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書目:
《西西弗神話》
《在網下》
《維特根斯坦:從挪威的小木屋開始》
最后一本是無意間發現的一部普及讀物。作者很厲害,講得很清楚,深入淺出,就是加了比較多自己的東西進去。這也是難免的事。要想不吃私貨就得去看一手資料,去看那部只有七條定理、七條又生萬物的《邏輯哲學論》。作為一個外行愚人我恐怕是要裂開來。讀的時候做了一些摘錄,有空也許會整理一下貼上來。
整理好啦
《西西弗神話》是第二遍讀了。很喜歡,每一句都讀懂對我來說卻難。很想做摘錄但是沒法做,因為每一句話都是論調的一部分,讀的時候就是從字里行間跟著作者的思路走。一句話摘出來,思想就斷掉了。這可能就是文學雜論和哲學著作的區別?
也許能夠單獨摘出來說的只有卷首語后的第一句: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便是自殺。
大名鼎鼎的這一句,賺足了讀者的腎上腺素。繼而又大膽地斥認識論為次要之事,我大概能理解加繆先生作為一個文學家的表達方法。的確,過于“匠化”的哲學研究似乎在業內也屬末流。哲學與數學畢竟不同,數學可以完全“沒用”,但哲學要為人類的靈魂工作,為它找到一個安放之所。這樣看來,加繆的確說得不夸張,沒有什么問題是比生存的意義問題更加亟待解決的了。正如書中所描述的情境:某天站在有軌電車上,某種意識忽然就覺醒了:我怎么就活在這世上了?
人注定“向死而生”(海德格爾語),“時間”是永遠逃不開的命題,一切荒誕感都來源于生命長度的有限和人類欲望的無窮,這兩者之間的矛盾與背離。人生總要走向終結,甚至人類也很有可能會走向滅亡,但在反抗者的世界觀里,一切并非歸于虛無,總有些存在不會化為泡影。如果現實世界里找不到這樣永續的東西,那么就從意志世界里找。理性和非理性之間總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邊界,正如維特根斯坦所指“不可言說之物”,但邊界之外的世界并非與我們徹底絕緣。就像即使巨石每一次都以滾落原點告終,西西弗還是不懈地將它推上山頂。加繆將它描述為一種反抗宿命的英雄主義。
看存在主義作品(雖然加繆說他不是他沒有)總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比如《存在與虛無》,一部我翻開第一頁就開始懵逼,從此沒翻過第二頁的著作。毫不夸張地說,當時一打開書,字沒看懂半個,但撲面而來就是獨木舟漂浮在大海上的氣息。相比之下我覺得《第二性》還是蠻好讀的,但可能是由于它探討的問題比較具體的緣故。
所以總的來說我還是個馬克思主義者,相信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而非能脫離其外獨立存在的個體。徹底獨立存在的自由可能是我們意志的追求之一,但實現起來無望(個人理解叔本華的論調是有點這個意思)。至于真正獨立存在的個體,我們不妨將其當作一種方便研究的假想模型來看待。加繆的另一部名作《局外人》就相當于一次這樣的理想化試驗:將一個脫離社會關系的獨立個體塑造到極致,看會發生什么,結果就是造出一個荒誕透頂又悲哀得有點可笑的故事。
默爾索將自己完全抽離于這個世界,因此也就無法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相比之下,艾麗絲.默多克的小說《在網下》,主人公杰克也一樣是個痞漢式的孤獨靈魂、他人眼中頹廢的混混,但他最終意識到自己只要生活在社會群體之中,就永遠無法與其保持若即若離的關系,于是做出了與默爾索截然相反的入世選擇。默多克作品所處的年代和語境比加繆薩特波伏娃等稍晚一些,她的研究思想也是對于薩特存在主義的絕好擴充。從二.戰末期到新時代,人的生存模式、生活方式、世界觀的變動都是劇烈的,加之存在主義又是如此多變的一門學問。加繆所說“唐璜式”的人物,在當時也涌現出不少,單看外表和行為模式并不能夠判斷他們究竟真是存在主義者呢,還是已經“哲學性自殺”了的人呢?從被主流拋棄的默爾索到與主流和解的杰克,或許也是當代社會進程之下的一個必然軌跡。
哲學小說畢竟是高度抽象化的極端例子,默多克化用維特根斯坦的“網下”概念,本來是語言哲學層面上的(整本小說的細致情節也大體是關于認識論等方面的暗示),但我私心將其理解為兼有社會層面上的意味。在真實世界里,沒人能徹底做成“局外人”,我們終究都難免“在網下”。
所以,存在主義究竟告訴了我們什么?狡猾的哲學家們拒絕教條,每個人從書中讀出的答案一定也都不盡相同。跳脫那些理論的條條框框,或許這才是屬于存在主義者的格言:
不要去想,去做,去成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