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啟豐看著頭頂的遮葉,使出孱弱的聲音言道:“我費盡心思,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李顧既道:“你高估了自己。成為‘蠱人’是你最后手段吧?!?p> “我沒想到你們武力如此強?!?p> “你為了一己之私釀成王恭廠爆炸,死傷數千,還有殺害苗地百姓。”
“這世上哪有不死人?!?p> “你竟然還不知錯!”
“我何錯之有,只要這些人死去,我就能取得寶珠與《岐山略》,實現逆天改命。國公之位本來就應該屬于我。大哥不學無術,整天吃喝玩樂,性情暴烈,不配做國公。我從小通曉四書五經,十歲能作詩詞;十五歲練得一身好武力,上陣殺敵,立功無數。理應由我承襲國公,祖父太偏心?!?p> “真是沒有一點悔過之心,你同樣都是德不配位?!?p> “我無話可說?!便鍐⒇S沉默一陣,隨后言道:“你趕快了結我罷。”
李顧哀嘆一聲,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這不是害人的理由,沐啟豐覺得為自身改命所做之事理所應當,可是他人的命何曾由己決定。
“自食其果?!毖粤T,他握住劍柄,使力割去其頭顱,身首分離。
秦慕蘭行來,收回短劍,看著沐啟豐尸體,大罵一聲,“真是死有余辜?!崩铑櫟故菦]再說什么。
就在這時,徐同發出痛苦的呻吟。二人奔去,只見其面變黑,身體發熱,不停顫抖,大口喘氣。
“他中蠱毒了,恐怕命不久矣?!崩铑櫧^徐同癥狀,想到剛才沐啟豐與之有接觸,故此診斷。
秦慕蘭毫不猶豫地取出一號藥物,正要上前。李顧攔住她,“這可是保命之藥?!?p>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救人。再者,目前應該用不到這藥?!?p> 李顧沒有作聲,算是默許。秦慕蘭見狀,立即行去。他忽然抓住其手,“且慢?!?p> 秦慕蘭回頭望著李顧,略顯生氣,“你又怎么了!”李顧愣了一下,輕聲道:“這蠱毒性烈,你最好不要與他接觸,還是我來罷?!?p> “既然如此,只有一顆藥物可能不夠。”他行至胡宜身旁,取來一顆一號藥物。
李顧接過藥物,加之原先那顆,喂入徐同嘴里。不多時,其身體開始出汗,面色變好,蠱毒逐漸被清除。
秦慕蘭見他恢復生機,心舒下來,“沒想到這蠱毒那么厲害,如此而言,我們怎么解決沐啟豐尸首?!?p> 李顧想了一下,既道:“惟有將之焚毀?!闭f完來到附近找拾干柴,秦慕蘭隨去。不久,二人回到這里。
木柴覆蓋尸首,隨后點燃。半刻火滅,尸首燒成焦塊。事畢后,他們扶起胡宜與徐同,朝向樹林外行去。
白云觀內外一片沼澤,水不深,坑坑洼洼。存活的幾十名苗人在茫茫尸海堆里尋找生還者,除了十幾人遭受不同程度輕重傷外,其余人等全部戰亡。
石單領者望著地上族人尸體,久久不能自已,眼里充滿淚水。隨后走到修蛇身旁,沉思一陣,不知想些什么。
李顧幾人見此情景,站立原地,震驚不已。利庫瑪與劉宗敏走到他們面前,述說經過。
秦慕蘭看到修蛇尸體,邁步而去。李顧讓二人照顧胡宜與徐同,隨其身后。
石單領者從悲傷情緒緩過來,見著近旁的李顧,問道:“崖下山洞情況如何?”
“此洞確為古夏人藏寶之處,不過里面機關重重,只有我們四人逃出,其他人全死,包括藍末。”
“藍末死了啊!”石單領者頓了一下,又道:“洞內的寶物呢?”
“那些寶物已被掠空,可能是周代楚人所為,他們早到這里?!崩铑櫜]有講述沐啟豐與楊成棟所做之事,也沒將寶珠言告。
“是嗎?”石單領者看一眼李顧與秦慕蘭背后包囊。二人心領神會,立即卸下包囊,將里面物品逐一拿出來,全是稀奇古怪的東西,確實沒有金銀珠寶。那顆寶珠早已成為普通圓石。
未久,一名苗人來報,胡宜與徐同身上沒有任何貴重物品。
“真沒想到楚人捷足先登,我還以為他們不會破解輿圖,罪過啊,因為此事害得那么多人死去?!笔瘑晤I者情緒有點失落。
這時,僧者行來,一瘸一拐,似乎受點輕傷。李顧上前問道:“你怎么追到這里,還惹上怪物?”
“純屬巧合,我真沒跟隨你們,當日離開哀牢山后,一路北上至此,無意間驚擾這條大蛇?!?p> 李顧見他這副委屈面容,姑且信之,“你難道是為了霞客先生而來?”
“沒錯,但是找尋不到先生?!?p> “我曾經路過江陰,聽聞先生母親前年去世,還在守喪期,并未出游。”
“小僧看過先生的游記,故而尋他,領略川原湖海。即是如此,可要歸去?!?p> “家鄉何處?”
“杭州,小僧兒時失親,幸得金山寺主持收留,教授佛經,成人受戒,取法名明海。師父喜歡游歷四方,小僧自小侍奉左右,習性然之?!?p> “江南杭州啊,好地方。不過歸途路遠,你腿腳受傷,需要休養?!?p> “我出游時備有跌打正骨藥物,不礙事,就此拜別?!鄙唠p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轉身離開。
李顧看著遠去的背影,沉默一陣,感覺他有實話沒說,不過罷了,誰都有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石單領者打斷李顧得思緒,問道:“蛇怪的尸體怎么處理?”
李顧近到蛇怪尸體旁,看著猶如小山般蛇身,既道:“我們絕對不能讓此怪為世人所知,否則會引發恐慌,況且梵山某處地牢還關著另一條蛇怪?!?p> 石單領者大吃一驚,“你竟然知道我們族內絕密之事??磥砟憬^非一般人?!?p> “放心罷,我對你們苗人的事不感興趣。”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我會讓屬下分工協作,將蛇怪埋入崖下山洞,并且密封起來。世人只會知道苗人與朝廷錦衣衛聯手剿滅播州楊氏叛賊?!?p> “很好?!崩铑櫿胄须x,忽然想到什么,“好像還有十幾名賊人沒死。”
石單領者立刻派人找尋余下賊人。二刻時,苗人回報,白云觀東邊發現多名賊人尸體,觀之可能是溺亡。此處距離戰場較遠,應該就是那些逃跑賊人。
李顧懸著的心放下來,既與秦慕蘭回到胡宜身旁,后者可以站立,傷勢已然恢復。
徐同還躺在地上,不過傷勢變好不少。不久,他半身而坐,李顧問道:“你身體狀況如何?”
“只是手足無力,其它還好。”
“哀事,此遭你們錦衣衛全軍覆沒。”
徐同強忍悲痛,既道:“他們都是為國捐軀?!崩铑櫽值溃骸澳慊鼐┖笤趺聪蚧实蹚兔!?p> 秦慕蘭插話道:“不如假裝戰斗中陣亡,從此隱姓埋名?!?p> “萬萬不可,我家眷都在京城,只能回去。青城山戰事,我會稟報皇上,只言平叛,其它一概不說?!?p> 李顧停頓一下,他可能聽到自已與石單領者談話,便道:“上官凌臨死前說到其邸書房藏有楊氏謀逆罪證,可呈皇帝。至于沐啟豐,其人已亡,死無對證,且己所為,與沐府無關,不必上稟?!?p> “我懂你意思,只是倘若沐府問起沐啟豐,該如何答復。”
“你就說意外墜崖而亡,沒有找到尸身。”李顧又道:“崖下山洞之事?!彼捨凑f完,徐同既道:“我那時迷迷糊糊,不知發生什么?!?p> 李顧輕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隨即問道:“我們稍后下山,你要一起嗎?”
“我想留在山上安葬所有死去的錦衣衛兄弟,以慰他們在天之靈。況且身上有傷,需要休息幾日?!?p> “好好養傷。”李顧轉而問向劉宗敏:“那你呢,與我們下山嗎?”
劉宗敏言道:“徐大人需要幫手,我留下來安葬眾官兵罷?!?p> 李顧繼續問道:“此事過后,你有什么打算?”
劉宗敏沉思一陣,言道:“我要回到陜地安家立業。這一個多月經歷對我來說,實在太過離奇,就算說出去恐怕也會有人相信?!?p> “這樣也好?!崩铑檹陌依锬贸龆痰杜c銅牌,遞與劉宗敏,“送給你。”
“如此寶貴的東西,我不能要,尤其是短刀。”
“我們回不去了。這把短刀,我留著只是徒增念想?!?p> 劉宗敏不懂此話何意,惟有再道:“那這個銅牌呢?”胡宜開口道:“這是許山之物。”
“許山是何人?”
李顧應聲道:“他是一位故人。此牌亦是苗人所擁舊藏,如果你不想要,可以交還苗人。”劉宗敏聞言,默默收好。
四人與徐同、劉宗敏相互告別,場面有點傷感。
最后時刻,李顧展開雙手,抱住徐同。其霎時愣住了,這種待人方式只有西洋人在用。他輕聲言道:“如果沒沒猜錯的話,你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黑衣人組織高層人員。”
徐同默而不語。李顧松開雙手,與秦慕蘭一起離開。利庫瑪扶起胡宜邁步而行,經過劉宗敏身旁。胡宜對其言道:“此后你如若遇到人生最大挫折,謹記不要魯莽,知進退?!闭f完既去。
行路很慢,下山后,天色漸昏。利庫瑪尋到一間茅屋,不大,沒荒廢多久,里面有木床,還有灶臺。生火煮一鍋小米粥,四人吃下后各自休息。
過了一個多時辰,李顧聽到聲響驚醒,起身四處看去,沒有異樣,身旁的胡宜同樣醒來。二人全無睡意。
“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睡前吃藥,傷勢較之前恢復不少?!?p> “下山時,我似乎聽到你與劉宗敏說話?!?p> “我告訴他人生可能遭遇變故,該退就退,不要冒進?!?p> 李顧頓了一下,“如此看來,你也知道他是誰。其人重義,力大武強,注定有一番作為,不過性格暴烈,且自負,肯定不會聽你的話。某些事情我們始終難以改變?!?p> 胡宜聞言點頭,二人之后未再交談。頃時,李顧起身朝門外行去,想出去透氣。
他到了屋外,瞧見秦慕蘭,原來剛才是她發出的動靜。近到其旁,輕聲道:“你睡不著啊?!?p> “你也不是嗎,狐貍想去長沙,讓利庫瑪陪著就行,不必一齊前往。我們是時候離開了?!?p> “我這趟去長沙,還要送一些銀兩給呂伯梓的兒女,既然答應的事就要做到。還有難道你不想再回故鄉?此后恐怕不會再有什么機會?!?p> “這個故鄉要不是現在的話那就更好?!?p> 李顧明白其義,故而又道:“寶珠雖然失去效力,變成普通圓石,但是只要本物在手,我們有機會研究,萬一成功呢?!?p> 秦慕蘭曉得他在安慰自已,便道:“我們回不到未來的原因,可能與事實規律有關,哪怕是寶珠也沖破不了這層桎梏?!?p> 李顧從懷里拿出寶珠圓石,默然觀之,緩聲言道:“我才不相信呢,人定勝天。”
二人對視一下,露出笑容,再抬頭望向天空,漫天星斗,閃閃發亮,映照一片朦朧大地。
(第二部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