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室內(nèi)猶是死寂一片,無人敢言。
顧承御就死死盯著他們,好似惡戰(zhàn)在即,只待一個恰當(dāng)時機。
直到一名半身染血的侍衛(wèi)默不作聲的送了個何物來。
仿若僅剩的絲毫耐心消失殆盡,再盯他們看了半刻后,顧承御直接將那匣子猛地一踹。
匣子翻了半圈,里頭東西就不受控的滾了出來。
黑黢黢的,
濕漉漉的,
圓滾滾的,
定睛一看,赫然是方才那御醫(yī)的頭顱!
在場大多都是世代為醫(yī)的清白人戶,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當(dāng)即臉色驟變,就連滾帶爬的直往后躲。
甚至還有膽小當(dāng)即驚叫出來的,錯開身哇哇吐個不停的。
丑態(tài)百出,驚怕不已。
在一眾驚駭恐慌之中,顧承御道:“這,便是心懷不軌的后果。
本侯就在此候著,她一日不醒,爾等之中就有一人覆其后塵,倒是看看,究竟是本侯的刀劍精進,還是爾等的醫(yī)術(shù)精進!”
那夜起,侯府上下忙碌再復(fù),無人敢拒,無人敢言。
畢竟朝堂乃至整個上京城,無人不知顧侯手段,其強硬之勢已是叫人聞風(fēng)喪膽,如今又帶了暴怒煞氣,再親眼見著那血淋淋的頭顱,在場之人,還有誰敢說不怕。
顧承御也確實是說一不二,當(dāng)夜里放出警告,第二天見允今安猶是昏迷不醒,就果真又提了一個出去。
半刻鐘后,再見那個御醫(yī)已再是鮮血淋漓的頭顱一顆。
第三天,第四天猶是如此。
沒有誰頂撞,他就不會指定于誰,只當(dāng)抓鬮,捉到誰便是誰死。
當(dāng)然,這只是針對聽話的那一部分,至于動了歪心思的,隱隱挑釁他的,下場另算。
當(dāng)眾分尸,全族盡滅,任旁人說他暴戾也好,任性也罷,他反正毫不在意,也有的是狠手段。
但極其反常的是,對外人殘暴至此,到了夜里,光和她獨處的時候卻是另一番光景。
有時候,他會像個可憐兮兮的求寵小奶狗,托著她的手靠在她身邊睡會。
有時候就靜靜的看著她,一看就是大半天。
有時候也會和她說說話,紅著眼圈一遍遍問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他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他會改了,他分明已經(jīng)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改了,她為什么還是不要他。
說到情痛之處的時候,他也會掉眼淚。
便是外人也見過,親眼見他垂著腦袋死死扣著她的手。
雄厚臂膀一點一點的抽動著,低低啜泣著,嗚咽著。
但面對這么個喜怒無常的閻王魔頭,眾人不覺得可憐,只越發(fā)怕他懼他。
畢竟在外人看來,他的耐心就從來不會長久。
便如他現(xiàn)在,每次在她跟前都痛的肝腸寸斷,好似當(dāng)真無她不可,但每次伏低卑微的話不過三言兩語,就立馬原形畢露。
不是說些又重又狠的話驚她嚇?biāo)屯{她說再不醒來,他就要對言哥兒作何作何。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但眾人已是朝不保夕,除了一心研磨藥理,求她早日醒來,又能作何。
這種心驚肉跳的日子就這樣持續(xù)了整整七日。
也正是這么短短卻又恍若半生的七天,原本忙忙碌碌的眾人少了大半,御醫(yī)郎中們就越發(fā)驚怕起來。
因為迄今為止,允今安還是像要死了一般,便是日日受著猛藥施針,也只勉強保住了氣息。
莫說康復(fù),便是眼皮都從未動過一下。
夫人一日不醒,顧魔頭的暴戾之勢便是一日不停,身家性命盡握他人手中,不知刀劍指向自己會是哪天,項上人頭又能保全幾時,焉能不懼。
但眾人現(xiàn)在還不知道的是,如今所見,竟是他的最后一次張狂囂張。
便如他也從未想過,素來受他鉗制的人,便是此時此刻也奄奄一息,可憐至極的人,竟也會有彈指間就讓他萬劫不復(fù)的一天。
更想不到,臨淵深處的絕望竟會來得如此迅猛,叫他措不及防,叫他。
其中發(fā)生了什么呢。
這一遭,還得從五月初,也就是允今安醒來的那天說起。
話說允今安昏睡的時候,其實還是有意識的。
只是好像一時被言哥兒的話傷透了心,不肯醒來罷了。
她氣他不理解她,氣他不分好歹,
再想那字句錐心刺骨的話,她甚至還起了些賭氣的心思,既這么振振有詞,那就讓他去做好了。
生也好,死也罷,總之和她無關(guān)。
她終究只是個姑母,這些日護他勸他罵他甚至打他,
事事為他籌謀,為他鋪路,她哪一樣做少了,又有哪一樣對不住他了。
他自己不聽話要自食惡果,她又有什么辦法。
但真真兒聽到顧承御說如果她再不醒來,他就要將言哥兒碎尸萬段,要他步明澈后塵的時候,她還是不忍的。
那是她的侄子,是她的希望。
是流淌著她兄嫂血脈,自幼和她同吃同住,情同手足,親如愛子的唯一希望。
所以,她強迫著自己醒了來。
所以,醒來的第一句話,她問的是言哥兒何如。
因為她好像還隱隱記得昏睡的時候聽顧承御說過一次“如今的允澤言可是在我手里,你一日不醒,我就斷他一指,十日不醒,我就砍他一臂”。
她信言哥兒是在他手里。
但她能想到的,也只是言哥兒被對待得刻薄些,最多最多也就是受點刑,吃點苦頭而已,只要她去的及時,不論言哥兒受了什么罪,終是會過去的。
但她萬萬沒想到,等待著她的,竟是那樣的痛。
言哥兒死了。
是的。
允澤言死了。
就死在侯府前院廂房。
一紙絕筆,三尺白綾。
干凈又利落。
看著這最親的人的尸體就這樣死沉沉的躺在那,允今安幾乎渾身都在顫抖,指節(jié)分明的指骨幾度抽搐。
顧承御就一遍遍解釋,人是他捉回來的,是他鎖在前院,但他真的沒有做過什么,他真的沒有逼死言哥兒。
至于事情為何發(fā)展成這步田地,當(dāng)真是在他的預(yù)料之外。
安兒能否信他一次,哪怕就一次,他真的從未想過會害死言哥兒。
允今安只作充耳不聞,像是瘋癲了般,抱著已然發(fā)硬的尸體哭了笑,笑了哭。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不知道突然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原本前一刻還在顛癥失控,又哭又笑的人,聲音戛然而止。
不動聲色的藏了言哥兒的荷包,然后叫顧承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