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有等待的理由,那么小船兒愿意花好多時間去等待,可是她沒有啊!她該以什么樣的理由去等阿黎回來呢?敏感自卑的少女心,一直等著回應,如果再幾年也許她就敢勇敢言明自己的心意,可眼下她是不敢的。離別的那天,她多想明確說明自己的心情,可那天的情景平靜得像場最普通不過的離別了!
盡管她猜到:阿黎回不來了!
那個孱弱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可誰也不想撕破謊言,因為不知道……意味著還有一絲絲希望!興許再三四年,他就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小船兒也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兩人重逢,他們一定比現在更勇敢,更加珍惜彼此可以擁有的歲月。
可眼下的一切都在告訴她,回到自己要面對的現實中來吧!
村子里的人收到了小船兒招贅的喜訊,但沒有特別的布置,只是簡單拜了天地,能來的賓客寥寥無幾。那天,胡醫生并沒有來,倒不是因為他不祝福小船兒,是小船兒覺得他去太惹眼了,收下他和茜茜送的禮物后就打發他們走了。
如果看到胡醫生,她便會想起阿黎,這種掙扎太痛苦了,所以她想斬斷過去。
那天,晚霞映得河流像塊紅絲綢,她與胡醫生沿著河岸并排走著,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往日的光景。當回憶開始浮現,意味著曾經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我聽說樹根混得挺好的,只是……”胡醫生欲言又止,他聽到了一些傳聞,自然不愿意讓小船兒嫁給一個品行不端的男人,可這又是朋友的婚姻,他又能怎么樣呢!
“我和阿母需要他,可能他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那都過去了,他答應阿母以后會和我好好過日子。”
“我和茜茜打算離開了,如果你愿意就帶上你阿母,和我們一起走。茜茜,路上也好有個伴。”胡醫生盡可能把對別人的幫忙說成自己的請求。
“這是我們的家,如果我們走了,阿爸一定很孤單。要是阿黎回來了,就找不到我了。”聽到胡醫生說要離開,小船兒一點也不吃驚,現在村子里的大戶有本事走的人都走了,傻子都知道這次的世道是真的變了,但小船兒不愿意走,這里有她的過去,怎么能離去。
“但……”
見胡醫生還有話說,她忙阻止道:“我從小就生活在這里,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我們的根就在這里,所以我不會走的。”比起婚姻,她更怕聽到不愿意接受的現實,很多事情只要不知道,就有希望。
“到了平安的地方后,記得和茜茜一起給我寫信。”小船兒轉而微笑說道。很快他們就要奔赴不同的未來了,其實她沒什么好遺憾的,嫁給樹根,是很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早些年他還是父親的徒弟時,就有人躥說讓他做父親的上門女婿,如今只是實現了這一說法而已。
拜堂前一天,小船兒輾轉反側,如果她曾勇敢表面自己的心意就好了,這樣她好歹有個理由去反抗這段她本不想接受的婚姻,可隨后她又想到要是自己反抗了,自己和阿母就有可能無家可歸,理由只是讓自己的犧牲變得偉大些,并不能改變什么。
或許阿黎就是把她當朋友呢!
是啊!他從未言明自己的心意,一切只是小船兒的感覺。這樣一想心里的痛苦似乎減少了幾分,可很快就又有了別樣的酸楚,如果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就太可憐了!
“他會回來的,等他回來就問清楚吧!哪怕那時候他已經娶妻生子,我也得偷偷問一句,你是不是曾經喜歡我?”說著,她竟然幻想起了和平年代兩個家庭的見面,胡醫生應該也會回來,大家聚在一起,說著這些年的奇遇……
這樣就好,她通過幻想把自己麻痹了,換來了短暫的睡眠。
婚后,她過上了一段舒心日子,家里的米缸又滿了,阿母的身體也好起來了!唯一遺憾的是樹根總是找借口不給父親上香,她只當他心里還有氣。
這期間,小船兒很認真的和阿母學了做酒,往日總教不會的步驟,今日一學就透,很快她成了釀酒的好手。
但就在她以為日子就要好起來的時候,樹根突然邀請了鬼子兵,連同那個討人厭的翻譯上門吃飯。
這一舉動驚呆了小船兒,見自己的男人和這些人劃拳喝酒,自己躲進了屋子,但樹根還是時不時讓她出來幫忙上菜。
待他們走后,小船兒終于忍不住發問:“這些人是怎么回事?”
誰知樹根一改往日溫和神色,說道:“跟人打交道,哪有不喝酒的。”
“為什么和這種人打交道,你知道他們多可惡嗎?”
“沒他們,你怎么可能吃得好穿得好。”樹根瞥了小船兒身上這身裁剪整齊的新衣裳。
“你……難道你真的是……”
“對,我給他們辦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靠我吃靠我喝,就不要這樣看著我。”
“你走……”小船兒氣得說不出話來。
“走,你以為我真的是入贅你們家嗎?那老頭子在的時候,我都不稀罕你……”
“那你為什么答應入贅……”
“為什么?”樹根發出病態的笑,他指著小船兒父親的照片說道,“為了報復他。”
“我阿爸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可他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因為他不替我說話,我才得像狗一樣跪著求生,這一切都是他。如果……那時候……他替我說幾句好話……”
“就因為這個……”小船兒癱在地上,阿母聞聲而來,她一開始只當這是夫妻倆的爭吵,正打算勸阻。誰知,樹根又說道:“知道你阿爸怎么沒的嗎?是我,看到他掉河里了,等他爬起來的時候,我踹了他一腳,就像他當時……不肯幫我一樣……”
聽到這話,阿母整個人呆若木雞,仿佛傻了一般,她想到自己就這么把自己苦命的女兒推入了狼窩。
“所以你為了羞辱我,入贅了。”
“對,本來我還聽說你有陰陽眼,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結果你就是一個普通女人,騙子。還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不要臉,虧我還讓你家那些親戚上門逼房子,折騰半天……”
聽到這兒,小船兒的心忽然放松了,原先她還總覺得對不起樹根,如今他把實情說不出來,她反倒解脫了。隨后,她冷冷說道:“那你現在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少在我跟前說話就可以了!”樹根說完,灌了自己一口酒,小船兒扶著阿母回屋。
但樹根也想不到自己再給什么樣的人當差,沒多久就有人說他手腳不干凈要緝拿他,他聽到風聲就逃走了,上門來搜查的鬼子兵把家里里里外外搜了個遍,許白也對她們母女辱罵了一番,罵得阿母昏了過去,許白還踢了她一腳,生生把他踢昏了,就在大家都以為她們家要完了的時候,這些人就回去了。
她醒來的那一刻,突然有個奇怪的想法,就是許白那一腳可能是救了自己的命。隨后,她突然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的,她有孩子了,這個消息還來不及告訴孩子的父親,他就逃難去了。她并不恨他,甚至還有點感激他把這個生命帶給她,讓她有了活著的理由。
因為小船兒肚子里的孩子,胡醫生和茜茜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再離開,這村子里已經沒有醫生了,雖然村長里還有些接生經驗豐富的產婆,但茜茜說她想看看小嬰兒的樣子。
所以,他們的離別推遲了!