄奘為本真。
削了發的江流更加的莊嚴,望之好像就像在看一座佛像。
真的是:誠為佛子不虛傳,勝似菩提無詐謬。
吳凡看向那個受戒臺上的光頭,總覺得有些許熟悉。
“吳凡,吳凡道友?”蘊含著佛意的聲音傳來,吳凡回首,看著玄奘法師的光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和尚你來了。”吳凡回過神來,伸手便要去摸玄奘的光頭。
玄奘都習慣了,每次這家伙都是這樣,他稍稍一躲,戴上了僧帽。
“真沒意思”吳凡嘟囔,玄奘的光頭手感特別好的,可惜的是這次沒摸上,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摸的上。
“阿彌陀佛。”玄奘念一聲佛號,像是春風,拂去了吳凡的煩惱。“這次你出來,是為了芊雪施主的生日吧?”
“算的上是吧”吳凡回答,他還沒想好,該怎么說他要離開這件事。
“我說你啊,你給女孩子買禮物,為什么非要來問我一個和尚呢?”玄奘扶額,紅顏即骷髏,總不能讓吳凡買兩本《大悲咒》回去給王芊雪慶生吧。
“這次,吳施主來,還有別的事吧?”玄奘像是看穿了吳凡的心事,問道。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呢?”吳凡苦笑,在這里又能找到什么答案呢?
“看施主有些煩惱,不如講出來,讓貧僧給你講講經文,化解一番。”
吳凡靠著芙蓉樓的欄桿,黑色的道服隨風搖擺,他以手扶額,滿臉深沉。
玄奘看著樣子,就知道他們要談很久了。
“吳凡施主,要不我們坐下談談,”玄奘微笑著說著,他不知道,這一談,改變了他的人生走向。
不過,好歹,能有個人傾訴啊,雖然是個和尚。
……
芙蓉樓旁,有一座掬月亭。
吳凡與玄奘席地而坐,正中間的茶幾上,擺著幾個玉壺,幾枚玉盞。
冰心茶,金山寺特產的上品靈茶,有凝神盡心,提魂養氣之功用,對筑基期有奇效。茶葉取自冰心榭里的靈根千年綠,而泡茶的水則取自號稱天下第一泉的中冷泉,其性寒,微苦,需以玉呈。
“說吧,發生什么事了,也好讓為僧替你答疑解惑。”玄奘一品香茗,高僧氣場展現無遺。
“我要走了”吳凡輕輕地說,像是宣告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其實離開本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但吳凡總有一種感覺,這次離開,就好像,這三年的生活要對他關上大門,他不會再回來。
“這才剛來,你怎么就要走啊?”玄奘有些不解,饒是高僧,他也一下沒反應過來吳凡的意思,他還以為吳凡是要回學府,那這算啥,來小僧這里蹭一頓好茶然后跑人?
吳凡看著他,沒說話,自顧自的將玉盞一飲而盡,茶的靈力在腹中散開,肆意的洗涮著吳凡的身體。
玄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理解錯吳凡的意思了,他微微頷首,“你是說,你要離開尋心學府,離開江州了?”
“嗯”吳凡點點頭,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可以聽到,門關上與門打開的吱吱聲。他從自己的小儲物袋里掏出一快傳音符,擺在了茶幾上。
[予令吳凡獨自外出學府三年,三年內,不得回校,三日后出發--李云墨]
幾個大字從玉中浮現出來,停在空中,讓玄奘法師感到了一些差異。
“你,你干什么了?”饒是玄奘是一個常年對佛,心平氣和的高僧,他看到這玩意還是有些驚詫,吳凡這家伙才筑基,還沒有修煉出金丹,把他放養外面三年,人生地不熟的,這--真的不會出什么亂子?吳凡可是被稱為尋心學府的天才啊,這在外面的三年,沒人知道,又沒啥資源,很難提高修為的。而且,這條消息為什么由尋心掌門親自發給吳凡,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李掌門不高興,不是說,這位乃是常年閉戶不出,神秘莫測的高人嗎?
吳凡看著眼前著小和尚發呆,就知道這家伙想歪了。指不定腦海里在構思一個師徒和睦,師慈徒孝順的大戲。
“不是,這是掌門給我的選擇。”吳凡又給自己到一杯茶,他很喜歡冰心的滋味。這茶可以幫他更好的梳理一下腦回路。
玄奘也終于反映了過來,早就聽說尋心學府的掌門行事做人不按常理出牌,據說這位大佬一手卜卦之術可以窺偷未來,也許是他看出來了什么吧。
“那你打算怎么辦。”玄奘好奇的問道,雖然剛才吳凡說了要離開,但他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走”吳凡像是不在說自己的事情一樣,棱鏡的回到。他忽然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像是曾今經歷過一般。
“為什么?”玄奘還是沒能理解,吳凡如果呆在學府,那憑他的天賦,也許很快就修道有成,成為一方大能了。
吳凡其實也還沒有想好這個答案,亦或者說,是還沒有相出,他來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尋找答案。
玄奘也沉默了,其實,他心中隱隱的猜出來了什么。那個答案,他們兩個都知道。
兩個人都默不作聲,空氣里充滿了寧靜,甚至可以聽得到玄奘那一顆佛心在胸膛里面跳動。
終究還是玄奘打破了寂靜:“是為了過去吧。”
“嗯,如果一味地呆在學府,那可能我就找不回過去了。”吳凡終于喝完了最后的茶水,他把玩著茶盞,一字一句的說道。他感覺這天地就像一張巨網,將萬物萬事聯系在了一起,他無論怎么掙扎,都會走向那固定的結局。過往,過往的一切都吸引著吳凡,這像是一個陷阱,但吳凡卻也自愿的去上那個鉤。
“施主,你著相了。”玄奘帶著稍微顫抖的聲音說著,像是說給吳凡,也像是說給自己,“這過往,已經成為施主的執念了。”
“那你呢?你就沒有執念嗎?”吳凡反問,其實,他與玄奘一直都是同一類人,只不過,一個修道,一個參佛。一個有著三年的過往,一個懷著十八年的春秋。
玄奘不敢回答這個問題,他有些害怕,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佛心不穩,他只想把那些東西遺忘在腦海中的角落,最好,永遠不要想起。他是僧人,就應該斬斷這紅塵的羈絆,與青燈古佛為伍,心懷蒼生,悲憫天下,以度他人為己念,早日修出琉璃正果。
“那么,換一個問法吧。”吳凡看著眼前這小和尚像是要著魔的樣子,有些搖頭,一味地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吳凡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咄咄逼人,“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多年以后,走在路上的玄奘法師會給出一個特別完美的答案,全天下最完美的答案。但現在的玄奘,只不過是一個沒什么閱歷的小和尚。
“我……我是玄奘,不對不對,我是江流,不對,不對”玄奘捂住耳朵,不停地搖頭。
“我的父母是誰,家里可有其他長輩,……”吳凡像是沒有看到玄奘的慘像,依舊呢喃,眼神里,有那么一點點的金光。吳凡現在將一切交給了自己的下意識,這些問題困擾了他很久很久,今天,終于一股腦的宣泄了出來。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而來,攻擊著吳凡與玄奘的心神。
“玄奘,你著相了。”雄厚的聲音打斷了吳凡與玄奘的思考。法明長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人的身邊。
“我……我是誰……”玄奘抬頭,眼神中充滿痛苦,他看向法明長老那張慈祥的臉,渴望從他那里,得到答案。
法明搖搖頭,莫不做聲。
“那我父母又是誰?”玄奘呢喃,“人生于天地之間,稟陰陽而知五行,盡有父母生養,豈有為人在世而無父母者乎?”
西方某地,雷音乍響,許久不睜眼的佛陀嘴角露出了笑容。

凡塵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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