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將軍，西面聚集了大批北璃士兵，且其人數有增長之勢！”士兵急道。
北璃？
南塢剛要退軍，北璃又開始作什么妖？
“有多少人？”顏梧于將軍座上翻看兵書，平靜地問道。
“約五萬人。”士兵很快地答道。
他的北征軍不過十萬余人。
對面來了五萬，還要再增？
顏梧合上書置于架上，站起身走出營帳外。
此時，日落西山，西面的天幕被染得通紅，像一塊塊燒紅的烙鐵。
營地里正升起炊煙，炊火也是通紅的。
顏梧眼神暗了暗。
之前剿滅北璃騎時，他就感覺到不對勁。
不得不說，那些裝備精良的騎兵，雖有純熟的作戰技術，但——
他們眼中沒有取勝的渴望。
沒錯，那些人平靜得就像是為了完成任務而被軍方派出的木偶。
顏梧當時留了個心眼。
他在北璃與苓川接壤之處留下一隊人馬命其密切關注北璃動向。
果然。
顏梧收回目光，轉而對剛才那位士兵道：“傳我之令，命崔副將和李副將仔細檢備軍務。”
士兵領命而去。
顏梧正準備傳信向苓川周圍各地方借兵，恰好碰上巡查歸來的鶴羽。
“蒼曉兄，我幫你抓了個女細作。”鶴羽笑嘻嘻道。
鶴羽出自孟家旁系，驍勇善戰，鬼點子奇多，是孟家這一輩子弟中的翹楚。
孟家出來的孩子都這樣，除了干仗以外的時間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細作？”顏梧也笑了，目光隨之移向后頭那位被綁了手腳的年輕女子。
那人約莫十六七歲，一身黑色騎行裝，確是細作的派頭無疑，只是這身行裝穿在她身上顯出了幾分不倫不類的味道。
顏梧現在可沒時間搭理她。
“你去審吧，我還有要事在身。”顏梧對鶴羽道。
“嘿嘿，成！”鶴羽道。
在顏梧轉身之際，那名“女細作”卻突然出聲叫住了他：“顏梧？”
她年輕稚嫩的臉上，驚疑、無奈、悲傷的情緒一覽無余。
還帶著一股無名的怒意。
顏梧：……
鶴羽：？
“你是顏梧？”
“女細作”話說得很急，像是在迫切地確認什么。
她緊緊地盯著顏梧。
顏梧看看鶴羽，鶴羽也看看顏梧。
最后鶴羽攤開手，聳了聳肩道：“我不知道，別看我。”
“你們北璃的細作，消息還挺到位啊。”顏梧對她道。
如果僅是因為剛才鶴羽的一句“蒼曉兄”她便得知對面這人是顏梧，那確實值得留意了。
畢竟，除了親信，極少有人知道他的字。
她一個北璃來的細作，如何能得知？
“你先審著，仔細別讓她跑了。”借兵之事刻不容緩，顏梧無法分心。
鶴羽還未應聲，她又爭道：“你等等！”
軍急在前，顏梧有些煩了，沉著臉看著她：“我勸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她深呼一口氣，仍是定定地看著顏梧：“有我在這，北璃不會發兵。”
“垂螢款冬。”她淡淡道。
“垂螢氏？”鶴羽又重述了一遍。
顏梧聞言也將目光投向了她。
垂螢，北璃國姓。
可顏梧他們未曾得過任何關于“北璃王族親率大軍”的消息。
再說了，既是王族，又怎會隨隨便便地就出現在敵方的軍營附近。
“我父王是祈清王。”說到這，她頓了頓，看向顏梧，抬手扯開衣領，露出脖子上的一串珠鏈。
那是北璃一種極為珍貴的玉石，產量極少，僅供王族賞玩，多刻有不同的符篆以區別各系族。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么，這串珠鏈上必定刻有祈清王獨有的篆印。
“你們把我交出去，我讓他們退兵。”
祈清王，北璃王唯一的兄弟。
鶴羽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沉默片刻，顏梧才緩緩道：“你有什么目的。”
垂螢款冬失了失神，才懨懨道：“不必多問。”
顏梧想了想，見她還算老實，于是給她松綁讓她自己摘了項鏈，又派人將項鏈送去了北璃軍營。
兩軍交界處。
北璃將軍果然來了。
顏梧和鶴羽帶著一隊精兵，仔細探查過四周環境、確認安全后才現身。
“木魃將軍，好久不見吶。”顏梧道。
木魃將軍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人呢？”
顏梧輕笑著讓開身。
垂螢款冬被鶴羽帶著，從一列精兵身后走來。
木魃將軍神情激動：“王主！”
木魃將軍是祈清王舊部。
幾日前，他接到祈清王來使：款冬王主失蹤了，王爺命其嚴查邊線，加強管控。
好好兒的，王主怎么會到邊線來？
木魃將軍正僥幸疑惑之時，卻收到了迎澤軍送來的“大禮”。
鬼知道他當時驚得腿都軟了！
“王主，您怎么……”木魃將軍看了看對面的迎澤眾人，欲言又止。
北璃眾人不知曉其中的關系，只能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
垂螢款冬無言，仍是一副懨懨的樣子。
顏梧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好幾趟，才走近垂螢款冬對其低聲道：“回去后可別忘了答應我們的事……”
“混蛋，你離王主那么近干什么！”木魃將軍見二人如此“親密”，硬是毫無形象地大吼了一嗓子。
顏梧無視對面跳腳的木魃，繼續道：“就算你們不退兵，最后也只能是兵敗而亡的結果。”
垂螢款冬怒瞪顏梧，掙開鶴羽的牽制自顧自地走向對面。
第二日，北璃果真退兵了。
鶴羽邊啃著野果，邊嘆道：“那個垂螢款冬到底是什么人啊，還是什么王主，竟真能讓北璃軍撤兵。”
“雖是撤了，但仍需多觀察幾日，以防有詐。”顏梧翻看著兵書道。
鶴羽贊同地點點頭。
這場仗打了太久，士兵們雖沒有言說，但二人都看得出來軍中精力已受到明顯地消磨。
北璃退兵自然是好的，退了就不用打了。
最后一口果肉咽下肚，鶴羽蹦噠到顏梧身旁，笑瞇瞇道：“蒼曉兄，你跟那位王主是舊識啊？”
顏梧翻書的手一下也沒停，懶懶道：“你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沒的。”
鶴羽忙打哈哈道：“可不怪我亂想，你是沒瞧見人家小姑娘看你那眼神。”
顏梧：……
顏梧怒了。
“她瞪著我呢，我怎么看不見，合著我在你眼里就是個睜眼瞎？”顏梧沒好氣道。
迎著一個姑娘家那么怨毒的眼神，他顏梧的精神壓力也是很大的！
“哈哈哈……”鶴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顏梧知道他是在故意調侃自己，心中暗嘆：我也是拿你們這群小年輕沒辦法了。
鶴羽還在自說自話。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情感糾紛呢。”鶴羽笑道。
顏梧：……
“你是不是為了躲人姑娘才到前線窩了三年。”鶴羽繼續笑道。
顏梧：……
“我可憐的小鳳凰他知不知……”鶴羽的聲音夏然而止，像是被人生硬按住了的琴弦。
他這回沒再笑了，眼睛瞪得通圓，小心翼翼地偷瞟顏梧。
說錯了話，還怎么笑得出來。
鶴羽摸了摸鼻子，心虛道：“呃，我……我去巡邏了。”說完便著急忙慌地開溜。
不料這時，一直無言的顏梧出聲道：“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聲音不大，略低沉，教人辨不清是音色沉了還是其他什么沉了下去。
鶴羽回頭，瞧不清顏梧的神色。
“沒有。”鶴羽無力道。
顏梧眸中晦暗瞬現。
鶴羽不知何時已出了營帳。
顏梧心悶氣躁地合上書，雙手抵住額頭遮蓋了雙眼。
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宋瑯。
或者說，找到宋瑯。
四年前，綏王與北璃人勾結，引起京都大亂，死傷無數，哀鴻遍野。
宋家遭人洗劫一空，家主于亂中喪生。
宋氏姐弟攜其母逃亡，至此下落不明。
宋瑯。
宋瑯。
宋瑯。
……
心底積壓已久的思念呼之欲出。
在這刀光血影、陰霾遮天的日子里，他是唯一的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