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允今安失憶心智退化后,夜里也變得十分不老實起來,不是踹被子就是胡翻亂滾。
顧承御原就睡得淺,如今還得顧著她的臭毛病,實在是被折騰得辛苦。
這不,好容易入了眠,懷里又開始悉悉索索起來。
低眉一看,只見她正掰著手指頭,嘀嘀咕咕的算著些什么。
他就問她怎么了。
“嬤嬤說明兒是臘八節,問我要吃什么粥,吃什么餃子……”
正說著,允今安忽然蹙起眉拍了他幾下:“都怨你都怨你,好容易數出來了,一打岔全忘了。”
見她這樣,顧承御那幾分惺忪睡意就散了。
笑著問她:“那你想吃什么。”
“忘了。”
允今安氣呼呼的擰巴了一下。
眉心微微皺起,晶亮眸子淺淺暗涌,看著可愛極了。
“小孩子氣。”
顧承御忍不住捏了捏她后頸,允今安就癢的咯咯笑著直往他懷里鉆。
捂了一整夜,她身子暖乎乎的,伴著幾分濕熱氣息極不安分的在他懷里亂蹬。
晨間原就更為振奮,如今受著這小東西的撩撥,久旱多年的他頓時燥熱起來。
卻也知道如今的她只當他是兄長,斷不能做些出格之事,驚嚇到她反激出些不堪記憶。
他強忍著收了手。
強忍著沒再動她。
所幸她也只安安分分的躺著,再不多做什么。
安靜了會,便聽她問長嫂何時回來。
這也不是她頭次追問,顧承御同前幾天一樣胡亂搪塞過去了。
然后又聽她說要他明兒陪她包餃子。
“明兒……”
說到這里,顧承御顯然猶豫了一下,然后有些歉疚的看向她。
“明兒安兒先跟著嬤嬤,兄長要忙些時日,等忙完了就回來陪你。”
聞言,允今安原本滿眼爍爍倏的變了:“那你忙什么把我帶去不就好了,為什么要把我丟給嬤嬤。”
“我答應你,等忙完了一定盡快回來,可好?”
見她一擰巴,他又心急幾分。
“…那、就一天,后天,后天一早我就來陪你用早膳可好?”
“兄長又誆我,上回就說長嫂過兩天回來,都這么多天了也沒回來。”
允今安氣鼓鼓的翻了個身,邊嘟囔道:“長嫂定是厭我煩了,如今可好,兄長也不要我。”
“我何時就說不要你了。”
聽那好笑又心疼的話,顧承御下意識就想拉她回來,但見她冒著情緒的小模樣,他眼底疾色又不自覺的散了。
化成和煦幾許,輕輕摸摸她那小絨發:“乖。”
當天像做補償一樣,顧承御寸步不離的陪了她一整天,有求必應,和軟至極。
到了第二天,他又極耐心的安慰她,再三保證了明兒一定來陪她用早膳,允今安雖說還有些氣,但念著他昨兒的表現及如今這伏低做小的和軟姿態也不好發作。
他原是想把拾一留下,可自從她失憶以來就總說害怕拾一。
這么幾天過去了,她每每見著拾一還是像躲瘟毒。
顧承御原也不喜歡旁的男人離她太近,如今這般正對他所想,便也沒堅持。
只交代下人好生看著便入宮去了。
話說往年臘八,赴宴到場的都是些實權在握,家世顯赫的王公貴族皇親國戚。
如今是蕭霆熠登基的頭一年,年輕根基未穩,既無子傍身又無旁的得力能將。
這種時候,這親手推他上位的親舅舅,朝中武將之首豈能不出面。
至于允今安提出來的帶她同去,顧承御不是沒想過。
只是怕帶她出去難免要聽些風言風語,叫她胡亂猜想,憶起從前。
如今的她只信他要他依賴他,甚至同榻而眠也毫無防備芥蒂,又何苦叫她想起從前。
也不知道前幾天是有顧承御在能鎮壓一二,還是真真太賴著兄長,今兒他前腳剛走,允今安就開始搗蛋起來。
說什么就非要跟著包餃子。
哪知一個沒注意,竟見她抓起那面粉糊了一臉,然后傻笑著問他們漂不漂亮,說見丫頭們就是這樣上妝打扮的。
眾人扶額。
連忙帶她梳洗,邊告訴她這不是上妝的脂粉。
允今安便是立馬來了興致,吵著鬧著要去買脂粉。
上回那事一出,侯爺就特地交代過,不得他令,不得擅自放她出府。
可這幾天眼看她在侯爺心里的地位越發高漲,眾人哪里敢輕易得罪。
幾經思量,還是松了口。
只說叫她不可張揚不可胡來,再多帶些護衛,多加看護多加防范便是。
兩刻鐘后,允今安在點妝閣門前下了車。
一起跟來的還有三五個丫鬟婆子,及二十來個魁梧精壯的護衛。
允今安往那些受驚的姑娘們看了眼,她就蹙起眉,連聲說叫他們改改臉。
可眾人都是沙場摸打滾爬之人,再放緩顏色也還是藏不住眼底那分兇戾殺氣。
不多時,原本熱鬧非凡的店鋪就清冷了大半。
允今安覺著無趣,又去了別家脂粉鋪,布莊。
后果可想而知。
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結果都不外如是。
允今安便有些動起怒來,說什么也不準人跟著了。
眾人深知不妥,但想著她頗得侯爺愛重,如今又心智不全翻不出水花,便也沒太駁她的話。
他們不知道的是,前腳剛散,允今安就立馬換了張臉。
便如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悚見明澈頭顱的她究竟是如何強撐過來的。
又是如何在短短小半刻間強逼著自己調整好情緒,管理著每一分細微神情。
經歷了多少次如臨深淵,多少次心驚膽寒才能徹底騙過那食人惡魔。
是。
于她而言,他便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是毫無溫度毫無底線的蛇蝎。
從允家盡亡。
言哥兒慘被流放。
她一次次遭受非人折辱。
他的出爾反爾。
不留余地的擒拿。
明澈的死。
條條狀狀,每一件都叫她恨他入骨,懼他入骨。
恨他的狠辣暴戾。
懼其位高權重,無力抗衡。
到了絕望臨頭的前一刻,便如絕處逢生般,竟讓她突然想起吐血暈倒那日丫鬟說的那話來。
原也無意,只是隱隱記起那意思是他對她還有幾分惦念。
她便是抱著幾分僥幸,用上那幾分不確定的惦念作賭一把。
顯然,她不算輸。
外人看著只道她有本事,是個有福氣的,一朝一夕,幾句話幾滴淚就能換得侯爺大轉變。
可又有誰人會知她每日躺在那堪比蛇蝎猛獸身側究竟是何種境地,何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